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顾思渡就准备好了送礼要用的钱财准备出门采买,他在家中热热闹闹地吩咐好了下人要做什么事情,交代得轰轰烈烈,犹如要去上战场一般雄赳赳气昂昂。
这声音都传到了姜予梵这边的院落,道云对姜予梵道:“佛女,是顾思渡要去为翰林院的主事送礼。”
顾思渡到底还是为了五斗米折腰,但这也是顾思渡的选择,姜予梵不能为顾思渡做决定。姜予梵只是想着自己占卜的功力恐怕还是不够,八年的时光里头,住持教给她的那些本领终究还是没学会一点。
现在还好,顾思渡只是让她占卜算命,若是来日问她什么大乘佛法,她该如何应答呢?她可不像是住持,能有那么多的道理看透,她自己的命运都还没有看透呢,如何能够度化他人。
但是这个烦恼还是太远了,眼前不断有小的烦恼来到姜予梵的面前,让姜予梵忘却了自己那些久远的想法。
眼前的烦恼来了,顾思渡送礼没有送成,顾思渡人丢了。
每日去点卯的人怎么能丢呢,那些路走过千万遍,顾思渡到底在做什么啊。下人来来往往,急死了,发了几路的人去找都没有结果,没有门路的丢了魂魄的人情急之下来到了姜予梵的门前,请求姜予梵快给算算,他们家的公子到底在何处。
姜予梵不急不慢地正抄着经书,她头都没有抬,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虔诚认真,这下换来了下头小厮的哭喊悲号。
“哎哟我的少爷啊,我的公子啊!”
“你在这里喊什么?”道云有些不高兴了,“我们佛女在这里抄写经文,没有赶你们走已经是给你们足够大的面子了,你们要是哭坟就去别处哭去,在这里哭什么?”
“佛女您慈悲的心肠,您就救救我们公子吧,要是我们公子在路上被谁掳走了,被谁抢去强迫他以身相许怎么办?”
“我们公子要是死了,谁来给我们发工钱,谁来养活我们啊。”
“你说这公子,也不立刻找个媳妇的,要是找了我们后院还能有管家的。”
姜予梵真是烦了,她放下笔,看着那小厮。就这一个动作,那小厮立刻闭上了嘴巴,连眼泪都能止住了,就那样看着自己。
“怎么不哭了,”姜予梵问,“此时怎么不担心你家公子不养活你了?”
“佛女定然是有办法才停下笔的,我佛慈悲,您是菩萨,从前有许多人求您达成心愿都成了,您能不能也接受我的一个心愿啊?”
姜予梵叹了一口气:“我没有慧根,早就说过了我是假菩萨,你也不用来问我,你们家公子不会有事,你们回去等着就好了。”
“太好了,菩萨开口了,我们家公子没事了!”
小厮听到的,只是自己想要听到的。那小厮狂奔欢呼后,姜予梵和道云两人相视一笑,无奈地摇头。这世道说真话反倒没人相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佛女,您是怎么知道那顾思渡是没事的呢?”道云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若是不这样说,那小厮怎么能走呢?”姜予梵说完,自己也看着道云笑了,这是人生之中的糊弄之道,总有人相信,只要有人相信,便也是给了他们一些希望,也算是行了好事的。
从前姜予梵觉得这样做是不负责任的,她看着那些人欢天喜地地离去,她总是想要站起来,呼唤着那人回来对着他们说你们再坐一坐,我再为你们想一想。
姜予梵总是带着内心的折磨,她想要上前,可是她又只能止住自己的脚步。她什么都不会,叫住别人又能如何呢?
她问过住持要如何做,可是住持没能给她任何的帮助,住持只是问她她想要怎么做。
“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但是我不能骗他们。”
“是啊,你若是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为什么硬要为他们想出一条路来,替他们做决定?”
住持还说:“你什么都不做,但是也什么都做了,那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帮助。”
也许是有道理的吧,后来那户人家被天命护佑,果然得到了心中所想,误打误撞。但是从那以后不管姜予梵是否能为旁人做什么事情,她总是愿意给人家一些希望,宽慰别人的心。
这一回,也是一样的。
时日傍晚,终于顾思渡回家了。
顾思渡回来的盛况姜予梵亲眼看到了,她去了顾思渡的院中,等在了顾思渡的门口。她看到了转过弯穿过花园的顾思渡浑身上下的衣裳没有任何干净的样子,脏兮兮的,好像还是被扯坏了许多。
顾思渡看起来很是狼狈,倒像是和旁人打架了一般,但是顾思渡眼睛里却是明亮的,像是做了什么好事,马上就要人分享。
看到姜予梵,顾思渡是愣了愣,规规矩矩给姜予梵行了礼,对着姜予梵笑:“菩萨,您怎么来了我的院中?”
