“你说什么?他死了吗?”
桑陌的眼睛瞪大了,神情尽是不可置信。李铭威的面部肌肉有些微微的抽搐:“他是独居,尸体还是我准备去找他算账的时候发现的,人已经死透,电脑也被人砸碎了。”
“那你当时报探了吗?”桑陌问。李铭威木然地回答:“没有,我当时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总感觉下一个就会轮到我,根本没心情再报探了,想立马出国避风头来着......”
“结果,我在飞机上的洗手间被人敲晕了。再醒来就被关在了那个工厂的地窖里,是傅尚泽把我救了出来,结果刚出来,那个人就......”李铭威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抱着自己的头,撕扯自己的头发,“桑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行吗,是我太不自量力,我不该惹你们家的人,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
他有些崩溃了,喉咙里发出痛苦的低吼。他的Omega父亲很快冲进来,把桑陌推了出去。病房的门在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桑陌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一瞬间的愣神。
桑陌也没想到。就算他来了北江,就算他逃离了那个带给他无限噩梦的本家,有些东西还是像厉鬼一样缠绕着自己,怎么也无法逃脱。
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每次自己刚刚有一点动心,就会被那些看似是意外的事件毫不留情地掐断。之前在南江是这样,现在在这里还是这样吗?这样的循环一直不会停止吗?
时光倒回,傅尚泽嘴角的笑容慢慢地降了下去,他很想扶住桑陌不停在颤抖的手,可是他的胳膊根本就抬不起来。他只能僵硬地躺在病床上,看着桑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桑陌再抬起头的时候,一行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到了下巴。
傅尚泽看着他,愣住了。
“傅尚泽。”桑陌的声音很轻,“就这样吧,你要多少,开个价,以后,我们......就结束吧。”
傅尚泽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为什么?”他只感觉五雷轰顶,很想揪着桑陌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可是桑陌此时的崩溃和脆弱根本就不像演的。傅尚泽能感觉桑陌现在很害怕,只是他不知道桑陌在害怕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是我......突然有点腻了。”桑陌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傅尚泽几乎能断定他在撒谎。他费力地想坐起来,可却牵扯到伤口痛得龇牙咧嘴,只能重新躺回床上。
“真的吗?”傅尚泽苦笑,“如果你是因为怕我受到更多伤害的话,真的不用这么想。因为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让我离开你这件事,远远比身体上的伤痛更让我痛苦。”
“为什么说这种话,为什么?”桑陌突然变得激动,“你一开始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钱么,我现在告诉你你不用对我委曲求全卑躬屈膝,而且我还能给你足够多的钱,你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
傅尚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桑陌。桑陌爆发之后突然变得更加委屈,又低下了头,声音带上几分哽咽:“为什么......我明明也不想这样,为什么每次都......”
“桑陌,我不害怕。”傅尚泽轻声道,“在我从天台跳下去之前,那个人告诉我这是对我的惩罚,我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但是现在我想通了,大概就是因为上次摄像的那件事......”
他用力闭了闭眼,所有的疑惑在此刻形成了一个闭环:“我是因为太粗心,把秦沐承放进了家里,才让你经历这些事,而李铭威,大概是因为他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所以,那个人才会说,我们是‘同伴’,因为我们都犯了相似的错误。”
“我下次不会再犯了,桑陌。”傅尚泽看向桑陌,眼神坚定,“我会一直保护好你,不再让你受伤。”
“你敢相信吗?”桑陌轻轻地用双臂环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个小团,“这句话,其实我听过不下五遍。每个人一开始都是想迎难而上的,可慢慢地就会发现,这种随时都会被人找上门的恐惧已经大大超过了对我的情谊和怜悯,最后都是拿了钱就走人......”
“我能再试一次吗?”他苦笑道,“即使我知道,这段感情注定不会有结果?”
“那你可以,先给我一个机会吗?”傅尚泽扬起一个笑容,“一个能让你动心的机会。”
桑陌看向傅尚泽,脸上有些动容。他站起来轻吻了傅尚泽的额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两人此刻都有些情动,可实在碍于场景和傅尚泽身体所限,只能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儿。桑陌提出要在旁边的小床上陪床一晚,傅尚泽撇了眼那小小硬硬的床板,还是把他劝了回去。
桑陌告别了没一会儿,罗晟就推门走了进来。桑陌在的时候罗晟从来不会在傅尚泽病房乱转,就怕他怀疑什么。傅尚泽此时上了点困意,迷迷糊糊地看着罗晟:“他走了?”
“嗯,我看着他上车了,我才敢来找你。”罗晟转身关上了门。傅尚泽有些疑惑地道:“有事吗?”
