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幻象变法无穷。
婆刹明见佛母高座八角银月莲台,左有金眼孔雀唱经,展金翅挟光,护佑其法;右有吉祥宝象伏瓶,寓四海之境,太平有象。
光明天境,云雾缭绕,殿宇临立,高耸藏入云间。无数比丘持颂佛法,跪坐佛母莲台四周,以求明智见法。莲台之下,金鼓法坛上,肋生双翅的羽人翻腾欢舞,环绕莲台吹奏《光明曲》,助佛母持佛经传法。浮云散去,佛光众显,有无数佛僧求光明法,聆听佛母颂戒,飞天羽人展翅徜徉云间,四散金花,生光明盛景。
“须臾妙见,以光之一瞬、暗之一瞬,交融所界;刹那一瞬,非明灭、非生死、无血融至亲挂碍、无情爱纠葛分身……”
念及此,婆刹明见佛母的声音一瞬顿塞,片刻接上后文。
“见光明身则如我身,见黑暗身亦如我身,见光明如我,见黑暗亦如我。无忧无惧,光暗同名,无业法煎熬、无忧怖随形。光暗须臾如浮游轻浅亦如佛法恒久,三千光载,不区所别。”
声似清泉,语如金钟。众比丘尼虔诚悟法,无一抬首看高座上的佛母究竟因为什么而语顿言塞。
婆刹明见佛母左手捻着重瓣莲花,右手搭于膝头。光明界本无风云侵扰之忧患,可云雾绕霭间,佛母面前飘荡过一阵清风。这缕清风从遥远的人间携带着林间水气,悠悠荡荡来到三千界外。
像是顽皮的狸奴,叼着在花圃精心寻找的明艳花朵,不辞辛劳地跑了很久很久,给心爱的人送了一件礼物。
这清风似佛母一位故人,也同狸奴一般的脾性,晃着大大的尾巴,行走于山野,或是看看山峦叠嶂或是团在安全的地方休憩。
只不过比起狸奴,故人实在更是野性难驯,时到如今都让她束手无策。
也许是清风的到来让她想起了无边佛法外的冗杂,也许是回忆中故人的尾巴勾着她想回到人间的山林,她有些看腻了光明界的万世如一。
婆刹明见看着四下虔诚的比丘尼和朝拜她以求见法的佛陀菩萨罗汉众。她许久未曾离开这莲台了,再她得证妙法莲华后,莲台便是她的牢笼,这些眼睛就是注视她的官差。她的悲喜都被注释成了佛经中的典故,她就像经文所说,她身即光明,她身即法众。
她低语莲生明的法号,莲生明度母应声显现。
比丘尼停止了诵读佛法,羽人也止住了乐曲歌舞,他们自莲台下仰望着佛母。
高座莲台的婆刹明见摘下重莲上的一朵花瓣捻到身前松了手。粉白色的莲花瓣被光晕包裹轻盈摇落,停在了莲生明度母前。
莲生明度母乃是婆刹明见佛母见人受烈火灼烧,苦难难脱以致哀戚落泪而生的仁慈化身。众人传颂莲生明度母是身藏佛母意志之化身,乃是佛母本心之体现。
半跏趺坐姿坐在吉象背上的度母双手过头,将花瓣接入掌心。这花瓣沉甸甸的,她感受到了佛母心中的波折和惦念。度母将花瓣拢在手心收回,护在身前。
“遵法旨。”
度母垂首念定后离了光明天。二人未曾明言法旨内容,只靠花瓣中传出的心绪完成了神识交流。周遭围观的比丘尼众,僧人众不知道佛母法旨的内容。可度母的现身,于他们眼中是无上光明咒的体现,是佛母护佑人间的恩赐。
羽人为此欢快起来,重新歌舞,他们演奏着喜悦,唱着对佛母的颂词。比丘尼、僧佛众也在孔雀的欢快啼鸣中赞颂着佛母功德。婆刹明见什么也没做就获得了称颂,这是被写进经文中的光辉所赋予的枷锁。
佛母不在垂眸看这荒唐的世间,她的法还远没有涤尽众生的心魂。
水牢山,莺飞草长,被寒冬封存的山林因为润雨刚过被唤起了生机。晨曦后的林子蒸腾着水雾,影影绰绰的将花草笼罩,恍惚看去似成了人间书生话本中精魅。
莲生明度母化身成凡间的姑娘,穿着天蓝色的短褂挎着一个旧布包,走在雾影中。她手心中攥着带着佛母意志的莲花瓣,她跟随着莲花的指引,寻觅着误上高天那缕清风的来处。
拨开雾霭,穿过草林,一条蜿蜒的小路展现在面前。很难想象,这样的深山密林究竟是怎么被人发现还走出了一条明显道路。莲生明度母跟随着小路前行,她未曾设想花瓣的指引和这条路不谋而合。她跟着花走,周遭虫鸣鸟啼都极为自由欢快,不似天上金翅鸟得矜持婉转,这里的鸟儿是生于荒野养出的随性与不拘一格。莲生明想,自然的孩子还是应该还给自然而非束于高阁,褪变成供人赏玩的玩物。
重山叠木,随着人群蹚出来的路,莲生明看到了尽头的终点。一座搭建简单的庙宇。隔几步便有檀香烧灼的味道传来,是这深山里少见还有香火的庙宇。
