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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青谷微光

天枢宫的晨光,清冽如洗,穿透薄雾,温柔地洒落在药圃的嫩绿之上。

晶莹的晨露在新生叶片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虹彩,仿佛大地在劫难后绽放的泪珠,饱含生机。

浓郁的当归暖香,混合着泥土与新草的芬芳,在微凉的空气中氤氲流淌,沁入肺腑,带来一种劫后重生的、令人心安的宁静。

凌霜静立田垄边,素衣纤尘不染。

她并未催动浩大的复苏之力,只是指尖萦绕着凝霜镜最本源的,内敛而精纯的气息,心口的霜纹在晨曦中流转着温润而稳定的光芒。

一缕缕带着生命气息的寒灵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浸润着脚下的土地,滋养着每一株刚刚顶破焦土,顽强挺立的嫩芽。

她专注的神情清冷依旧,但在这片亲手复苏的生机面前,那抹惯常的冰寒似乎也柔和了几分,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

“阿霜!祁舒!早饭好啦!”

蓝雨妍如同清晨最欢快的鸟儿,捧着一个不小的食盒小跑过来。

食盒盖子未掩,浓郁的香气混合着灵米的清甜热腾腾地逸散出来,瞬间勾动人的食欲。

她将食盒放在田垄边一块被阳光晒得微暖的大石上,小脸红扑扑的,腕间的红绳禁步随着动作轻晃,那点温润的红光在晨光下仿佛也带着喜悦的跳动。

祁舒在蓝雨妍小心的搀扶下,缓缓从铺着软垫的竹椅上起身。

经过一夜休养,特别是昨夜凌霜那缕精纯生机的注入,他虽依旧脸色苍白,步履间带着大病初愈的虚浮,但眼神已不复之前的黯淡,多了几分清明的神采。

他目光扫过食盒,最终落在蓝雨妍明媚的笑脸上,唇边牵起一丝极淡、却真实存在的温和弧度:“有劳了……”

“哎呀,不劳烦不劳烦!”蓝雨妍连忙摆手,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献宝般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正是昨日那个用嫩绿草茎结成的,歪歪扭扭却饱含心意的同心结。

“祁舒你看!我昨晚可没偷懒,又练了好久!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比昨天那个结实多啦,肯定不会散了!”

她带着点小小的骄傲,又有些不好意思,将草结递了过去,大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

祁舒接过那枚小小的草结。嫩绿的草茎带着清晨的微凉,但缠绕的结法确实比昨日稳固了许多,透着一股笨拙却执着的生命力。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草结,眼神专注而温和,仿佛在鉴赏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他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将它收入了怀中,紧贴着心口放好。

那里,曾是他破碎莲印的位置,如今似乎也因为这小小的草结而传来一丝奇异的暖意。

他抬眸看向蓝雨妍,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蕴含的肯定与珍视,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很好。”

蓝雨妍看着他珍而重之的动作,脸颊飞起两朵红云,心底的喜悦如同阳光下的气泡,咕噜噜地往外冒,笑容灿烂得晃眼。

三人围坐在大石旁,安静地享用着这份晨间的温暖。

温热的当归粥滑入喉咙,熨帖着脏腑,驱散了清晨的微寒。

气氛宁谧而温馨,锁魔渊的阴霾与药王谷的重重谜团,仿佛暂时被摒除在这片药香弥漫的天地之外。

收拾碗碟的间隙,凌霜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枚合拢的,此刻正散发着温润而稳定青光的玉佩碎片。

玉佩的光芒在晨光下流转,那道指引方向的流光清晰而坚定,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玉佩指向明确,”凌霜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目光扫过祁舒和蓝雨妍,最终落在那道流光上,“药王谷遗址。线索中断千年,迟则生变,必须即刻动身。”

祁舒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

他放下粥碗,看向玉佩,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宗门古老秘辛的探究渴望,有对自身莲印破碎根源的深切追寻,更有一丝深埋骨血包难以言喻的悲怆。

药王谷,那是他力量与传承的源头,也是埋葬了无数同门血泪与师长期盼的伤心之地。

“青谷,遗址……”他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仿佛被尘封的记忆刺痛。

体内那破碎的莲印核心,在玉佩气息的牵引下,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不再是单纯的暖意,而是混合着一种源自血脉的深沉呼唤与挥之不去的悲凉哀恸。

蓝雨妍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脸绷紧,大眼睛里充满了紧张,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决心:“阿霜!带上我!我的红绳禁步对灵力波动很敏感,一定能帮上忙的!找路,探察,我都可以!”