“刚才你俩说的话,我在监控里都听到了。”罗晟直截了当地道。附属病院的每个病房都安装着语音监控摄像头,且只有高级探员才有权限查看,一般就是为了预防危险用的。
傅尚泽:“.......真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傅尚泽虽然知道罗晟这样的行为是合理必要的,但一想到自己和桑陌刚才的对话被第三个人听到,桑陌刚才脆弱的样子被第三个人看见,他心里莫名的就有些不舒服。在熟人面前他下意识没有克制自己的表情,罗晟瞬间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
罗晟垂眸,走到窗前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
“傅尚泽。”罗晟的声音带上几分沉重,“不要忘了你真正的任务。”
傅尚泽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那些场面话,说说就够了。”罗晟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要嫌我事情多,我只是希望,最后的时候你不会太痛苦。”
傅尚泽睁开了眼睛,病房里的灯晃得他眼前有些晕眩,他却从这种不适中寻求到了片刻的清醒。
明明一切都在朝最顺利的方向进行,他却可悲地发现,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桑陌知道真相的时候,他到底该怎么做。似乎能成为正式探员的喜悦,在背负上厚重的感情债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罗晟见傅尚泽一直没吭声,刻薄的话语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傅尚泽,你现在想终止任务还来得及,只是如果你放弃了,我们自然会派新的人去接近他。到那个时候,他还会对你始终如一吗?傅尚泽,你敢赌吗?”
“罗哥,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半晌,傅尚泽的声音才微弱地响起来,“我会调整好的,给我一点时间。”
罗晟拍了拍傅尚泽的脑门,走出了病房,顺便关上了灯。
一片黑暗中,只有窗外的月光洒在傅尚泽身上。傅尚泽透过窗户看着一片墨色的天空,神情带了些悲悯。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几千公里外的南江。隐藏在一片园林里的豪华别墅中,正在举办一场舞会。
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别墅门口停下,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管家弯着腰打开了车门,戴着白手套的手掌遮在了车顶。一位女性Alpha从车上缓缓踏下,黑色的紧身鱼尾裙摆带着华丽的金色刺绣,整个人优雅又不失风情。她下车之后并未急着走开,而是弯下腰,从车里接下了一位金发碧眼,穿着白色纱裙的女性Omega。
一个穿着剪裁得当的墨绿色西服的少年Alpha也从副驾驶上自己跳了下来,挽住了金发Omega的一边胳膊。三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赏心悦目的一副画,而且一看就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少年向前走的脚步急切了些,带着金发Omega的速度都快了一个度。一边的桑瑜眉头竖起,低声呵斥道:“桑缡,再走那么快老娘把你头扭下来,没看见你妈穿的高跟鞋。”
桑缡面露尴尬,赶紧放慢了脚步。黎非晚笑了笑:“没关系的,他又不经常来这种场合,兴奋点也正常。”桑瑜还是不放心,走过去把桑缡推开了,自己美滋滋地挽住了黎非晚的胳膊。如果生活中也有动漫效果,桑缡头上应该飘过一群乌鸦。
出示邀请函后三个人就进去了。大厅中放着优雅浪漫的华尔兹舞曲,几对穿着精致的男男女女已经在舞池中转起了圈。穿着笔挺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鸡尾酒杯穿梭在交际的人群之间,桑缡想拿一杯,被桑瑜瞪回去之后悻悻地收回了手,黎非晚笑着开始打圆场:“阿瑜,他也十六岁了,喝一杯没关系的。”
“这不是怕他喝醉了干出点不该干的事情吗?”桑瑜环视一圈,在场的以Omega居多,这场舞会的目的显而易见。她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小的人群聚集地。身形高大的Alpha站在人群中心,身边围了一大群长相精致可爱的Omega,一群人正在谈笑风生。可桑瑜怎会不知道,那个Alpha脸上透露出熟人才懂的勉强。她叹了口气,叮嘱桑缡照顾好黎非晚,然后就端着杯鸡尾酒走了过去。
看到她来,那群Omega非常自觉地让出一条道。不过也有胆大的在桑瑜旁边问她:“小姑姑,要一起喝酒吗?”
桑瑜没吭声,只是表情变得更冷淡了些。Omega们都不敢说话了,逐渐各自散去。刚才在人群中心的Alpha一脸放松的表情,扯了扯自己的领带:“你终于来了?刚才人太多,我差点喘不过气。”
“爷爷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喜欢开这种舞会。”桑瑜叹了口气,“不过,桑琢,不是我说你,我孩子都快成年了,你也快四十了,从来没听说过你跟谁谈恋爱,爷爷怎么不着急啊?你再不生个孩子,以后都要丧失生育功能了。”
桑琢笑了笑,笑容间的含义模糊不清:“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桑缡刚好是Alpha,桑家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就像你说的我都一把年纪了,生出的孩子都能管我叫爷爷了,我还为什么非要生啊?”