行至寺庙正门,简朴的门楣上挂着用木板雕刻描墨的匾,上书“云霁寺”三字。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山叫水牢山,寺却名云霁寺。山水为牢,牢内却云开雨霁。这寺庙的主持想来是个豁达之人。
初阳懒散,还没照透山林层叠树叶。人们不会这么早来探访这座无名的寺庙。只有一个洒扫师父在殿内,应是这里的值殿。
手中的莲花花瓣自她迈进庙门便没了声息,度母知道,今天的终点便是这间小小的寺庙。
这寺庙装潢质朴,神像牌位却一个不缺,甚至连四面的墙壁都被有心人画上了壁画。顺着墙面,莲生明度母挨个看去。
墙壁上,笔触简略地绘写了《婆刹明见佛母本生图》。这则故事莲生明再熟悉不过。粗糙的寥寥几笔,简单地画出了辽阔的海面在金乌垂落,日夜相接之时,感应须臾变法从而诞生了婆刹明见。众佛感其法,知其性,尊其为佛母。佛母随应天时,感疾苦,渡众生。
这故事在人间极尽家喻户晓,佛修禅宗无人不知。度母随壁画上的绘制顺序走,可小小的房间再绘不下其他的内容,一眼就能看遍。可她不厌其烦,一则一则细细看去,随着故事的发展绕到佛母像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墙壁抹角处,发现了一则从没看过的故事。
画面是一只豹子奔跑于雷雨春雪之中,它周遭的风里裹挟了四季变幻。最终,豹子停在一片山前。
壁画上,山上的云中电闪雷鸣,豹子在山火之间翻腾。直到一缕佛光降临,带来甘露,浇灭了山火。
度母凑上前,指尖描摹上那只顽劣的豹子。自山火熄灭后,那豹子似瘸了腿,往海边而去。
再后面,壁画就同脱落的墙皮一起斑驳消弭,看不出痕迹。度母不知道后续,急切地寻找和豹子有关的其他画面。找寻到壁画最后,才有一点点笔墨,描绘着豹子团着一个佛母神像藏在山洞中。
“这壁画绘的是《伽缇瓦加缇娜往生》。因为寺庙年久失修,有一大部分壁画脱落。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只是太过不切实际,慢慢的传言也少了。”
殿中值殿的僧人拿着扫帚走过来,看度母驻足在这副不起眼的壁画前良久,特意上前解惑。
度母感谢行了平礼,手指却没有停止摩挲那豹子。
“伽缇瓦加缇娜?”度母念了一遍这个绕口的名字。她记忆中,这墙壁上的豹子并不叫这个名字。
“是,传闻这庙建造的位置就是那豹子怀抱佛母金身酣睡之地。因为豹子身下有一张金贴,上面以梵语写着离生,后来人绘制壁画取名时,便把豹子的名字音译成了伽缇瓦加缇娜。传闻豹子醒后口吐人言,人们感念其灵性叩首下拜将她的故事记录了下来,绘制成了这幅壁画。”
僧人的讲述之中,编造故事的成分占了大部分。按传法的习惯,每一段典故佛经,总会引入这样一个传道受业的角色来传颂解读佛法的深奥,让念经之人更好理解那些繁琐的道理。
度母明白传经惯用的手段,可记忆中的那只豹子,断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她只会说一声麻烦,然后转过身重新窝回山洞偷懒。
心中描绘的景象真实的像是发生在了面前,度母失笑。她记忆里的狸奴是欢快机敏的山中精灵,而不是壁画上如一汪死水般冷冰冰的传道者。
“您说这壁画消失的另一种说法是?”
度母好奇另一个传言。
“另一种说法是…”僧人看着墙壁上刻画的豹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另一种说法是伽缇瓦加缇娜不喜这壁画,趁人不在之时偷偷抹掉了。”
像是孩子玩闹一样随意的做法,不像是有了神通灵识的神兽会干的事情。所以僧众们的口耳相传都把这当做笑话去听,无人当真。他们心中更愿意相信怀抱佛母之人必然有着神奇且慈悲的往事,而不是像个顽劣的狸奴,擦除掉自己不喜欢的情节。
这般则传闻听在度母耳中,重叠记忆中的故人性情,反而显得这离谱的传闻有理有据,那猫儿可不就是这不讲理的性子?一味由着自己,纵着自己。
最后把自己纵到不知天高地厚,诸天可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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