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云谏便看到月枯和竹君将璃茉送到了弥归山下,而后将她置于一个阵中。
因为竹君和月枯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她们没法在这里跟璃茉说太久的话,在离别之时,竹君朝月枯道:“你在璃茉身上放一缕魂魄吧,我们给云谏留几句话。”
月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云谏,接下来这话,是说给未来的你听的,你的折扇我已经交给了璃茉,待你醒来,璃茉会将他归还于你,至于怨魂,经历多番尝试,我们只知道仅凭灵气无法将其消解,目前我们尚未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果十五年后,怨魂尚存于世,你务必要想办法将其消除;如果到那时怨魂已经解决,那便希望你能尽快洗清你的冤屈。”
“嗯”,月枯点了点头,也交代道:“以后记得照顾好扶疏。”
听了月枯的话,竹君在边上笑道:“希望你们此后长长久久的,还有,你以后不要天天去忽悠小扶疏,他可是会一个人生闷气的。”
眼见竹君想就这这个话茬再说下去,月枯有些无奈道,“好了,就说这些,我们也该走了。”
“唉,你让我再多说两句嘛,在见到云谏失忆后,小扶疏那时可伤心了,我要是不多说两句,云谏怎么会知道?”
“算了,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扶疏也不见得想让他知道,就这样吧。”
在这话说完后,月枯便将那一缕魂魄与璃茉体内的那些融合,然后朝璃茉道:“辛苦你了,小姑娘。”
“没关系的,能给你们帮上忙就好。”璃茉笑着回答她。
“为了避免出现别的意外,我们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的事,而且,十五年也确实久了些,所以,在这十五年里,你都会在这阵里沉睡,这里的阵与夕照塔中的阵相连,当云谏醒来后,你也会醒过来。”竹君朝璃茉正色道。
“嗯,我知道了,我这一路上听你们好像有很多事要忙,不用担心我,去做你们的事吧。”
璃茉看着竹君和月枯,见她俩仍然面露担忧,她笑了笑,继续道:“我虽然不清楚我过去是如何看待维舟的,但我很感谢你们能将我叫醒,然后告诉我这些过往,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也不该浑浑噩噩地死去,月枯、竹君,再见了。”
“嗯。”竹君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我的运气能够让我活到十五年后,那我们就在十五年后再见吧。”
说罢,她便和月枯一起往外走去,临走时,竹君有些怀念道:“师姐,我突然有点想我们在隐熹山的日子了。”
月枯闻言神色中也有眷恋,她看着竹君,轻声道:“嗯,我也想,不过……我应该回不去了,希望你们能在十五年后重聚吧。”
竹君闻言笑了笑,她转头看向山间高耸入云的夕照塔,点了点头,“嗯,但愿吧。”
愿此后顺遂,愿天下安定。
她一边期待着,一边又想起了别的事,愤愤道:“哼,如果我真的有那一天,我一定要骂云谏一顿。”
“怎么了?后悔下山了?”月枯笑着问她。
竹君不满道:“这倒不是,我当然知道他没做错,但是他本来身体就不怎么样,后来又折腾成那个样子,我这个给他治病的还不能骂他两句了?”
“……”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四处便只剩下了黑暗。璃茉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在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梦中,她无数记忆开始在她眼前显现。
她从那些芜杂的、散碎的记忆中,将自己与维舟剥离,拼拼凑凑,最后终于窥见些许过去的模样。
妾发初敷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一段很美好的过往,一段安宁的岁月。
两人相识于很小的年纪,然后在渐渐增长的年岁中萌生出爱意。
她曾与维舟漫步在春天的山间,相互诉说着依恋,又曾在盛夏的日头里,一同坐在屋檐下读书闲谈,两人想象着未来的模样,并许诺此生都相伴。
父母和亲朋好友对此皆欢喜,直至一场大病。
那少年并不知晓此事,只是她让她父亲拒绝了那少年的提亲。
因为她深爱着那个少年。
因为爱,所以我不想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因为爱,所以希望你在我离开后依旧能过得很好。
最终,在那个少年不知晓的情况下,她死在了一个繁星满天的夜。
在死之前,回望那些平凡而普通的岁月,虽然多少有些遗憾,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她拥有平凡的幸福,拥有这世间最真最善纯粹,以及一个少年清澈见底的爱意。
于她而言,这些已经足够去面对死亡。
只是后来,那些为她带来勇气和安慰的平凡岁月在此后的许多年里,支撑着一个少年挣扎着走向一条不归路。
那是她从未料想过的事。
若能有重来之时,她定然会对当年那个少年说:“此生本就短暂,若执着于生死,便少了许多快乐,若能过好平平淡淡的每一日,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只是她没那个机会,等云谏醒来,将他的折扇交还与他,将他应尽的事告诫他,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
十五年实在是太长了,哪怕是在沉睡中。
