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真的考取了清华？”奶奶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两个都是？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祖坟冒青烟了这是！”
……“好好好，一定去！这么光宗耀祖的事情，肯定要去沾沾喜气！”
电话挂断了，奶奶还兀自对着话筒笑呵呵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谁啊奶奶？谁考上了清华？”宋焰从厨房探出头，嘴里叼着半片干面包，含糊不清地问。
清华北大，对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
奶奶转过身，看到孙子邋遢的样子，眼神闪过一丝心疼，但更多的是为刚才的消息高兴。“是你堂姨家里……哎，这亲戚关系有点绕，是你堂姨的……表兄，还是表弟来着？反正姓于，叫于途的……还有他媳妇，叫乔晶晶的，俩孩子，都考上了！”
奶奶努力捋着关系，最终还是有点含糊，“就是以前来过咱们家一次，那会儿你们还小，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孩子长得，啧，跟你还有点挂相呢，挺精神一小伙。”
宋焰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于途？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但“考上清华”和“跟他挂相”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让他心里莫名地刺了一下。
一种微妙的、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屑的情绪悄然滋生。
过了一会儿，奶奶像是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听说啊，这还是双喜临门，不对，是三喜临门！那姑娘考完了不久，就生了个女儿，可漂亮了。两家商量好了，说要趁着好日子，把孩子的满月礼，和他们金榜题名的考学宴，还有小两口的订婚礼，放在一起，风风光光地办一场。”
她看着宋焰瞬间晦暗下去的脸色，声音越发谨慎，“……阿焰呐，这……你要去吗？要是不想去，奶奶就帮你推了，就说你身体不舒服……”
宋焰心里翻涌起惊涛骇浪。
考上清华北大？
高中就生孩子？
办满月酒和订婚宴？
这一连串的信息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他几乎能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鲜花、掌声、羡慕的目光、长辈的夸赞……
所有他渴望却失去，甚至不曾拥有过的东西，那个素未谋面的“表亲”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而且是以一种如此……离经叛道又圆满的方式。
一股强烈的、想要去亲眼看看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想看看那个“于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看看那是怎样一场荒唐又光鲜的宴会，更想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刺痛自己已经麻木的神经。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波澜，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若无其事的笑容：“去啊，为什么不去？都是亲戚，这么大的喜事。人家都特地通知了，不去多不给面子。”
宋奶奶见他似乎没有太受刺激，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解释：“不算特地，不算特地……他们两家一向都忙，尤其是今年，要照顾孕妇，又是高考的关键时期，那女孩子听说怀孕了还拼命学习，两边老人都怕她累着，操心得很……”
“好了奶奶，我知道了。”宋焰打断她的话，语气有些不耐烦，“咱们不过是去吃顿饭，沾沾喜气，你放心吧，我没事。”
他转过身，背对着奶奶，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
他只是需要去确认一些东西，需要去面对那种落差，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死心，或者……找到某种扭曲的平衡感。
宴席当天，乔晶晶的爸爸妈妈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乔妈妈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旗袍，乔爸爸则是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忙着招呼络绎不绝的宾客，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恭维和祝福。
回想一年前，女儿在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突然把于途带到他们面前，郑重宣布这是她男朋友时，乔爸乔妈心里其实是又惊又怒的。
虽说两个孩子都是拔尖的，站在一起就跟画里走出来似的般配，女儿的成绩在于途的辅导下更是突飞猛进，让他们觉得少年人情窦初开、互相促进也挺好。
双方父母见面后，也觉得对方家庭明事理、好沟通，又是住得近的邻居，心里已经默许了这段早恋，甚至暗暗期待着未来。
谁能想到，就在高三上学期刚开学不久的国庆节，女儿就给他们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她怀孕了！
