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尘静静地跟着“云谏”，心中纵然有诸多疑问，但他却明白，“云谏”既然这么说了，他再多问也没意义。
光从石门倾泻进来，莫轻尘见“云谏”的脚步渐渐放慢，于是他的脚步也随之放缓了些，就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可还没走出去，却见有人在石门口站着，挡住了光。
“罗久慎。”
莫轻尘听见“云谏”的声音，他似乎压着满腔怒火，气息有些不稳。
外面那人莫轻尘认识，他来红枫阁探过很多次，一眼便看出那就是阁主。
罗久慎微微惊讶了一下，似乎没想过有人会叫他的大名，笑道：“你是何人，竟认得我？”
“云谏”听后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拔出了剑，向罗久慎袭去。
罗久慎见状也不多说话，立马向前一步接下了那一剑，可正当他打算笑着说些什么时，“云谏”骤然收回了剑，随即调转了方向。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阁主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局势已经改变。
锐利无比的剑气从他胸前闪过，下一瞬，他的脑袋就落到地了地上，滚到了书架旁，脸上甚至带着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伴随着人头滚落的声音，书架突然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两个人来。
莫轻尘回过神来后，立马认出那两人是之前在客栈时，云谏身边的朋友，只是他尚未想好如何跟两位解释眼前的一切，便有剑光向“云谏”飞掠而去。
他来不及深思，近乎是本能地闪向“云谏”身边，然后挡在了扶疏前面。
跟在扶疏后面的封无凝完全没懂这局势是个什么情况，在打开书架后面那道暗门的一瞬间，他先是被滚来的脑袋吓了一跳，随即就见扶疏冲了出去，还未看清对方是谁，便意识到了扶疏的剑那人拦了下来。
如今扶疏和莫轻尘正对峙着，封无凝在看到莫轻尘背后那张属于云谏的脸后，脑中越发迷糊了。
“这不是云公子吗？怎么了？”封无凝不解地问扶疏。
扶疏并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现在实在没那个心思。
从他发觉留在云谏身上的那枚平安扣有异动开始，他心中就莫名有些烦躁，看着云谏不合时宜地站在这里，那股烦躁更是到了极点，而在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真的云谏后，那股烦躁更是在顷刻间就演变成了一股怒意。
“你不能杀他。”莫轻尘立在“云谏”身前，注视着扶疏的目光，话音平静。
“你是谁？”扶疏的表情很是不善。
莫轻尘没答，扶疏身后的封无凝却先疑惑着出声，“你是黎苍山的弟子？”
他之前见过黎苍山弟子，认出了莫轻尘穿着的衣装。
莫轻尘没应声，依旧只是看着扶疏，想让他收手。
扶疏却没动，只是轻微皱了皱眉。
现在的“云谏”似乎并不认识扶疏，见封无凝和扶疏从书架后的楼梯走下来，目光中满是探究。
“他是假的。”
扶疏甩出这句话后，再度看向了莫轻尘。
“嗯，我知道。”莫轻尘的话音依旧镇定。
只是扶疏这话一出，封无凝和“云谏”都愣住了。
封无凝是完全没发现，而“云谏”却是因为没想到扶疏这么快就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罗久慎已死，他心愿已了，又或许是眼前的状况实在有趣，“云谏”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你跟他很熟？这位黎苍山的弟子都没能很快发现？”
听他这话，明显是承认了。
如今这屋内四人，三个人都各怀心思，唯独封无凝，自始至终全是疑问。
他先是不明白扶疏为什么突然打算跟着阁主，后来又不明白阁主到这藏书阁内要干嘛。从楼梯上下来时，他不明白云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明白云谏身边为什么跟着一位黎苍山的弟子，也不明白扶疏为什么要杀云谏。而现在，他又不明白扶疏怎么看出来眼前的“云谏”是假的。
他这一生中，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迷茫，更让他疑惑的是，这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迷茫。
扶疏与莫轻尘对峙没多久就收了剑，他本就只是想逼问一下情况，也没想着真的做些什么，既然被拦下了，就更没必要再多纠缠什么。
“怎么回事？”扶疏无视了“云谏”的话，问莫轻尘。
扶疏的目光很是犀利，带着些质问的意味，然而莫轻尘哪怕是被扶疏这么盯着，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的。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莫轻尘平静道。
扶疏听到这番回答，无声地长叹了口气，闭了闭眼，似乎很是心累。
“这位莫公子是云谏的同伴，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夜闯雾阁？”
“云谏”又开口问。
扶疏闻言转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着“云谏”，没回答。封无凝看着扶疏，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见两人都不说话，“云谏”轻笑着啧了一声，“你们一直这样？问话都不回答？他跟你们在一起没疯还真是个奇迹。”
扶疏和莫轻尘都很清楚，现在这个状况，他们应该多从这人口中套点话才好，但它俩现在实在是不想回答，扶疏觉得膈应，莫轻尘则是觉得有些愧疚——他本该保证云谏安全的，但没想到如今是这么个情况。
于是回答问题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封无凝身上。
封无凝左瞧瞧右看看，见几人都如此安静，想着说些话缓解一下气氛，但他不敢多说，就说了句自认为无关紧要的废话。
