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潜入房内,半跪在了少年的床前。
床榻上的少年睁开眼,眸光冷冽。
暗卫见少年终于醒了,忍不住有些激动:“少主,您终于醒了!”
少年看向他:“追兵摆脱了吗?”
暗卫道:“少主您从悬崖坠下,那些追兵在山崖底找了许久找不到您,前几日全都陆续撤了。”
少年冷冷道:“于鹤如此急着杀我,如今连演都不演了。”
暗卫有些忧心:“下一步少主打算如何?是先养伤,还是现在就走?”
少年回想起刚刚那少女茫然的样子,他眸光微闪:“不急着走。”
“这次我受了重伤,为何如此凑巧,会被这女子给救了?”少年语气中尽是防备,“先不急,你派人监视着她,将她一举一动都告诉我。”
暗卫一惊:“难道少主怀疑,这女子是于鹤派来的?”
少年面无表情:“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何我晕倒了,偏偏是她救了我?我不信天底下存在此等巧合。”
暗卫道:“好,我这就去派人去监视她。”
想了想,暗卫又问:“若是发现她有异心呢?”
少年:“那就直接杀了。”
暗卫应是。
暗卫给少年的伤口换了药,另外熬了治病的汤药给他服下,这才悄无声息地走了。
赵楚章一直以为是自己误打误撞治好了小孩,怎么可能?
这小孩受了这么重的伤,左肩的箭伤几乎贯穿前后皮肉,五脏六腑更是受了大小不一的内伤,不是光靠赵楚章那点微不足道的皮毛药草就能医好的。
这几天这暗卫都是趁着赵楚章出门的功夫,来给少年上药,这才将他的伤情稳定了下来。
少年躺在床上,看着房内简陋的陈设,眼底弥漫着杀机。
这女子的来路必定不简单,她说她是医女,可她刚刚为他换药的时候,笨手笨脚,还秉着呼吸,大概是还没闻惯药味。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医女。
她接近自己,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这样也好,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森然的笑,他就将计就计,看看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再说另一边,赵楚章背着竹篓去了乾镇的集市。
乾镇是隶属盛州的,而盛州又是隶属金陵府的,属于江南水乡。
就算乾镇只是个小镇子,但也是风景如画,富饶热闹。
赵楚章在集市上占了个小角落,掏出一块麻布在地上摊开,再将竹篓里的药瓶呈列出来。
这集市的人挺多,可竞争也是激烈。四下的商贩们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的大声叫唤,就是为了吸引客人。
赵楚章上辈子是个娇娇女,如今虽然沦落至此,可脸皮还是薄得很。
她涨红了脸,用蚊子般的细小声音嗡嗡道:“卖药,卖药……”
路过的行人没一个理会她。
她有些沮丧,蹲在摊子边,眼看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大抵是老天见她可怜,一个时辰后,终于有个女子停在了她的摊子前,向她买了一瓶金疮药。
赵楚章从上午一直摆摊到集市散集,只做成了这一笔生意,换进了十文钱。
她捏紧这十文钱,去了卖肉的铺子前,拿出五文买了一斤五花肉。
又去了卖米的铺子,用两文钱换了三斤大米。
还拿出一文钱,在路边买了三个甜滋滋的糯米糕。
还剩下的两文钱,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进了帕子里。
她将米和肉放入竹篓里,这才欢欢喜喜地回了家。
赵楚章踏入卧室:“我今日去集市卖药啦,总算赚了点银钱。”
她笑眯眯的,漂亮的脸蛋泛着一丝喘息的潮红。初秋时节,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少年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赵楚章走到床边:“呐,这是糯米糕,你先吃着,我去烧饭给你吃。”
“你乖乖的啊。”
临走前,赵楚章还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少年:“……”
赵楚章问隔壁的王婶要了些野菜,她剁下一些肥肉熬出猪油,再用猪油爆炒野菜,整个茅草屋都香味四溢。
再将五花肉混着葱姜熬煮,肉煮烂了,便盛出来装盘。
她不会烧饭,但是将食物煮熟,她是会的。
她也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才明白自己有多废物。
除了会点刺绣外,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真是笨死了。
好在她愿意用心琢磨。只要多用点心思,烧的饭菜总会越来越好吃的。
而且今日她卖药还开了张。
赵楚章心底弥漫出一些希望来,没关系,好好生活下去,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未来可期!
很快的,白米饭也烧好了。
她醒来已经十几日了,总算不用再喝粥,可以大口吃饭了。
赵楚章将饭菜端到卧室,摆放在小孩的床边。
她眼睛亮晶晶的:“快吃吧!”