她急切地说着,手不自觉地又抓住了凌霜的衣袖,眼神像最坚韧的小兽。

凌霜的目光落在蓝雨妍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感受着那份执拗的热度,又看向她腕间那因激动而愈发闪亮的红绳禁步。

她没有立刻回答,清冷的视线转向祁舒,带着无声的询问:“你的伤?”

“……无碍。”祁舒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莲印深处翻涌如潮的情绪,眼神沉淀为磐石般的坚定。

他支撑着站起身,身形虽单薄,那份不容置疑的意志却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莲印源于青谷,此行,我必往。”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斩断退路的决绝。

凌霜看着两人眼中燃烧的火焰,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她并未反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午后启程。准备周全。”

她的目光,在祁舒苍白却倔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抹深藏的悲怆似乎也触动了她冰封心湖下的一丝微澜,但也仅仅是一瞬,便被更深的理智压下。

“太好啦!”蓝雨妍欢呼雀跃,像只充满干劲的小鹿,“我这就去收拾!祁舒你的药和换洗衣物我帮你包好!”她转身就要往药庐冲。

“雨妍……”祁舒叫住了她。他看着少女雀跃中带着点莽撞的背影,眼中那份温和的无奈里,悄然融入了更多难以言喻的关切。

他犹豫了一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玲珑,用上等青玉精雕细琢,形如含苞莲蓬的储物香囊。

香囊散发着清雅宁神的药草芬芳,入手温润。

“……带着它”他走上前,将香囊轻轻放入蓝雨妍摊开的掌心,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里面有固本培元的九转蕴灵丹,驱避百瘴毒虫的清瘴散,还有能短暂激发灵力护体的青莲护心露。遗址之中,凶险莫测,务必小心……”

蓝雨妍低头看着掌心那枚精致温润、还带着祁舒身上淡淡清冽药香的莲蓬香囊,一股强烈的暖流瞬间涌上心头,眼眶微微发热。

她紧紧攥住香囊,仿佛握住了最珍贵的承诺,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也会……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她将香囊珍重地系在了腰间。

“喵呜~”

雪团不知何时轻盈地跃上旁边一株新生的当归,碧蓝的瞳仁看了看凌霜手中的玉佩流光,又看了看整装待发的三人,轻盈地跃下,走到蓝雨妍脚边,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小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姿态明确:此行,我护你周全。

午后,暖阳高悬,将天枢宫古朴的山门染上一层温煦的金辉。

微风徐来,卷动着远山的草木清气,混合着尚未散尽的当归余香,萦绕在即将启程的人身旁。

凌霜、祁舒、蓝雨妍三人立于山门外。凌霜一身素衣,凝霜镜悬于腰间,镜面光洁,气息沉凝如渊,唯有心口霜纹的平稳流转昭示着内蕴的强大力量。

祁舒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腰悬玉箫,虽面色苍白依旧,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待出鞘的剑,破碎莲印深处的悸动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一股沉静而坚韧的气势。

蓝雨妍一身鹅黄色短衫,利落清爽,颈间的红绳禁步在阳光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腰间那枚青玉莲蓬香囊格外醒目,脸上带着紧张、兴奋,还有一丝初踏征途的郑重。

雪团则稳稳地伏在蓝雨妍的肩头,碧绿的猫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山林,如同最忠诚的哨兵。

就在三人即将迈出脚步之时,一道挺拔如松、带着未散硝烟与淡淡血腥味的身影,如同撕裂空气的劲风,自山门内疾掠而出,稳稳地落在他们面前,激起细微的尘土。

墨辰!

他肩头的绷带显然被重新处理过,包扎得异常利落,然而那深色的布料下,依旧能隐约看到新洇开的,暗沉的血迹。

他的脸色带着大战之后的疲惫苍白,鬓角甚至沾染着些许尘土,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没有丝毫倦怠或退缩。

青铜铃沉寂于腰侧,但裂痕处的镜光却收敛了锋芒,沉淀出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更加内敛而厚重的力量感。

他周身的气息虽有些虚浮,却被他强大的意志强行凝聚,如同即将熄灭却依旧熊熊燃烧的火焰。

“墨公子!”蓝雨妍惊喜地叫道,声音里满是关切,“你的伤……”

祁舒的目光也落在墨辰肩头的血迹上,眉头微蹙,沉声道:“……如何?”