他很认真地反问：“有没有可能，这是你的问题呢？如果是云谏问他们的话，他们肯定会回答的。”
“云谏”听后也没恼，反而朝封无凝笑道：“总算是有说话的人了，当真是不容易，你叫什么？”
封无凝在这事上不敢掉以轻心，反问：“你是什么人？”
“云谏”沉思片刻，没立马回答，但乘着方才这几句话的时间，莫轻尘已经将他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对这里的密室很熟悉，要么就是红枫阁的弟子，要么曾经以某种方式潜入了这里。而在面对那具碎裂的尸体后，他面上剧烈的情绪波动则昭示着他跟那具尸体的主人关系不凡，或许是朋友，或许是师兄弟，加之他对阁主抱有的态度，必定是有深仇大恨在其中。
如果他猜的没错，下面那人就是阁主杀的，而他在这里，应当是为了报仇。
“我是什么人？”
“云谏”仔细琢磨着这句话，“这样问真是看得起我，若要仔细追究的话，我已经不是人了。不过……我确实可以告诉你们我是谁。”
莫轻尘听后，目光向“云谏”看去，等着他的后文。
“想必你已经有所察觉了……”，他看向莫轻尘，“我对这里很熟。”
莫轻尘无声地点点头，像是在回答他。
“我叫言崇，曾经是红枫阁弟子，现在嘛……是一个死人。”
封无凝听后，面上露出惊讶，就连扶疏也有些意外，只是没太明显。
“好了，现在到你们了。”
“封无凝，今日闯入来此地，是为了……”说着，他看向了扶疏。
言崇似乎看出了封无凝的犹豫，接上了话，“是为了查怨魂的踪迹？”
封无凝闻言顿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不等封无凝再开口，言崇又看向了扶疏。
“这么说来，你是跟他一起的了？怎么称呼？”
见扶疏仍旧没理他，言崇道：“这样吧，你们帮我把这红枫阁的后事处理了，我就告诉你们这怨魂是怎么回事，如何。”
若是放在以前，对于这种条件，莫轻尘一定会好好考虑一下的，但在不久前，在被云谏点拨后，这种交易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言公子，我想你应该清楚，阁主已死，这雾阁内没再有别的人，哪怕你不告诉我们真相，我们在这阁内很快就能查清楚真相。这位公子，交易可是要讲诚心的。”
阁主已死，他们不必担心这阁内还藏着什么阴招，言崇自己报了姓名，他们事后很容易就能了解清楚他为什么会附在云谏身上，况且他们三人修为都不低，这种提议根本就没有考虑的价值。
“你真的觉得，你们一定就能弄清事情的真相吗？”言崇看着莫轻尘，目光中有些意外。
“你这么说，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垂死挣扎吗？毕竟现在是你需要想办法讨好我们，以便让我们协你。”
莫轻尘不退不避地看向了言崇，目光很是平静。
扶疏闻言，也看了莫轻尘一眼。
“可我现在占着云谏的身体，你们又能把我怎样？”
“不错，我们确实不会把你怎样，毕竟，云谏的这具身体是你最后的底牌，如果不是因为云谏，你绝对活不到现在。只是……你想做的事应当也做不了吧，你的时间有限，也不想跟我们一直耗在这里吧。”
听莫轻尘说完了这些，言崇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你到底是谁？”
“黎苍山，莫轻尘。”
莫轻尘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后，就引来封无凝一阵惊呼，连扶疏的目光中也带了些意外。
“你就是莫轻尘！”封无凝道。
“看来封公子认得我，幸会。”
“原来是你，也难怪云谏会相信你。”扶疏也开了口。
直到这时，莫轻尘才来得及解释说：“非常抱歉，是我把他带到这里来的，却引得如今这番局面。”
扶疏本来就没怪他，这会儿也不会多说什么，“没事，不是你的错，就算你不带他来，我猜他也会来的。”
他的话音刚落，言崇的眼前就一阵恍惚，因为看不清面前的状况，他的身体也不自觉地晃了一下。
扶疏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神色暗了暗，突然就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冷冷道：“我是扶疏，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快点。”
言崇愣了一下，好像没明白扶疏的态度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
只是他现在也没空纠结这么多了，只能挑最关键的问。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我不对劲的，明明是同一个人？”这个问题自他被扶疏认出来后就一直困扰着他。
莫轻尘能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对这里太过了解，可扶疏呢？他为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看出来。”扶疏平静道。
“嗯？”
“啊？”
封无凝和言崇齐齐疑惑出声。
“你用了他的身体，不可能立马被认出来，我只是感觉你不对，你不像他。”
当然，这解释跟没解释没什么差别，可扶疏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云谏用剑，或许是因为言崇砍下阁主的动作太过果断，他在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心中便警钟长鸣。
云谏给她的感觉像是天边的云和三月的风，眼底的笑意中总是装着戏弄和挑逗，而眼前的这个则不然，他像是寒夜的雾，笑意下隐藏着阴谋和算计。
言崇点点头，也不知是知道了些什么。
扶疏看着他，他现在其实一点也不好奇言崇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怎么控制云谏身体的，他只想要言崇赶紧离开。
“你怎么才能离开他的身体？”扶疏皱着眉，似乎是在催促。
“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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