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云谏说了尽量让柳信歌活着，但柳信歌却没能撑住。
叶纹咒一边吸收着她的灵气和生息，又一边将灵气归还到她的身体里，像是死与生在她的身体上交替。
柳信歌自己或许都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刚开始还试着调息，但后来看着身体仍然没有任何变化，精神渐渐崩溃了。
最后痴音谷的人实在看不下了，干脆用毒给了她了结。
正巧，那天早上竹隐庄的人过来了，更巧的是，来的人正是滕青枫。
滕青枫在得到消息后，将竹隐庄的事立马处理完就赶了过来，他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想要见一见柳信歌，而那时云谏、扶疏和莫轻尘就在柳信歌边上。
滕青枫见到柳信歌的时候，柳信歌刚服下毒药，她周围围了一圈人，而柳信歌在人群中央，看起来分外痛苦。
众人各有心思，却一并沉默着。
在这沉默中，柳信歌很快没了生息，没过多久，徐夫人便命痴音谷的人将她的尸体搬了出去。
谷中早已准备好了柴火，她的尸体在大火中很快就成了灰。
和其它人一样，柳信歌她的魂魄在消散的时候的时候，天地并无异动。
看吧，哪怕吸收了这么多人的灵气和生息，也不过是一具凡人之躯，一把火就烧成了灰，与旁人并无区别。
至于她想要的答案——凡人从幻梦中醒来的理由，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但不敢承认。
在目送着柳信歌的魂魄彻底消散后，滕青枫朝云谏走了过去。
“你们既然去了孤云雪域……应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他并没有先自我介绍，而是很直接地朝云谏道。
“换个地方说话吧。”云谏点了点头道。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一齐走到了云谏和扶疏的住着的地方。
“这位是莫轻尘，莫山主的弟子。”关好门之后后，云谏朝滕青枫介绍道。
“嗯，早有耳闻，我名滕青枫，如今在竹隐庄，但……你们应该知道我的身份了吧。”他朝着莫轻尘道。
“嗯”，莫轻尘也点了下头，“如今孤云雪域怨魂已散，不知滕师傅是如何打算的呢？”
“……我们域主说让我继续呆在竹隐庄，你们应该也知道，之前江夜十三坞的人将温贺平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了众人，后来我们域主又将庄主被抓到孤云雪域的事情散播了出来，这几天里庄内很乱，大家都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其他几位师傅都在处理庄内的事，所以便让我来痴音谷看一眼。”
“这么说来……域主是想让你在事情都稳定下来后再回孤云雪域？”云谏思索着道。
“我也估计她是这个意思，不过痴音谷不是跟我们域主叶写了信吗？我们域主过两天应该也会过来，我这几天在这里暂住，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便好——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我也要再这里等你们域主过来”，云谏低了下头，“封无凝到现在还没有醒，他是我带过来的，我自然要跟你们域主解释清楚。”
“那我们就一起在这里等等吧，她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
柳信歌死后没几天，江映雪便到了痴音谷，这比云谏估计的早了许多，与她一起来的，还有莫怀。
江映雪和莫怀到痴音谷的时候，是徐夫人亲自带人到谷口去迎接的。
在将江映雪和莫怀带到谷内后，她们一起谈了很久的话，云谏见到他俩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
彼时他们一同呆在一个院子里，见江映雪和莫怀走过来，先开口的是莫轻尘，他一直在外面张望着，见他师傅过来，赶忙迎了上去。
“师傅。”
听到莫轻尘的声音，其他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云谏和扶疏走到门外，便见莫怀朝莫轻尘轻轻点了点头，话音中带了些夸赞，“辛苦了。”
莫怀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淡淡地笑了起来。
“总算是来了呀……”，云谏朝两人笑道：“我还担心孤云雪域事情太忙你们不会亲自过来呢。”
“好久不见，其实我本来能早点来的，但处理温夜升的事情花了点时间。在得到你们的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将这事告诉了温夜升，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突然哭了起来——不得不说，你这心诛得不错。”说到末尾，江映雪向云谏挑了挑眉。
“看来你已经将他处理了？”
“嗯，当然了，事情你们都弄清楚了，留着他也没意义，所以在来这里之前，我就杀了他，那时还有很多百姓去看了。”江映雪的话音不自觉地有些沉重。
如果温贺平是在十多年前被处死的，肯定会有许多人去痛骂他，但在十五年后，人们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他们经历了十五年的风雪，也耗尽了毕生的勇气和力量，他们已经拿不出什么力气去继续怨恨了。亲眼看着背后的罪魁祸首死去，或许只是为了给那些因怨魂而死的人以告慰。
在风雪消散之后，他们看着温夜升死去，更像是对家人和朋友的缅怀。
“既然你亲自过来了，看来孤云雪域的事你都安排好了？”云谏道。
