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南山脚下,也就是南山书院的山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乱哄哄的,老夫子掀开车帘来看,顿时惊得往后一仰。
几个穿北海书院学子服的小公子狼狈地躺在地上叫喊,个个脸上挂了彩。一旁站着的是南山书院的学子们,还在鼓劲叫好。
正中间站着的便是秦裳,她双手成拳,两脚一前一后,胸脯微微起伏,小脸红扑扑的。
老夫子一看这情形,呵道:“住手!”
南山书院的学子们一见老夫子回来了,收敛了笑容,恭敬行礼。秦裳慢慢收了拳头,也僵硬着拱拱手。
赵憬从马车上下来,又将老夫子搀下,走到秦裳身边,小声问:“出了何事?”
北海书院的几个学子鼻青脸肿,正狠狠瞪着他们两人。赵憬不动声色地往秦裳前面挡了挡。
李苁站出来同夫子解释,老夫子听完,只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的事我会找张夫子和殷山长细谈,但打人是我们不对,秦裳,同他们道歉。”
秦裳一怔,明显很不满意:“夫子,明明是他们先……”
老夫子态度坚决:“道歉。”
秦裳委屈,死死咬着嘴唇。
赵憬道:“这件事因我而起,秦裳作为我的朋友,是想为我出气,所以还是由我来道歉吧。”
秦裳拉拉他的衣袖,红着眼睛朝他摇头。赵憬回头浅浅一笑,算做安慰。
毕竟是北海书院的人先过来挑事,他们理亏,见赵憬道了歉,也就不再纠缠,相互搀扶着走了。
老夫子沉着脸色,待众人上山后,他指了指秦裳和赵憬:“你们两个,到内院等我。”
一路上,秦裳都垂着头,心情很是低落。
赵憬跟在她身后,看在眼里,然后快走了几步追上:“裳裳,今日你为我出头,我很高兴。”
秦裳脚下一顿,偏头看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赵憬笑道:“你是因为我才跟他们动手的,你维护了我的名声,你很在乎他们对我的态度,我很高兴。”
秦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那样说你,我根本就忍不了。”
“嗯,我知道。”赵憬的目光更加温柔,“裳裳,也许下一次,我们可以选择另外一种方式。既教训了他们,也不留下话柄,更不至于将你落到危险的境地。”
秦裳脑子不太灵光,听得云里雾里的,更想再问问,就见老夫子板着脸走过来。
两人行过礼后,便站在一旁等待挨训。
夫子道:“秦裳,你可知今日你错在何处?”
秦裳点点头,老实答道:“知道,我不该动手伤人。在来南山书院之前,师父曾叮嘱过我,她说拳头永远不要朝向弱者,我是记得的。”
老夫子点点头:“你师父说得不错,可你为何又明知故犯?”
秦裳道:“因为他们有五六个人,而且个个比我高比我壮,不算弱者。”
老夫子道:“你错就错在在不了解对方的时候就贸然出手,我且问你,对于北海书院,你了解多少?”
秦裳自然是一脸懵,她估计连南山书院都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后山的风景不错,食斋的饭很好吃。
老夫子最气她的莽撞:“北海书院里有准备武科举的武生,想想看,如果遇到他们,你的功夫又能打倒几个?”
“那他们也不能如此轻视阿憬,就算今日我被他们按在地上揍,也绝不与他们道歉服软!”秦裳扬着下巴,是半点都不服气。
“朽木,朽木啊。”老夫子气得喘了几口粗气,“你不懂得变通,认不清楚形势,将来是要吃大亏的。你既这般不知悔改,那便去暗室静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夫子,这……”赵憬面露急态。
“阿憬,什么都不必说,带她过去。”老夫子态度坚决。
“过去就过去,有什么大不了。”秦裳也是在赌气,都不用赵憬带路,提着裙子自己就跑去了。
老夫子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叹了一口气。
所谓暗室倒不是有多黑,就是一间空旷的小屋子,地上摆着一张小木几和两个小蒲团。
秦裳坐在小蒲团上打瞌睡。
这小屋不冷不热的,要是再有张床放在这里,秦裳说什么也不想出去了。
只是,秦裳隔着衣服摸摸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了。
门口传来动静,秦裳提着裙子跑过去,开了一个小缝朝外望,对上赵憬无奈的目光。
赵憬推门进来,将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含笑道:“饿了吧?”
秦裳激动地扑向食盒:“阿憬,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赵憬没想到她会直接扑上来,食盒一歪,他下意识地移开,然后,秦裳的鼻子就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一抹只属于女儿家的清香。
秦裳吃痛地吸了一口凉气,捂着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
赵憬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秦裳摆摆手:“没事,你的身上硬,我的鼻子更硬,撞不坏的。”
赵憬低头笑了笑,将食堂放到小木几上:“先吃饭吧?”
