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无法完全驱散冬夜的寒意。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外，是冻结的江面和璀璨的灯火，窗内却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近乎奢侈的宁静。
沈寒舟的伤在顶尖医疗资源的养护下，已好了七成。石膏换成了更轻便的固定护具，颈侧的疤痕颜色变淡，成了一道冷峻的装饰。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左手不太熟练地磨着咖啡豆，动作却依旧带着属于他的、不容置疑的精确。
苏墨蜷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轻薄但性能强悍的终端，屏幕上是复杂的数据流和结构图。她刚结束与“星璇”核心团队关于“镜核”民用化安全协议的最后一次远程会议。南太平洋的生死经历，让她在技术决策上更加果决，也更深切地理解了她所掌控的力量背后蕴含的责任。
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泽那边有进展了？”苏墨头也不抬地问，手指滑动着屏幕，调出下一份待审阅的文件——关于与某国政府合作建立新一代数据中心的初步方案。
“嗯。”沈寒舟将磨好的粉倒入滤杯，热水均匀浇下，“磐石基金在欧洲的几个壳公司开始有异动，资金在向瑞士集中。赵明远提供的几个名字，有两个出现在了上周苏黎世的一场私人银行家晚宴名单上。”
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讨论明天的天气，但苏墨能听出那平静下的冷意。清算，才刚刚开始。
“我们呢？”她终于抬起头，看向他。暖黄的灯光下，他侧脸的线条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松弛，但眼底深处那掌控一切的锋芒并未消退。
“饵已经撒出去了。”沈寒舟将一杯冲泡好的黑咖啡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端着一杯温水，“晟维即将发布季度财报，同时宣布‘镜核’在物联网安全领域的首个大规模商用项目。他们会坐不住的。”
他笃定的语气，源于对敌人贪婪和恐惧的精准拿捏。苏墨接过咖啡，浓郁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这种并肩规划、共同应对的感觉，自然而熟悉，仿佛本该如此。
就在这时，两人放在一旁的、经过特殊加密的私人终端，同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特定的嗡鸣。
不是来自晟维或星璇，而是——“灯塔”。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同时变得凝重。
苏墨放下咖啡，拿起终端。屏幕上没有多余修饰，直接弹出了一份简洁到近乎冷酷的任务简报：
任务等级：炽阳目标：确保‘暗流’项目数据完整性，阻止未授权访问及跨境转移。地点：中国，上海，‘东海一号’超算中心。背景：‘暗流’项目涉及国家能源网络核心建模与风险评估数据。检测到来自内部及外部的协同渗透企图，渗透方疑似与‘磐石基金’关联势力及……‘灯塔’内部未知权限者存在信息交互。指令：引路人‘孤狼’（沈寒舟），‘星璇’（苏墨），立即介入，最高授权已协调。附：相关权限密钥及有限情报包。
“炽阳等级……”苏墨低声重复，这是他们接触“灯塔”以来遇到的最高任务评级，直接关联国家数据安全。
“内部及外部协同渗透……‘灯塔’内部未知权限者……”沈寒舟捕捉到了简报中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信息。果然，南太平洋数据中提到的内部派系和分歧，并非空穴来风。如今，这股“暗涌”已经试图撼动国之根基。
“‘暗流’项目……”苏墨快速打开情报包，浏览着项目的基本轮廓和东海一号超算中心的结构图，眉头越皱越紧，“数据体量巨大，结构复杂，访问权限层级森严。对方想要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得手，除非……拥有极高的内部权限，或者，利用了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系统漏洞。”
“或者，两者皆有。”沈寒舟补充道，眼神锐利。他放下水杯，“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出发。”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当“灯塔”的指令与守护的信念重合时，他们便是最锋利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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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前往机场的车上。沈寒舟已经换上了剪裁考究的西装，外面罩着黑色大衣，受伤的右臂巧妙地隐藏在衣物之下，除了脸色比平日稍白，几乎看不出异样。苏墨则是一身利落的深色职业装，将技术专家的干练与“引路人”的沉稳完美结合。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稳的轰鸣。苏墨还在终端上分析着“东海一号”的网络拓扑图和“暗流”数据的加密方式，试图提前找出可能的渗透路径。
沈寒舟则闭目养神，但大脑在飞速运转，梳理着李泽刚刚传来的、关于磐石基金近期动向的补充信息，以及“灯塔”情报包中那些语焉不详的、关于“内部未知权限者”的暗示。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看向苏墨。 “你父亲……”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不易察觉的斟酌，“你之前提过，他是在你很小的时候，因一次海外科研合作事故失踪的？”
苏墨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这是她心底一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疤。她很少提及，只在格陵兰归来后，某次深夜长谈中，对沈寒舟简略提过。 “嗯。”她垂下眼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官方结论是实验室意外爆炸，尸骨无存。怎么了？”
沈寒舟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措辞。“我动用了些关系，查阅了当年一些未公开的涉外档案卷宗。关于那起事故的记载，非常模糊，而且，有几个关键节点的描述，与晟维早年经历过的一次……针对我父亲的商业间谍案，在手法上，有某种微妙的相似性。”
苏墨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她的父亲，一个醉心研究的科学家，怎么会和沈家那场导致其父母关系破裂、家族几乎分崩离析的商业间谍案扯上关系？
沈寒舟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锐利。“只是初步发现，线索很少，而且年代久远，需要进一步核实。但我有种感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正在接近的某些真相，或许比我们想象的，缠绕得更深。”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飞速后退。苏墨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并非来自车外的低温，而是源于沈寒舟这番话所揭示的、那隐藏在时光尘埃下的、可能极其不堪的勾连。
她的父亲，沈家的旧案，“灯塔”的内鬼，磐石基金的阴谋……这些原本看似独立的线索，仿佛正在一张无形的巨网下，慢慢收拢。
而她和沈寒舟，正站在网的中心。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目光投向终端屏幕。 “先解决眼前的任务。”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但指尖微微的凉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他的……等我们从上海回来再说。”
沈寒舟看着她迅速将情绪压下、重新投入工作的侧影，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欣赏与坚定。
“好。”他重新闭上眼。
车辆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如同投入深海的鱼，驶向那片名为“上海”的、即将掀起惊涛骇浪的未知水域。而深藏在水下的，是更幽暗、更致命的“暗涌”。
信任的基石，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过去阴影的轻微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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