“放心吧”，江映雪在长长地舒了口气后道：“孤云雪域现在有我哥哥在，而且我那些学生也靠谱，其实用不着我太担心——我看到南怡的信了，我本还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呢，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江映雪跟云谏解释了几句。
“你这次的担心可是一点都不多余”，云谏笑道：“柳信歌确实是一个狡猾的对手，能吓到她，细说还要多亏你呢。”
“算了，这次就当你在夸我了”，江映雪笑了一下，然后左右扫了一眼，“封无凝还没有醒吧。”
云谏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江映雪沉思道：“……应该是只有他没醒了吧。”
“……嗯。”
“既然只是在昏睡，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他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用，等离开的时候我就把他带回孤云雪域。”她似乎并没有太担心这件事，很快就进屋走到了雷听霖的身边。
“你哥哥好些了吗？”
“他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精神还是差，他本来也想见你的，但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就让他先回去了。”雷听霖看着江映雪，欲言又止。
“嗯，没什么大碍就好，我明天再去看他”，江映雪听出了雷听霖的犹豫后就没再多问了，然后跟滕青枫聊起了后面的安排。
云谏往那边微微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转头看向了莫怀。
“你之后打算去孤云雪域还是回黎苍山？”
“回黎苍山吧”，莫怀走到云谏身边道：“这两个月我和轻尘都不再山里，我担心山中会出什么事，而且孤云雪域的怨魂散了之后，那些妖魔鬼怪就开始在人间到处窜，我必须得亲自回去看看才放心。”
他看了一眼莫轻尘，继续道：“既然曾经的事情都搞清楚了，我也得去给那几位长老一个交代，这回就不用轻尘替我传话了，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那正好，我跟扶疏也要去黎苍山脚，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过去。”云谏点点头道。
“好呀”，莫怀对此倒是很高兴，“我打算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去看看莫闻和莫解语两位前辈，你们要去吗？”
“去看看莫闻和莫解语呀……”，云谏的话音中有怀念，“我总感觉莫闻昨天还在我面前一脸正气的说话，今天我就要去以这种方式看望他了，而莫解语在我眼里还是一个有点愣的小孩，在你们眼里就成前辈了。”
“这也没办法”，莫闻也笑了一下，“谁让你辈分高呢。无论是将你算成是莫闻的朋友还是月枯师傅的师弟，你的辈分都比我们黎苍山如今所有的弟子都高，更何况……十五年的时间没那么容易去跨越。”
“唉，原来我已经算是长辈了吗……”说罢，云谏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一下。
“算了，这种时候我们就别在这儿大发感慨了”，莫怀将这个话题打断在这儿，说起来了另一件事，“之前杀了璃茉的莫修离，你应该还记得吧，黎苍山给我传来了消息，他前些日子自杀了。”
“自杀？为什么？我记得我先前跟莫轻尘说要严格处理此事的。”云谏疑惑着道。
“嗯，这我知道，所以这事我过问过两回的，几位长老跟我说，莫修离先前已经离开了黎苍山，严格说算不上黎苍山的弟子，但他先前先是诱骗弟子前往夕照塔，后来又想要暗杀你，这些事情都十分恶劣，所以还是将他抓回了黎苍山。长老们剥除了他全身的修为，并打算将他关押在黎苍山三年，只是在知道叶纹咒是温贺平做的之后，他就自杀了。”
“……”
“云谏，你抬头。”在两人的沉默中，扶疏突然开口。
“嗯？”
听到扶疏的话，不止是门外的云谏和莫怀，屋里的人也都看向了天边。
暮色渐沉，天边烧起一场无声的大火。
霞光从云间泼洒下来，给世间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流金。
“这一次，应该算是真正的结束了吧。”看着漫天灿烂的云霞，屋内的江映雪开口。
十五年的霜雪与黑暗，应行的路他们都已行尽。
“嗯。”
这十五年里，有人孑然一身，有人独行黑暗，有人受到蒙骗却初心不改，也有人被怯弱和过去裹挟着，终成无心的顽石。
如今云开雾散，事事清明，其中的苦难与牺牲不必多言，那些身处其中的人们早有感受。
如今他们有人坐在屋内，有人立于院中，一齐静静地看着一缕缕霞光沉入地平线。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中，众人经历着一场无声的盛大告别，同过去的艰难和那些无法再回来的人。
有人逝于他乡，有人散于岁月。
风掠过山谷，不动声色地吞噬着所有已经离去的悲欢。
这里没有酒，也没有茶，他们却要敬那段无可言说的岁月。
往事在夕阳中沉沉浮浮，思绪也如风般飘忽不定。
想起曾经在隐熹山那段无比安宁的岁月，想起曾经在黎苍山做徒弟日日练功的日子，想起曾经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在冷烟城中嘻嘻打闹的光阴……
十五年众多离散，无数悲欢，汇聚于这安宁的一刻。
人生百转千回，或许只是为了这样一个温柔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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