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取代了记忆中格陵兰的冰雪与基站深处陈腐的金属气息。沈寒舟在剧痛中恢复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颈侧火烧般的刺痛和右臂厚重的石膏。麻药的效果正在退潮,思维的齿轮开始艰涩地转动。
他睁开眼,适应着病房内柔和却无处不在的光线。然后,他看到了她。
苏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不像休息,更像在值守。她面前悬浮着数个光屏,代码如瀑布般流淌,映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眼睑下投下一小片疲惫的阴影。她似乎一夜未眠。
沈寒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此刻的她,褪去了技术女神的光环,也卸下了面对袭击时的惊惶,呈现出一种罕见的、带着脆弱感的坚韧。他的目光落在她放在膝盖的手上,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操作而微微发白。
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苏墨敲下最后一个指令,光屏悄无声息地隐去。她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试图保持平日的冷静,但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她的心绪。“颈动脉差两毫米,手臂尺骨骨裂,三处软组织穿透伤。失血1500cc。你需要至少静养两周。”她报出一串数据,仿佛这样就能将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重新封装回理性的框架内。
沈寒舟试图牵动嘴角,却扯痛了颈部的伤口,只能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水。”
苏墨立刻起身,倒了温水,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他唇边。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
喝了几口水,喉咙的干涩稍缓,沈寒舟才低声开口,问的却不是自己的伤势:“后续处理干净了?”
“嗯。”苏墨放下水杯,“袭击者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黑市武器和车辆,现场没留下活口。对方很专业。”她顿了顿,补充道,“你的人接管了现场,舆论暂时压下了,对外宣称是交通意外。”
沈寒舟闭了闭眼,脑海中快速复盘。不是“守夜人”的风格,他们更倾向于技术压制和理念“净化”,而非这种街头刺杀般的粗暴。是商业对手狗急跳墙?还是……那个隐藏在磐石基金背后的“内部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你的安全……”他再次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
“提升了。”苏墨打断他,目光落在他被纱布包裹的脖颈上,那里渗出的些许嫣红刺痛了她的眼睛,“你……没必要那样。”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后怕的余悸。
沈寒舟看着她微微闪避的眼神,看到了那红肿未消的眼眶。他记得昏迷前,看到她脸上清晰的泪痕。那个永远用逻辑和代码构筑防线的苏墨,为他哭了。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悄然漫过伤处的疼痛。他没有回答“有必要”或“没必要”这种问题,只是看着她,很轻地说了一句:“吓到你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墨猛地握紧了拳,指甲陷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将那夜在手术室外做出的决定说了出来:“我回应了‘灯塔’。”
沈寒舟眸光微凝,没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已预料。“他们给了什么任务?”
“一个坐标,位于南太平洋公海,一个废弃的气象监测平台。‘灯塔’的信息显示,那里有一个小型的中继站,可能存放着关于‘镜像核心’早期应用试验的数据,也可能……是‘守夜人’残余势力,或者那个‘内部人’感兴趣的地方。”苏墨语速很快,试图用信息掩盖翻涌的心绪,“他们要求我们前往调查,并确保数据不落入‘错误之手’。”
“‘我们’?”沈寒舟捕捉到了这个词。
“信息是发给我的,但内容指向……我们。”苏墨顿了顿,“‘灯塔’似乎认定,我们是共同行动的。”
沈寒舟沉默了片刻。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但思维的清晰度却在恢复。“这是个饵。无论是‘灯塔’在测试我们协同行动的能力,还是那里本身就是个陷阱,我们都得去。”他试着动了一下打着石膏的手臂,眉头因疼痛而微蹙,“给我三天时间。”
“医生要求你至少卧床一周!”苏墨不赞同地皱眉。
“三天。”沈寒舟重复,语气平静,却带着帝国掌舵人不容置疑的决断,“有些事,不能等。”
他需要尽快肃清内部,稳定晟维的局势,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与她一同奔赴下一个战场。这次的袭击,让他意识到对方的丧心病狂,也让他……不能再容忍她独自面对任何潜在的风险。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沈寒舟的首席助理李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看到沈寒舟清醒,明显松了口气。
“沈总,苏小姐。”李泽恭敬地问候,然后将文件递给沈寒舟,“初步调查结果,袭击车辆最后消失区域的监控,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经过比对,高度疑似……集团前信息安全顾问,赵明远。他在张宸案发后一周辞职,目前下落不明。”
赵明远……一个技术能力极强的中层管理人员,曾深度接触过晟维部分核心系统的架构。
沈寒舟眼神瞬间冰冷。“找到他。”
“是。”李泽点头,又递上一份平板,“另外,这是您昏迷期间,磐石基金及其关联方对我们发起的第二轮做空报告和市场舆论攻击汇总。他们抓住了这次‘意外’,大肆渲染晟维管理层不稳定,以及‘镜核’技术引入带来的‘未知风险’。”
商业的暗潮,从未停歇。
沈寒舟快速浏览着报告,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风暴。
苏墨看着病床上这个重伤未愈,却已然开始重新执掌帝国航向的男人,看着他与助理冷静地部署,分析着来自商业战场的明枪暗箭。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滋生——是敬佩,是担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与他并肩,分担这一切的冲动。
她悄然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微型存储器,里面存储着“灯塔”发送的坐标。
他们的“共舞”,注定要在伤口与阴谋中,踩着刀尖,拉开序幕。
沈寒舟处理完紧急事务,李泽悄然退出病房。室内重归安静,只剩下医疗设备规律的滴答声。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苏墨,忽然问了一个与所有危机都无关的问题:
“吓到你的,是子弹,还是我流血?”
苏墨怔住,准备好的所有关于技术、关于阴谋、关于下一步计划的说辞,全都卡在喉咙里。她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无所遁形。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沈寒舟却似乎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的荣幸。”他闭上眼,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苏墨站在床边,看着这个为她挡下子弹的男人,心中某个坚固的角落,悄然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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