“听闻你人丢了,我想着来看看你何时会回来,”姜予梵没有因为顾思渡回来而感到开心,她的神情只是平淡,眼睛中更有疏离,“顾大人,今日的一切就到你屋中说吧,我想你应该也会要来找我的。”
菩萨就是和人不一样,就是能知道凡人要做什么事情。顾思渡摆了摆手,让下人赶紧去烧水,好让他快些洗漱换身衣裳,抹干净了脸再去找姜予梵。
顾思渡对姜予梵说:“菩萨你等等我嗷,我很快就去,你去我屋中坐着喝茶。”
说这个还不够的,顾思渡还要高声说:“快点啊,可不能让菩萨久等啊。”
姜予梵听到了这些话,她微微扬唇,转头进了屋子里去。她知道顾思渡的这些话里有着谄媚的阿谀,她就当没有听到,只等着顾思渡就是了,她倒是好奇,顾思渡能做出什么样子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
不过是送礼,迈着步子走到翰林院,来到主事的面前,趁着旁人都不在的时候悄悄将钱都塞到他手中即可。又或者翰林院不好做这些事情,那么也可以去主事的家中等候,等到主事回来,两人相谈甚欢,将这钱推杯换盏之中交出去就好了。
这些事情,很难做吗,不难做的。
顾思渡也是这样说的,是不难做的,但是这一路上遇到的许多艰难险阻,这是不好说的。
洗漱完毕,换回了那一张清秀面庞的顾思渡又成了那玉面郎君,他小心翼翼坐在了姜予梵的对面。他不敢开口的,他要确信了自己开口说出来的话,不让姜予梵生气,他才敢开口,他看着姜予梵的脸色,在和姜予梵对视的时候,还会对着姜予梵微微一笑。
“嘿嘿,菩萨,我说完你会原谅我的吧。”
“你先说,”姜予梵深吸了一口气,她直视着顾思渡,“我不会生气的,我也犯不着生气,那是你的人生。”
呼,那就好了,顾思渡挺直了腰板,自己喝了一口茶,这才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说给姜予梵听。
他本来是要去送礼的,他也都要走到一半的路上了,可是谁知在这时候忽然从半道上窜出来了一条狗,直接就擦过顾思渡的脸就来了。
顾思渡说到这里就站起来了:“菩萨你给我评评理,那样大的一条狗从我的前面窜过去了,而且要去咬人,我是不是该帮忙?”
顾思渡说着就张开了双手比划着。
姜予梵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顾思渡。
“好的,我坐好了继续说,”顾思渡老老实实坐下去了,“那条狗咬着别人就去了,那被咬的是个老者,本来提着扁担,被狗咬住了腿就浑身颤抖,很疼的样子,直直地就在我的面前摔下去了。”
“他扁担里的东西散落在了地上,也不能卖了,也不能站起来了。那狗的主人这时候才来,抓住了自己的狗就要走,此事竟然就这样了了。”
“那此事同你有何干系呢,”姜予梵想了想,“你去咬狗了?”
这像是顾思渡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顾思渡摇了摇头:“那狗的主人也没有道歉,竟然要走,那怎么能呢,那老者今日都赚不到钱,自己也不能去看大夫的。”
顾思渡拍了拍胸脯:“于是我就冲上去和狗搏斗了,我能打得过狗,但是我打不过狗和他的主人,衣裳也被咬烂了,脸上也脏了。好在旁人都劝开了,那狗的主人道了歉,赔了钱就走了。”
“那后来呢,你就没去主事的家中?”
“那老者无人搀扶,有了钱如何自己去看大夫,我就去陪他了,那本来要给主事的钱,我给了一半给那老者,忙到现在自己就回来了。”
顾思渡说完,对着姜予梵满脸微笑,仿佛在等姜予梵夸他。
的确是该夸赞的,姜予梵从他的那些话语中,都能感觉到那老者的疼痛,那老者的无奈。姜予梵的心中柔软无比,好在最后那老者是遇到了顾思渡,也能安稳地回到家中去。
但是顾思渡好像忘记了一件事情。
“所以明日,你还要去送礼吗?”
姜予梵一句话点醒了顾思渡,他愣在了原地思忖了几分,而后他摇了摇头,对着姜予梵笑道:“明日的话那我便不去了。”
“为何不去?”姜予梵问顾思渡。
“一百两银子在富贵人家看起来,也不过是小数目,但是在那样的百姓人家,却可以过上很久的日子。这些钱财给了主事,还不如给那些需要的百姓呢。”
“我想明白了,”顾思渡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事情要用在正途,只要我问心无愧,即使我的官运坎坷了些,但是到底也还是有活法的,还不到山穷水尽。”
“只是菩萨您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
倒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一样。
姜予梵倒是真的先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只是那时候姜予梵还不相信,但是故事的结局竟然如同她多余的那一次占卜,事情的结局来到了她的手中。
她竟然有些灵验了?
姜予梵抬起头看着顾思渡:“你昨日走后,我又算了一次。”
“如何?”顾思渡捂住了嘴巴惊讶无比,“难道说菩萨您昨晚算出来了,今日我没有去送礼吗?”
姜予梵点了点头。
“哇,菩萨就是菩萨,果然我的投掷不靠谱,还得相信您才是正道啊!以后我都不自己动手了,我只相信您。”
姜予梵也没想到事情能走到这样的地步,她也不知道自己灵不灵了,她看着眼前的顾思渡,开口道:“顾思渡,不然你再求一个我看看。”
“真的吗,我真的还可以再求一个吗?”顾思渡来劲了,“那我许愿菩萨给我一个美娇娘给我。”
姜予梵听闻此话脸立刻板了下来:“我看你像美娇娘!”
顾思渡总有这样冒犯的本领的,姜予梵也不管顾思渡在后头菩萨、菩萨地喊着,姜予梵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没看到顾思渡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的绝望神情。
顾思渡觉得自己这辈子要完蛋了,怎么哄菩萨啊,也没有人能教一教他啊,这菩萨还会保佑他吗?
姜予梵:我就多余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冒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