而且，更让他们震惊的是，两人居然是早就计划好的！
女儿是主谋，于途是“从犯”！
两个半大的孩子，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瞒得滴水不漏！
当时乔家简直是鸡飞狗跳。乔妈妈气得直掉眼泪，乔爸爸恨不得抄起扫把把于途打出去。
于途的父母更是羞愧难当，当场就对于途动了手，骂他混账，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欺负人家姑娘。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于途却异常冷静地拦住了暴怒的父亲，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桌上。
“叔叔，阿姨，爸，妈，”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青涩，但眼神却坚定得不容置疑，“这张卡里有三百万。是我从和晶晶确定关系后，利用课余时间，通过参加竞赛奖金、做项目、还有一些……嗯，投资，攒下来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三百万？
一个高中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于途继续解释，他已经将他们未来至少七年的开销（包括大学四年和研究生三年）都做了详细规划。
这笔钱足够支撑他们完成学业，并负担孩子出生后的费用。
他甚至已经初步和学校沟通了后续的学业安排，计划在乔晶晶显怀后，向老师说明情况，申请特殊的教学安排，确保不落下课程。
他有条不紊地陈述着，逻辑清晰，考虑周全，完全不像一个冲动行事的少年，倒像一个运筹帷幄的成熟男人。
乔爸乔妈看着眼前这个未来女婿，一时间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佩服。
于途的父母也是面面相觑，怒气渐渐被震惊和一丝隐约的骄傲所取代。
还能怎么办呢？
两个孩子显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甚至做出了远超他们年龄的、切实可行的规划。
那份超出常人的早熟和担当，让大人们所有的反对都显得苍白无力。
“听他们的吧。”最终，乔爸爸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乔妈妈抹着眼泪，看着女儿倔强又幸福的眼神，也只能选择支持。
此刻，乔爸爸抱着怀中刚刚满月、裹在精致襁褓里的小孙女。
小娃娃睡得正香，粉嫩的小嘴微微嘟着，模样可爱极了。
看着女儿乔晶晶和女婿于途穿着得体礼服，在宾客间从容应对，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信的光芒，乔爸爸心头最后那点忧虑也烟消云散了。
他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对身边的妻子低声说：“算了，女儿的人生进度是快了点，但你看他们，不是处理得很好吗？只要他们幸福，就行吧……”
乔妈妈点点头，伸手轻轻碰了碰孙女的小脸蛋，眼中满是慈爱。
或许，孩子们的幸福，本来就不必遵循世俗规定的时间表。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巨大的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于途和乔晶晶高中时期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有在学校图书馆并肩学习的，有在操场散步的，有和朋友们一起搞怪的，还有佩佩、陈雪等好友录制的祝福。
每一帧画面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甜蜜的气息，引得宾客们阵阵赞叹。
宋焰坐在角落的一桌，几乎是食不知味。
精美的菜肴在他嘴里如同嚼蜡。他几乎是宴席上最早离席的那一拨人之一。
他受不了。
受不了那满眼的喜庆红色，受不了周围人对于途和乔晶晶毫无保留的赞美，更受不了那些认出他、或者觉得他眼熟（因为他和于途那几分可恨的相似）的宾客，投来的好奇、打量，甚至带着几分比较意味的目光。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这是于途家的亲戚？长得是有点像哈。”
“听说没考上大学？可惜了……”
“看看人家于途，学习恋爱两不误，这才叫本事。”
窃窃私语声，即使听不真切，也足以让他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他答应过奶奶要好好的，不能失态，不能破坏这场宴会。
于是，他看到有客人开始向于途父母告辞，便也顺势站起身，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了声“抱歉，先走一步”，几乎是逃离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宴会厅。
他找到一个远离喧嚣的消防通道角落，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翻腾的情绪。
从这个角落，还能隐约看到宴会厅方向那个大屏幕上的画面。
男帅女美，笑容刺眼。
“学神又怎样？”宋焰盯着屏幕上于途那张清晰起来愈发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脸，心里冷冷地想，“不过是个伪君子！装得一副品学兼优的样子，还不是跟我一样，高中就忍不住偷尝禁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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