黑暗浸泡着她的身心,那些散碎的魂魄本就不够稳定,于是她在十五年中不知不觉忘记了许多事。
她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她在这里的缘由,但却没有忘记她的使命,没有忘记她应行的路。
她同云谏一样沉睡了十五年,只为向故人带一句话。
她要告诉云谏,他尚有未竟之事。
于是在黑暗的尽头,当她睁开眼时,便看到了云谏,然后将她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
她只在人间活了十多年,然后被一个少年在心底惦念了几十年,而今,再醒来之时,她借着她存在数十年的身躯,向那些遗忘的人说着旧事。
当年的那个姑娘至今已经离去数十年,她本就从未醒来,而纷乱与罪恶却留存了数十年。
于是她说:“我本罪该万死。”
也是在替她所爱的那个少年说。
……
过往的事在这里便走到了终结,云谏眼前的景象一闪而逝,他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然后听到了璃茉的声音。
“我先前问竹君我能帮上什么忙,竹君让我在山下等你,不过,我好像没有帮上你的什么忙,毕竟有那么多人在等你醒来,就算没有我,你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
“其实有些可惜,这会儿你并不在我身边,这些话我本该亲口告诉你的。”
“莫修离的剑贯穿了我们身体,我没有办法反抗,只能看着那些魂魄渐渐在我眼前消散,云谏,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那些魂魄消散的时候,我竟然想起了我的过去。”
“我名周璃茉,出生于江夜十三坞中的凤栖坞,于四岁时识得维舟,此后年年岁岁相伴。”
“后来因身体病重,我要求我父亲拒绝了维舟的求亲,随后逝于一个春天的夜晚。”
“在我离世后,维舟挖开了我的坟墓,并将我的尸体送往了痴音谷的梦落谭,我在那里不生不死地待了许多年,直至月枯和竹君将我叫醒。”
“她们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少年为了救回我做了许多坏事,希望我去夕照塔下等你醒来。”
“这便是关于我这一生的全部,和这世间的许多人没什么不同,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去记得的,只是因为所爱之人的固执和任性,以别样的身份在这世间停留数十年。”
“他做了太多对不起百姓的事了,我知道没法为他开脱,也不打算替他辩解,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给了他了结。”
“我将魂魄中的一缕留于这符篆之上,希望能将竹君的月枯的意思完完全全地告诉你。”
“我着段被续上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如今我已经没法再为你做些什么,只能在最后替你祝福。”
“云谏,希望你往后一路顺利,希望扶疏往后也能一路顺利。”
“再见了,云谏。”
……
“嗯。”云谏应声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再见了……”
他这话说罢,面前的符篆无端地燃了起来,只是须臾便只剩下了灰,云谏尚未完全回过神来,还维持着那个伸手去接的姿势。
“云谏!”
扶疏一直站在云谏身边,见他有些不对,立马叫了他一声。
云谏闻言恍惚了一瞬,身体晃了晃,随即被扶疏扶住了身子,然后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无声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朝并不在他身边的月枯、竹君还有璃茉说:“谢谢,辛苦你们了。”
身边的几人听后皆是一愣。
“你……怎么了?”扶疏有些担忧地开口。
“没什么,只是你师傅跟我说,让我好好照顾你,不要欺负你。”
扶疏:“?”
“什么?”扶疏皱着眉问。
“回头告诉你”,云谏笑着转头看向莫怀,问:“月枯后来究竟怎么了?”
莫怀顿了一下,在安静了片刻后开口:“我师傅她……死了。”
云谏对此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问:“为什么?”
莫怀并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
那封信很厚,纸有些发黄,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信封上很干净,也没有打开过的迹象,显然是被保存的很好。
“这是?”云谏伸出手接过那封信,狐疑地问。
“这是苏无际让我转交给你的,这里有你想知道的关于月枯的一切。”
“苏无际?他是谁?”
“他是……月枯的爱人。”
“嗯?”云谏同扶疏对视一眼,有些惊奇道:“月枯的……爱人?”
“嗯。”莫怀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云谏问扶疏。
“不知道。”扶疏显然也有些疑惑。
“呵,让我来看看他都写了些什么。”一边说着,云谏一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
莫怀见状道:“读那信需要些时间,你们慢慢看,我出去看看雷小姐。”
在看到云谏点了点头后,他又看向莫轻尘和封无凝,“你们也跟我一同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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