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宿舍，活了十九年还从未有过需要自己想办法去接近别人的湛临，为如何与这位表白者建立关系，抹杀了一批又一批脑细胞。
重点在于，我根本就跟他不熟，除了名字、专业其他一概不知。
湛临在心中默念，决定先想办法打听打听卢嘉时的基本情况。
他拿起手机，在微信搜索栏里输入一个名字，点进去将自己的目的发送。
这是他认识的一个学长，正好跟卢嘉时同系，应该对其有所了解。
学长：你怎么突然问起卢嘉时了？你们看起来不像有交集的样子。
湛临：同一个大英、大语班上认识的。
学长：这样啊。他人很不错的，直系学弟里我对他印象最好，乖巧能干，从不惹事，每次见到都会认真打招呼叫学长，不像你啊学弟，哈哈哈。
湛临无语，不想跟他废话，直奔主题。
湛临：他平时都在做什么？有人欺负他吗？
学长：你问这个干什么？没听说呀，他又不惹事，乖得过分，谁欺负他。不过，我班女生也说他确实让人想欺负，性格太软了。
学长：不过真要说起来还是有的。之前迎新晚会结束后的庆功宴，明明是他抽到了三百块大奖，硬是让一群人撺掇着拿去给大家买饮料了，估计自己还搭进去不少。
湛临拧眉，这人也太好欺负了，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反抗意识吗？
他这个问题很快得到答复。
学长：他也提议捐给院学生会，我和几个人也是这么说，反正先揭过去再说。但那几个起哄的把其他人都闹起来了，主席说都不听。卢学弟被架起来了，没办法只能答应。
湛临难得感受到怒火，心里全是对卢嘉时的恨铁不成钢。自己的正当得利，凭什么分给别人，居然如此轻易就退缩了。
这简直称得上软弱了。
没等他气完，微信就又弹出一条。
学长：付账的时候主席说他给，卢学弟也不同意，说都答应了，用院费不好。自己全给了，买的还都是好东西，具体金额也不知道。
湛临在心中给卢嘉时的记忆档案里打上大大的“软弱”、“老好人”标签，甚至有一瞬的冲动穿越到那个时候，先镇压那群闹事者，再痛骂他一顿，把他骂醒。
学长自顾自地又发了一条：话说起来，卢学弟力气好大，看着软软的，一手一打饮料，还走得飞起。一开始还说自己能一次性全部抱走，我们还不信，结果打脸了。真是牛b。
湛临看着这段描述，很难把主人公和卢嘉时对应上。
乖巧软弱的卢嘉时，力大无穷身姿矫健，这个等号怎么也画不上去。
湛临单方面认为是学长在胡侃，直接无视，又问：那他平时都做什么？
学长：？
湛临莫名：？
学长：你真是湛临学弟？
湛临：有问题？哪里不像？
学长：完全不像。学弟，你可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大众心中的高冷男神啊。大家都认为你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多分一个眼神。今天你这么关心卢学弟，我很难认为是你。
湛临语塞，但经他一说却猛然发现自己的确过于关注卢嘉时了。
以前的他都极少为什么事什么人调动自己的情绪。
而今天，他先是为卢嘉时的告白而心烦意乱，又为卢嘉时的沉默不语而困惑，刚才还为卢嘉时的软弱而愤怒。
如此情绪大范围的波动起伏，确实很不像自己，学长怀疑居然是有道理的。
湛临默然片刻，喝口水冷静后再思考，又觉得很正常。
他以前从未被男人告白过，也从未见过告白后还装傻的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个只知道退让的老好人。
太多第一次，情绪波动很正常。
而且我关注他，只是为了研究自己心里的奇怪变动。
湛临说服了自己，编了个理由应付学长。
湛临：我有个朋友偶然认识了他，想和他做朋友，让我帮忙问问。
学长：朋友？我不信。她是想跟卢学弟做男女朋友吧。啧，学弟你的朋友一定不差，卢学弟真有福气。
无中生友的湛临莫名心虚，只催促他快说。
学长：我其实也不太了解卢学弟，只知道他家里条件其实还不错的。听说报道他父母也来了，很有知识分子气质，不知道怎么把学弟养成这种性子的。
他是我们院学生会宣传部的，主要负责写稿子，文笔不错，所以经常在院会。还有就是他申请了图书馆的勤工俭学，周末都在那儿。
家里条件好还申请勤工俭学？
虽然富家子弟也有锻炼自己的，但结合卢嘉时的种种事迹，湛临并不相信，认定他经济情况不好。
但是，作为图书馆常客的他却从未见过卢嘉时。
湛临：他在图书馆几楼？
学长：应该在我们院那层吧，之前好像碰到过，我不常去，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哈学弟。
湛临没计较，道了谢便翻出联系人，找到图书馆老师的微信，以了解勤工俭学为名，凭借好学生的优待成功拿到了卢嘉时的日程表。
周六晚上、周日上午，图书馆十二层文学区。
难怪他从没见过卢嘉时，文学领域他从不涉足。
看着截图，湛临已经有了打算。
卢嘉时收拾完餐盒，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挎着书包，走到陈宣言边上。
“垃圾给我，顺便扔了。”
在打游戏的陈宣言空出一只手递给他，又问：“去勤工俭学？”
“嗯。”卢嘉时依葫芦画瓢也收了其他两个的，此时手中已有五六个垃圾袋了，但仍不显累。
“老四，你又不缺钱，干嘛去干那个，还是大周末晚上，不如跟我们五排。”老三看他每周辛苦，又想拉他。
“没事儿，就当作锻炼了。”卢嘉时不甚在意，推门走了出去。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趁周围没人，玩心一起，一把拧住所有袋子飞快绕两圈，而后“砰”地一齐投进垃圾桶。