少年打量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赵楚章连连点头。
她絮絮叨叨地将自己今日如何去摆摊,如何门庭冷落,又是如何峰回路转,卖出了第一瓶金疮药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说给了小孩听。
说到沮丧的地方时,她眼睛泛红。
说到欢喜的地方时,她眸光明亮。
又聒噪,又鲜活。
赵楚章一边吃着饭,一边不断给小孩夹菜。
她含糊不清地说:“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肉呀。”
少年看了眼碗里烧得难看得要命的肉。
一块厚一块薄,颜色也不好看。
他尝试着夹起一块送到嘴里。
有些咸……但是。
也不算太难吃吧。
少年慢悠悠地咀嚼着,面无表情。
赵楚章依旧絮絮叨叨:“等会我去山上摘些蘑菇,我看到小蒙山有好多蘑菇呢。什么颜色的都有。”
少年冷声提醒:“颜色越鲜艳,毒性越重。”
赵楚章弯起眼来:“我知道,我只摘白色蘑菇,别的我不会采的,你放心。”
少年不说话了,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赵楚章打量着小孩吃饭的样子,又斯文又有礼数。看着就极有教养。
当时她刚捡到他时,从他身上扒下来的衣裳十分华贵,特别是内衫,是真丝的材质,而且上面用苏绣着十分华丽的花纹。
这绣品的手艺堪称顶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花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她仔细想了很久,始终想不起来。
赵楚章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看向她,缓缓道:“我受了重伤,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了。”
赵楚章一愣:“难道你连名字也不记得了?”
说起来她从这具身体里清醒后,也根本闹不清楚现在的身体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
还是隔壁的王婶告诉她,她才知道的。
小叶村虽然不大,可村民都很淳朴,她魂穿过来的这段时日,都是隔壁的王婶和张姐姐在关照她。
特别是王婶,还给她炖了好几次的鸡汤,让人感动。
少年点了点头:“不记得了。”
赵楚章有些怜悯了:“真是可怜的。你失了记忆,小小年纪的一个人,以后可该怎么活啊。”
少年故作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楚章抿了抿嘴,斟酌了许久才道:“我……我只是个平凡的医女,赚不了什么大银钱。给不了你很好的生活。”
少年听她这样说,却像是毫不意外。他甚至一点表情都没有,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赵楚章道:“你若是不嫌弃的话,那便留下来,做我的弟弟。这个家也只有我一个人,你若是能留下来陪我,我会很开心。”
“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
少年嘴边弥漫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凉笑。
果然。
她果然想留下自己。
且先看看她的目的再说。
他几乎没有停顿地点头:“好啊。”
赵楚章道:“好,那就这么说定啦。你先养伤,等养好了伤,便跟我一起去山上摘药草。”
她看着这小孩的脸蛋,心底有些泛酸。
她上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自己的孩子。
还记得她临死的时候,元寄明和妾室的长子,都已经三岁了。
那长子长得滚圆肥胖,力气很大,每次远远地看到她,都朝她扔石子。
有一次那胖墩又朝她扔石头,那石头十分尖锐,擦过她的胳膊,害她流了血,伤口甚深。
她生气得不行,便与元寄明告状。
可元寄明却将胖墩护在身后,语气不以为然:“恒儿只是个孩子,你莫要与他计较。”
……
赵楚章眼底弥漫出感伤,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轻声道:“我会好好待你的。”
少年瞥她一眼,从鼻腔中发出一个‘嗯’字。
既然决定收养他,那就不能没有名字。
可她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
倒是下午的时候,她去山上摘蘑菇,满地的蘑菇又饱满又可爱。
赵楚章满载而归回到家,对小孩笑眯眯道:“我也起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了,不如就先叫你蘑菇罢,赵蘑菇。”
刚被赐名蘑菇的少年:“……”
真蠢。
可他面上却并没有多说,只是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里躺着。
就这样,赵楚章和赵蘑菇就这么住在了一起。
蘑菇虽然还小,可到底也已经十一二岁了。
家里只有一间卧房,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前几天蘑菇昏迷的时候,赵楚章是在房里打地铺的,也方便贴身照顾他。
可现在显然是不行了。
赵楚章便将隔壁的医室收拾了出来,将那些瓶瓶罐罐和晒干的药草,医书,都挪到了自己的屋子。
然后在医室里重新砌了张床,给赵蘑菇当卧室。
赵蘑菇伤得深,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才终于可以下床了。
这段时间赵楚章还是独自去山上采药,然后去集市上卖药。
卖药的收成有好有坏,有时一天就能卖出五六瓶,有时候一天也开不了张。
这药卖了十几天,家里的瓶装药,就已经快见底了。
赵楚章数了数,大概还有七八瓶。
这几瓶她是舍不得再卖了,总的留几瓶,放在家里备用。万一小孩又不小心受伤了呢?
说到小孩,赵楚章觉得赵蘑菇的性格实在是太冷了。
他年纪不大,可脾性却很傲。
比如说,赵楚章问他喜欢吃什么,他总是昂着下巴,冷冷地说“随便”。
可等赵楚章真的随便烧了点菜,他只吃一口就站起身,说“吃饱了”。
赵楚章又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他还是说“随便”。
可等赵楚章做了两件绿色衣衫给他时,他转头就把衣裳扔出了窗外。
第二天赵楚章去后院喂鸡,看到几只小鸡仔正躺在几件绿色衣衫上筑窝睡觉。
昨夜秋风大作,秋雨寒凉。
经过一夜的秋雨打落,新衣已是泥泞不堪。
上面绣着的修竹,已成狼狈的丹青。
赵楚章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件遍布脏污的新衣裳,愣了好久。
直到许久,她才蹲下身,将这两件混了鸡屎的衣裳,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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