桑瑜摇了摇头,虽然她跟桑琢是在一个母胎里待过的龙凤胎,可是她从来没有读懂过桑琢真正的想法。自从他们的父母都去世之后,一直就是桑琢在打理家里的事务。而桑瑜那个时候正在国外陪黎非晚坐月子,对家里的事根本不关心,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跟桑琢争什么,反正她从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家。
在这个家里,重A轻O的观念虽然没有被摆在明面上,但是处处渗透在生活里。在他们的Alpha爷爷桑海眼里,Omega从来都是生育的工具,嫁进桑家的Omega,唯一的任务就是为桑家繁衍出更优秀的Alpha后代。虽然桑瑜一开始就不认同这种观念,但她无法否认,在黎非晚生下一个Alpha后,她的心情是放松了的。因为只有这样,她跟黎非晚,才能在桑海的祝福下举办了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黎非晚也成为了桑海能认可的家人。
桑瑜话题一转:“妈妈呢,我带着晚晚和桑缡去看她。”
桑琢道:“在楼上呢,现在妈妈有点怕见人,你小心点别吵到她。”
桑瑜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黎非晚和桑缡身边。只一会儿的功夫,桑缡的西装口袋里已经被塞了一堆联系方式了,黎非晚也没有制止,只是看着桑缡笑。桑瑜回来后,皱着眉把那些小纸片从桑缡口袋里夹出来,没收了:“这些人都是你太爷爷给你大舅找的,你不许联系哈。”
桑缡其实本来也没想联系,只是他还不懂得如何拒绝,于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桑瑜带着两个人上了楼,来到了最尽头的那间房间。她敲了敲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妈妈,我是桑瑜,我带晚晚和桑缡来看你了。”
门被打开了,是一直跟在原淑身边的保姆吴妈打开的。吴妈弯着腰站在门边,有些紧张地小声对桑瑜说道:“桑小姐,不是太太有意冒犯。你也知道的,这几天太太状态一直都不好,如果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请桑小姐不要追究......”
桑瑜摆了摆手:“没事,我太久没见妈妈了,打个招呼我就下去。”
吴妈搓搓手,把三个人迎了进来。房间很大,有一个头发凌乱的女性Omega正蜷缩在最里面的一个小沙发上织毛衣。头发盖住了她大半张脸,手上编织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反而是快到了一种有些病态的程度。桑瑜慢慢地走到她身边,喊了一声:“妈妈。”
她声音不大,原淑却实打实地吓了一大跳,手上的毛衣带着两根针都掉到了地上。一旁的桑缡赶紧弯下腰把那些东西捡起来,递到了吴妈手里。
桑瑜顺势把桑缡拉到原淑面前:“妈妈,这是你孙子,几年没见都长成大孩子啦。”
原淑愣愣地抬起头,对桑缡伸出手臂,一副想要拥抱的样子。桑缡顺从地半蹲下去,靠在原淑旁边,正准备伸出手臂回抱的时候,那双手却突然捧住了他的双颊,迫使桑缡抬起头直视着原淑的眼睛。
明明几年前桑缡见原淑的时候她还不像这样,几年前的原淑虽然面容有些憔悴但依然温柔,会悄悄地给桑缡平时在家不给吃的糖果和零食。但现在的她不知道遭遇了何种折磨,不仅头发又长又乱像许久没有打理过,整个人更是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深深凹陷下去,看着桑缡的眼睛布满红血丝。桑缡看着原淑,突然觉得十分害怕,下意识地挣扎:“奶奶,您......”
但这一声“奶奶”似乎触碰到了原淑的某种机关,她用力地抓住桑缡的脸,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喉咙里也发出歇斯里地的喊声:“——你是我孙子?!你怎么可能是我孙子!我孙子死了,早就死了!——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干的!!!”
旁边的几个人赶紧上来拉住原淑,两个人分开时,桑缡的脸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明显的红痕。黎非晚赶紧去跟着吴妈拿医药箱。桑瑜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原淑。怎么会,她不在的这几年原淑怎么会变成这样?桑琢到底干了什么?还有......
黎非晚在给桑缡上药,吴妈走过来的时候原淑正在疯狂地抓自己头发,吴妈很冷静地拿出一根针管,按住原淑给她打了一针,原淑的挣扎很快弱了下去,陷入了昏迷状态。
吴妈看向一旁都看傻了的桑瑜,很抱歉地弯下腰:“真的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
桑瑜皱起眉:“怎么就突然成了这样?”
吴妈嗫嚅着,老半天才说道:“.......桑老爷本来就不喜欢太太,桑先生走了之后太太在这个家里更难办了,而且,您也知道,小少爷前几个月已经去北江了,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桑瑜点了点头:“知道了吴妈,辛苦你照顾妈妈了,我们今天就先走了,有时间了再来看她。”
桑瑜带着黎非晚和桑缡出去了,桑缡这个样子也不适合再参加舞会,她干脆又带他们上了一层,来到了自己原本的房间。黎非晚一进门就轻车熟路地去小厨房的冰箱里给桑缡拿冰袋,桑缡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脸色阴沉的桑瑜,终于开了口。
“母亲,奶奶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奶奶生病了,说的话你别当真。”桑瑜按了按发痛的眉心。
桑缡信了,郑重地点了点头。正巧黎非晚拿来了冰袋,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过去。只是桑缡没有注意到,桑瑜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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