“全中。”
图书馆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乱放的书籍按编码排列，再擦擦柜子，并不费脑子，卢嘉时干得很投入。
晚上文学区人少，他也不怕人听见，小声哼着歌，推着收书车，将桌上没归位的书都一一收起来。
转到角落，发现窗边放了本气质明显与周围不符，封皮色彩极为简单的大部头，不禁奇怪，正要拿起来，便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抱歉，我还在看。”
他立马回身，倚靠着桌沿看向来人。
又是一个防备姿势。
仍是衬衫西裤，不过加了件外套的湛临站在他面前，手上的水杯表明他刚刚应该是去接水了，所以不在座位。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卢嘉时赶忙道歉，正准备推着小推车继续收书，又忽然顿住，扭头视线又回到湛临手中，眯着眼小声念出名字：“经济学原理。”
“嗯？”湛临一直在关注他，因此立刻做出反应。
“有问题？”
“呃。”卢嘉时顿了顿，挠挠头发，指着他的书表示困惑：“你不是数学系的吗？也看《经济学原理》？”
湛临扬起下巴，淡淡应声：“个人兴趣涉猎。”
“可是……”卢嘉时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书，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问题是，这是六层经济学的书，你为什么在我们文学层看？”
六层和十二层离得也不近呀。他心中接着腹诽。
湛临被噎得咳了两声，胡乱编了个理由：“六层人多。”
“……现在是周六，还是晚上……”卢嘉时愣住。
湛临：“……”
真没想到他还有观察别人被抓包，还没找好理由被问住的一天！
他赶紧找了个勉强立得住的理由：“我就是看上兴头，到处转转。正好没来过十二层，顺便看看。”
“哦。”卢嘉时不置可否，推着小推车远去。
到底是信还是不信，给个准话。“哦”是什么意思？
湛临有点郁闷，又觉得有什么可郁闷的，难不成卢嘉时还能猜到自己的目的？
他正准备拿起书，继续一心二用，又忽然放下，视线转向远处仍然忙活的青年。
不对，这人看见他应该高兴才对吧，怎么没点反应。
湛临揉了揉下颌，决定先不管，继续观察。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就看着卢嘉时推着小推车游走于各个书架，条理清晰地把杂乱无章的书籍归入原位，随后拿着一块抹布转来转去。
干到兴起时，书架都在嘎吱嘎吱摇晃，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儿。
不过他也发现，卢嘉时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也时不时偷偷观察自己，确实是暗恋人的表现。
湛临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满意，看看时间，决定今天到此为止。
临走时，他还主动跟卢嘉时打了声招呼。
“辛苦了，再见。”
并期待着对方给予回应。
却不想，卢嘉时只看了他一眼，回了句“谢谢，再见”，便急匆匆进了洗手间。
湛临：……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这人都不接茬？若是正常人遇到暗恋对象主动打招呼，怎么也得多说几句吧？
为什么卢嘉时就这么走了？
湛临“哗啦啦”把《经济学原理》从头翻到尾，再“啪”一声合上，决定明天上午再来。
等卢嘉时拎着被搓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布回来的时候，那几乎头顶天花板的人影已经消失。
走了？
忽然想起人家刚刚跟他道过别，又“噢”了一声，下意识地点点头。
真的走了。
不过真是奇怪。湛临这两天的表现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他们应该不熟吧？他怎么突然跟自己这么热络起来？
他以前也给自己打过招呼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卢嘉时跟转手绢似的转着抹布，一边思考，一边踱到最后一个架子前。
还有，他今天干嘛一直盯着自己？我得罪他了？
卢嘉时一开始还没发现，但总觉得后背发毛，于是悄咪咪地躲在书架后边，借着书挡住脸，从书和架子的缝隙里观察了两圈。
这才发现湛临原来一直在看书的同时分出余光盯着自己。
吓死人了。
卢嘉时心里惴惴不安，又愤愤不平，所以便也时不时打量回去，想探究这人究竟什么意思。
不过根据刚才湛临主动跟自己打招呼的行为来看，他应该不是得罪了对方。
那这个人干嘛盯着自己？
卢嘉时心里头乱得很，理不清楚，最后只能安慰自己。
反正人家跟自己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以后也不会太有交集的，想这些也没用。
倒是今天只剩最后一个架子没擦了，马上收工，加把劲呀。
卢嘉时给自己打打气，操起抹布继续跟书架干起来。
还是这些书和架子好，还有他的小推车，不会说话不会动，不会让自己搞不明白它们的想法。
他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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