他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两碗大米饭来,秦裳一直盯着他的手瞧。
“怎么了?”赵憬不解。
“阿憬,我发现你的手挺好看的,又细又长。”秦裳道。
赵憬有些别扭地抿了抿嘴,声音依旧温柔:“嗯,裳裳,先吃饭吧。”
秦裳这才发现木几上放着两碗大米饭:“两碗?我平日里能吃三碗的。”
赵憬扶额:“裳裳,这其中一碗是我的。”
秦裳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也被罚了?”
“是我自己要过来的。”赵憬看着她,“裳裳,其实我知道你的想法,人可以没有很多东西,但不可以没有骨气。是北海书院先挑的事,你不道歉服软,是有骨气的表现。”
秦裳的眼睛亮了亮,直接吞了一大口大米饭:“对吧对吧,可那个老朽木却不懂,他还叫我朽木,分明他才是那块老朽木!”
赵憬温柔地看着她:“夫子哪里不懂啊,他只是与我们站得立场不同,他更关心的是我们自身,只有保全自己,才能做更大的事。”
秦裳撇撇嘴,依旧不情不愿。
赵憬也不急,开始给她讲起越王勾践跨下受辱和卧薪尝胆的故事:“他们现在奚落我,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待他日我足够强了,他们便不敢再这么说了。”
秦裳最终点了头,可心里还是不服气。
她不明白作为南山书院的夫子,为什么不向着自己无辜受辱的学子,反而逼着她向对方陪罪。
她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在一日,秦裳到后山找了一根小树枝做了一个弹弓,偷偷带到前斋。
“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老夫子在台上讲得唾沫横飞,抬头一看,秦裳的目光在窗外游走,偷偷拿起弹弓,在兜里摸出一颗石子,瞄准了屋顶上正叽叽喳喳的麻雀。
随着“嗖”的一声,石子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石子并未打中灵活的麻雀,却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屋顶的瓦片,瞬间击出一个洞。
灰尘簌簌地从屋顶落下,纷纷扬扬地飘落在老夫子的讲台上、同窗们的书本和发梢上。
秦裳喑道不好,这次算是玩过火了。同窗们纷纷抬头望向屋顶,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只有赵憬,沉着脸色看了过来,一把将她手里的弹弓夺了过去。
老夫子怒目圆睁,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大声吼道:“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秦裳咬了咬嘴唇,做都做了,她没什么不敢认的,正要起身。一股大力自她肩膀处压下来,秦裳怔住,就见赵憬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双手拱手,一脸诚恳地说道:“夫子,是我一时失手,愿受责罚。”
“这——这怎么可能啊?”同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
唯有坐在他们后排的楚芃茵和冯肃臣,对视一笑,心照不宣。
秦裳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嘴巴微微张开,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赵憬将弹弓拿出来,朝老夫子恭敬地拱了拱手,又朝在座同窗拱手致歉:“对不住各位,我看这个小玩意颇为有趣,便想要试上一试,不想惹出乱事,还请夫子责罚。”
老夫子看了一眼秦裳,又看向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赵憬,怒而拍桌:“赵憬,你知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马上便要仲冬大考,你竟还敢在课上玩弹弓,简直是玩物丧志,不知轻重!”
秦裳方才回神,现下急急想起身辩解,赵憬隔着桌案捏了一下她的手。这是暗号,叫她不要冲动。
赵憬再次躬身行礼:“先生,我再也不敢了,我一会儿就把这弹……这小树枝处理掉。”
老夫子叹了一口气:“碍你是初犯,这次便也罢了。我只有一言,再重情谊,也不可误了大事。”
赵憬点头:“学生谨记。”
秦裳抿着嘴,默默垂下了眼睫。
课后,秦裳像一阵风似的冲到老夫子面前,立正站好,然后学着赵憬的神态与动作,朝老夫子恭敬行礼:“先生,那个东西是我的,是我做错了,跟阿憬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夫子打量她:“那你错哪儿了,说说。”
秦裳垂着头,声音倒是洪亮:“不该用弹弓打鸟,不该扰乱课堂秩序,不该要阿憬替我顶罪,还有……不该同先生无礼。”
老夫子点点头,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他深吸一口气,提醒道:“你是赵憬亲选的同席,他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不干涉,可你要知道,你们是一个小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日便要进行抽测,由于你开蒙晚,我可以单独为你拟题,但绝不会过于简单。”
秦裳眨着那双睿智的大眼睛:“是什么题呢,耍刀还是耍棍,实在不行还是用戒尺也成。”
老夫子:……
他轻咳一声:“考你背书。”
秦裳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
“三日后,我要考你背《千字文》。背得好,今日这事便算了;若背得不好,我便罚……罚赵憬后山挑水三日,任何人不能帮忙。”
秦裳一听,立刻不干了:“夫子,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阿憬无关,你为什么要罚他?”
老夫子轻咳两声:“一方面,你与赵憬为一个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另一方面,让你去后山挑水,是奖还是罚呢?”
以后日更,大家多多支持评论,拜托[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10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