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云谏缓缓睁开了眼,而扶疏早已走到了他的身边。
仔细想想,这是扶疏在离开客栈后第一回见到真正的云谏,然而他并不高兴,即便他能理解云谏愿意让言崇占据身体,对于云谏为何没听他的话,反而跟莫轻尘来了红枫阁,他仍然需要一个解释。
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已经非常晚了,红枫阁的那些弟子也没能好好睡觉,在红枫堂外站着,时不时打个哈欠。
没人说话,屋里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云谏,言崇已经将红枫阁内的许多事说清楚了,可他们仍有疑惑,关于怨魂。
在他思考的间隙里,云谏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在看清屋内的一切后,他皱了皱眉,然后下意识开始搜寻扶疏。
在看清一直站在他身边的人后,云谏突然笑了起来。
“扶疏,怨魂散了。”
云谏的话音中满是欣喜,看向扶疏的目光闪烁着温润又明亮的光芒。
扶疏今晚的情绪一直不算好,可看到云谏用这种满怀兴奋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时,他突然就不想追问之前的事了。
算了。
他在心中暗暗地想。
虽然云谏这次擅自过来确实让他生气,但也……没关系。
算了吧……
“嗯,我看到了。”扶疏看着云谏,话音中无奈又懊恼,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轻易地就放过了云谏的错处。
云谏闻言正想站起来,身上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没能站稳,正要跌下去,扶疏拉住了他的胳膊。
莫轻尘和封无凝心里也因为怨魂散了这事很是惊异,但看到云谏这种状况,都有些慌乱。
“唉,你要是累了就坐着歇会儿。”封无凝赶忙道。
云谏闻言也没再着急要站起来,反而是带着未收的笑意,转头看向了外面。
“怎么了?”封无凝问。
“你带的拿柄剑太普通了,给你换一柄,言崇这剑不错,反正他也不用了,你拿去用吧。”
说着,他将言崇的那把柄名为“撼山”的剑递给了扶疏。
封无凝有些疑惑地看着云谏,然后就听云谏继续说:“你去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暂且别进雾阁。”
这话说罢,封无凝转头去着看了扶疏和莫轻尘一眼,莫轻尘对上封无凝的目光,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明白了云谏的意思:“我跟他一起去。”
云谏点点头,在目送两人都离开后,屋内就只剩下了云谏和扶疏两人。
“你身体没事儿吧?”云谏先开口问。
“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扶疏反问。
“那可说不定,言崇跟我说,罗久慎善使一些阴招,你们在楼上显然被他发现了,谁知道他怎么拦住你的剑的呢?”
扶疏闻言沉默了,头一次觉得云谏把事情猜的太准也不一定是好事。
“看你这表情,被我说中了?”云谏偏头看着扶疏。
见扶疏没说话,云谏道:“说说看吧,遇到什么事了?”
“你都猜出来了,何必再问我一遍?”扶疏揉了揉眉。
“那怎么能一样?”云谏振振有词道,“我能猜出来是我的事,你告不告诉我是你的事,这岂能混为一谈?”
“而且……”云谏突然收敛了笑意,对上了扶疏的双眸,神情专注而认真。
“扶疏,我很担心你……从莫轻尘那孩子跟我说怨魂能被罗久慎控制开始,我就一直很担心你,所以我才会过来。”
扶疏闻言,顿时愣住了。
“你……”
他扶着云谏的手微微颤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云谏的话。
说起来有些好笑,在云谏没说的时候他一直想着去问,而今云谏自己回答了他未曾说出口的质问,他却有些不敢面对云谏的答案。
而云谏的话音还在继续。
“所以,这一次就别生气了,好吗?”云谏微微眯起了眼,笑容看起来分外温柔。
扶疏愣了愣,神情中有些不知所措。
“好。”扶疏听见自己说。
“那好,现在轮到你了,罗久慎是怎么拦住你的?”
“五失散。”扶疏回答。
“五失散吗?”云谏笑着低语,“看来你已经把毒逼出去了,没事就好……走吧。”
“去哪?”扶疏道。
“嗯?当然是去雾阁呀。”云谏的话音很是理所当然。
“现在去吗?莫轻尘和封无凝已经去拦住那些弟子了,你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不行吗?”扶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嗯……可能不行,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须尽快去解决了,以免夜长梦多。”
扶疏看着云谏认真的神情,突然道:“云谏,你是不是……”
只是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
云谏有些疑惑地望向他,“我什么?”