凌霜在墨辰出现的刹那,目光便已如影随形般落在他身上。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捕捉到他肩头那抹刺目的暗红,心口那平稳流转的霜纹,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然而这波动转瞬即逝,快得无人能捕捉。她抬起眼眸,迎上墨辰同样看过来的目光。

没有言语。

没有询问。

只有瞬间的、无声的碰撞。

他的眼神里,是“血碑已稳,吾身无妨”的沉静,是“前路艰险,务必珍重”的深重嘱托。

她的眼神里,是“已知晓”的冷静,是“勿念”的淡然,更深处,还藏着一丝极淡,淡到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名为“确认无恙”的微澜。

墨辰径直走到凌霜面前,周身还带着星枢殿独有的阴冷与血碑的古老气息。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仿佛每一分力气都用于支撑此刻的站立与清醒。他伸出右手,那只曾紧握长剑、染血按碑的手,此刻掌心托着一卷用玄色皮革严密包裹的卷轴。

卷轴不大,却给人一种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山岳与时光的错觉,表面流转着与星枢殿血碑同源的,浩瀚而悲怆的苍凉气息。

“拿着。”墨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强行压下的疲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血碑拓文,玄霄祖师,最后的意念碎片,其中或有关键于……青谷……”

凌霜没有丝毫迟疑,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拓文。

触手冰凉沉重,那苍凉的意志碎片顺着指尖传来,让她心口的霜纹都为之共鸣。

她没有立刻查看,只是极其郑重地将其收入储物空间最稳妥的位置,仿佛收藏起一段泣血的史诗。

她抬眸,对上墨辰那双仿佛要看进她灵魂深处的眼睛,清冷的声音带着磐石般的稳定:“嗯。明白。”

墨辰的目光这才转向祁舒和蓝雨妍,最后又落回凌霜脸上,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凝练成四个字,如同沉甸甸的烙印:“一切……小心。”

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他无法言说的担忧,对祁舒伤势的挂念,对蓝雨妍安危的考量,以及最深沉的,对眼前这个即将踏入更险恶深渊的清冷女子的,那份超越生死的情愫。

“嗯。”凌霜依旧只回了一个字,清泠如冰玉相击。但这一次,她的目光在他肩头那抹暗红上多停留了一瞬,才移开。

祁舒也沉声应道:“……放心。” 他明白墨辰留下镇守的责任与自己带伤同行的意义。

蓝雨妍则用力握紧了拳头,眼神无比坚定,像是要驱散所有阴霾:“墨公子,我们一定会小心的!你也要好好养伤,等我们回来!”

墨辰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侧身让开道路,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下,如同沉默而坚实的壁垒,又如同一座守望的山岳。

他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锚,牢牢地锁定了那道即将离去的清冷身影。

凌霜最后看了一眼墨辰,目光交汇的刹那,仿佛有千钧重担在无声中完成了交接。

她不再犹豫,转身,步履沉稳地踏上了山道。

祁舒紧随其后,蓝雨妍深吸一口气,也快步跟上,肩头的雪团碧瞳闪烁。

三道身影,沐浴着暖融的金色阳光,沿着蜿蜒的山径,向着玉佩流光坚定指引的,那被遗忘在历史尘埃深处的药王谷遗址,渐行渐远。

山风温柔地拂过,卷起青丝与衣袂,带来当归悠长的余韵,混合着远方的草木清香,缭绕在启程者的身周,如同天地无声的祝福与陪伴。

墨辰伫立原地,久久未动。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素白的身影,直至她纤细却挺拔的背影完全融入葱郁的山林深处,再也寻不见。

山门外的喧嚣似乎远去,只余下风过林梢的沙沙声,以及心口那沉寂的青铜铃内,一丝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带着温热感的嗡鸣。

裂痕处的镜光温润流淌,映照着此刻山门外的宁静,也映照着他深埋心底、无法随行却永不离弃的守望。

新的征程已在脚下铺展,古老的谜团与未熄的战火,都在那青谷方向等待着他们。

而当归的暖香,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无论前路是风是雨,都将无声地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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