“你不是能猜出来吗?”扶疏的话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我心里确实有猜测,但那毕竟是猜测,只要你不说出口,那就不会是真的。”
见扶疏一脸挣扎和为难,云谏笑了笑,“行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这回不问你,走吧。”
扶疏沉默了片刻,扶着云谏往雾阁去了,一路上,云谏似乎很高兴,他笑意盈盈地看着黑暗中的一切,似乎这些他看不真切的风景也很漂亮。
红枫阁经过刚才他们那一通闹,现在外面处处灯火通明,去雾阁的路上也点了一路的灯。但路上除了巡查的弟子外,其实也没有别的人。
言崇方才用他的身体时,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力量,所以他现在很累,也走不快,因此两人走到雾阁花了些时间。
而雾阁外,此时围了一大群人,他们本是来找言崇尸体的,结果被莫轻尘和封无凝追上拦在了门外。
见云谏过来,他们纷纷让出了路,带头的两位长老也愣了一下,他们不确定现在云谏身体里的是不是言崇,也不明白为什么拦他在门外。而封无凝见到云谏更是像见到救星一般,立马靠了过来。
“几位长老,言崇的魂魄已经散了,但在散之前,他同我说他怕罗久慎在这密室中布了什么陷阱,让我去帮你们探探。至于我们几位的身手,你们都见过了,我不必多说。”云谏看着那些长老和弟子,神色颇为诚恳。
因为方才言崇就借用着云谏的身体,所以几位长老对云谏本身就十分有好感,加之云谏又说这是言崇的意思,几位长老就没再怀疑真假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在红枫阁,我们反而让客人为我们冒险,这……”
云谏自然明白他们的意思,“几位长老不必觉得愧疚,我答应言崇了,自然要帮人帮到底。”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这……好吧,只是我们也没什么能给你们的,往后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我们定然全力相助。”
云谏听后笑道:“既如此,我便先谢过几位,我们先进去了。”
阁内跟他们离开时并没有什么两样,罗久慎剩下的一半尸体仍在地上丢着,而下面那道密室的门也没有关上。
因为蜡烛全都熄了的缘故,里面什么都看不到。
“多拿些灯过来。”云谏站在密室的入口处道。
莫轻尘方才见过下面的景象,就算是心中早有准备,但再见一次,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几人安静地走到了下面,还没靠近棺椁的时候,云谏就停下了脚步。
封无凝走在最后,不住地回头看,生怕背后突然出现个什么妖魔鬼怪。
见几人都没说话,他实在是慌张,便开口道:“这么多蜡烛是什么干什么用的,搞的这么吓人?”
云谏点点头,“嗯,想知道做什么用的,拿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啊!”封无凝惊呼一声,他不确定地问:“这……你说真的吗?”
“嗯,把蜡烛都拿开,看看是什么东西。”说着,他就将灯放在了地上,开始清理地上摆着的蜡烛。
封无凝见云谏并没开玩笑,愣了一下,也开始帮忙了。
没多久,他们就发现了问题。
“你们看这地上的是什么?”封无凝慌乱道。
其他的人其实也发现了,在蜡烛下面的地上,有血色的痕迹。
没一会儿,地上的蜡烛就都被移到了一旁,而云谏站在这间密室的正中间。
他一手提着灯,一手捏着折扇,其他三个人站在旁边,照着这些痕迹。
那是一个阵。
封无凝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却没人回答他。
片刻后,云谏注视着那阵,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扶疏、莫轻尘、还有封无凝……”
云谏很少叫这么正式地叫他们的名字,所以几人皆是一愣。
云谏站在那里,目光中有千斤重量。十五前的一切,越过漫长时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好好看着这个阵,记下来,在怨魂彻底消失前都别忘了。”
他声音沉重得不像是他说的,以至于几人都没开口,全都注视着地面上的阵。
“这就是怨魂真正的由来。”
一个阵。
不是天灾,也无关妖魔,而是**。
十五年的迷局,终于在此刻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在长久的黑夜后,终于有光照射。
罗久慎用这阵将言崇的魂魄从身体中剥离,而言崇那时的恨与他的魂魄和灵气聚集,于是有了怨魂。
不过,还有些不同。
也不知罗久慎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言崇的魂魄剥离的不算彻底,在魂魄中,任然存留着理智与信念,所以言崇成为怨魂后并没有失控,反而一直无意识地服从着罗久慎的命令。
云谏说罢,屋内一片寂静,没人立马开口。
“所以,叶纹咒的出现和怨魂的出现其实是两码事?”
扶疏问。
“说不准,但目前没有什么情况能表明他们之间有联系。”云谏回答他,话音已不复之前的沉重。
扶疏情绪复杂,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云谏回头,见几人都是一脸沉重,笑道:“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我们找到了怨魂出现的原因,也找到了消除怨魂的办法,这不应该是很让人高兴的事吗?”
几人闻言并没能高兴起来,莫轻尘低声道:“这确实是件好事,只是……我一想起十五年前有人剥离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的魂魄,让他们不生不死,就觉得很恐怖,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这般邪恶的人。”
云谏不知想了些什么,笑着点了点头,“嗯,确实,这天底下只有人心最难测,但……”他话音一转,继续道:“但也不要对这人间失望,毕竟……这江湖上还有许多人一直在坚持去寻找真相,去琢磨办法,去保护众生,不是吗?”
“是……”莫轻尘仰起了头,却看到了一片漆黑,于是干脆闭上了眼。
“你是莫怀的弟子,是黎苍山的弟子,更应该相信这一切呀。”云谏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话音中满是鼓励。
“嗯。”莫轻尘听后点了点头,再睁开眼时,目光中满是坚定,“是的,我会将一切都查清的,关于怨魂和叶纹咒。”
也关于这天地间无数人的期待与坚守。
“这个阵现在怎么解决?”见几人都不再说话,扶疏问。
“毁了吧,留着也是祸害。”云谏轻声道。说罢,他走向了那棺椁。
棺椁打开着,并没有合上。
他看向那破碎的尸体,目光中有惋惜与悲伤。
“既然事都做完了,那你便好好休息着。”他朝那尸体呢喃道,说完这句话后,他合上了棺椁。
“等若真有一天我们将所有的怨魂都解决了的话,我再会来见你的,毕竟……多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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