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听话乖巧的顾思渡，姜予梵还不多见，带了点酒的微醺才会如此，姜予梵从袖子中拿出了一串紫檀木手串。
淡淡悠然的香气散出来，稍微靠近一些才能闻到，顾思渡轻轻捧了往自己的鼻尖，那香气拂面而来，是菩萨身上的香味和这手串的本香。顾思渡明明已经喝过了醒酒汤，可是他怎么还觉得自己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菩萨，”顾思渡吸了一大口气，对着姜予梵道，“这是菩萨亲自给我串的吗？”
“是，外头买不来这样好的，也串不成这样的。”姜予梵还要和顾思渡说一说这其中的门道，她还未说完，就被顾思渡直接拉近，抱住了身子。
那一刻姜予梵感觉到了顾思渡身上的温热，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她低着头，看着顾思渡抱住了她的腰，头也在自己的腹部靠着。
这下倒是还没有醒酒的样子，但是那手串已经直接被顾思渡撑开手，带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顾思渡，”姜予梵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你还醒着吗？”
“我没醉，我还醒着呢，谢谢菩萨，”顾思渡小狗一样蹭了蹭姜予梵，“但是我的脑子还是好晕，菩萨先别走，让我靠一靠。”
“我最近好累哦。”
哪里有喝醉酒的人说自己没醉的呢，姜予梵想，这顾思渡定然是大醉未醒，所以才如此荒唐的行径。姜予梵没有动，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顾思渡的额头，顺着脸颊往下。
顾思渡比从前更瘦了些，眉骨五官更加锋利清晰。回想顾思渡走到今日，往事一切都历历在目，求官在沉香寺门口暴晒请佛，屈服又不肯屈服，挨了板子又被人算计，总是能够看到希望的最后，都是绝望，他经历了太多本不该经历的事情，走到如今这一步，实在太难了，但是还好最后都得偿所愿，不负期待。
姜予梵轻笑着，若是没有遇见她，顾思渡的人生本应该择一位更漂亮的女子相配的，而不是一个被人抛弃，无父无母的她，陪着她经历了许多本不该经历的事情，将一切的好都给她。
可是他们却在这之中遇见了。
“顾思渡，”姜予梵说，“今日为何要喝这么多的酒啊？”
“不是我要多喝的，”顾思渡说起这个又嘟嘟囔囔起来，“他们行酒令抽签，我抽到了惧内的签，上头写着惧内喝一杯，不承认的话要喝三杯，我次次都抽到这个，所以才喝多了 。”
此签的魅力在于不管真假，承认与否，都要三杯，不得侥幸逃脱，次次抽签都能抽到，那么就是专程为他设的圈套了。顾思渡要在春日后成婚，这些都只是饭桌上的打趣罢了。
顾思渡是为了她，喝醉了这么多的酒，难怪方才那送他来的人看到道云手中拿着剑，那样的神情了，这倒是坐实了顾思渡惧内。
姜予梵忍俊不禁。
姜予梵不信佛，从前在沉香寺的时候也偷偷学过其他的教法，她学过的道，她说自己这样不信命就不应该听着那些佛法，她偷学着易经八卦，可是被沉香寺的人发觉，罚了许多，她也就将这些藏得更深了许多。
人各有命数，但是如何对待命数各有所不同，结果当然也有所不同。但是此刻的姜予梵却想认下一些因缘宿命，或许她此生就应该和顾思渡遇见，结下这些纠缠因果，所以这一回，姜予梵想要努力一下，再相信一次。
她悄悄握住了顾思渡的手。
告别了过去，他们会有新生的，至少在此刻，他们相信。
-
年关将近，顾府置办着过年的一切，慢慢的也都热闹起来，早就有小厮吩咐着除却高门，每一处小院里头也都要贴着自己喜爱的春联，也不用从别处买来，自己写，不拘于写什么，可爱些也是可以的。
这热闹来到了姜予梵的校园中，就连小院里也都写上了春联，姜予梵呵着热气，看着自己书写的字迹挂在门上，内心满足。
这有些家的样子了，这也是姜予梵第一次这样认真地过节。在沉香寺里，都是送来一顿素饺子就作罢的，哪里有这些。姜予梵觉得自己的日子鲜活起来，慢慢变回了寻常人过日子。
“菩萨，可喜欢这些安排？”顾思渡的声音在后头传来。
姜予梵转过头，看向顾思渡，此刻的顾思渡和平时的都不一样，越了解顾思渡那模样在姜予梵的心中就越深刻些，姜予梵笑着上前，并未用菩萨之间的礼节，只是对他微微颔首：“辛苦顾大人了，我很喜欢。”
“外头是热闹的，我想着你应该不会想要那些热闹，所以便让你这里只张贴对联，清净也能有仪式之感，其他的一切都省免了，我们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吃饭守岁。”
“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姜予梵很喜欢这样的安排。
“除却这些，还有新年礼物要送的。”顾思渡从怀中掏出了两个东西，一个是红包，他交给了道云，另一个交给了姜予梵。
“这些年来，多谢道云姑娘的守护和陪伴，这红包是给道云姑娘的答礼和感激。”
道云本来只是抱着剑冰冷地看着顾思渡，等到这红包来了，她有些意外但是也缓和了面容接了过来，她对顾思渡微微抱拳：“顾大人思虑周全，多谢了。”
另一个不是红包，而是礼物，姜予梵打开看，是一对漂亮的镯子，通体透亮，是难得的翠玉。姜予梵看向顾思渡：“为何要送我这个？”
“你不是不喜欢沉香寺吗，你本来也不该是那个傀儡菩萨，既然要与我成婚，要回到凡俗，自然也要做回世家夫人的样子，以后我都会慢慢为你安置起来，别的夫人有的，你也都会有。”
要慢慢把姜予梵从前被舍弃掉的人生，都补回来。
姜予梵看着那对镯子，小心收好，对顾思渡道：“好，多谢顾大人，今晚我们一起守岁过新年。”
日子是慢慢好起来了 ，虽然有一段缺失，但是殊途同归。饭菜摆在了赏景最好的若水阁，推开窗便能看到雪花飞扬，抬头便能看到高悬的月亮，抬头有清景，低头有佳肴，好友在侧，实在是良辰美景。
此时可以多喝两盅酒的。
道云将酒斟满，可是顾思渡却推开了酒杯：“我不喝酒了，若是我再喝醉了，失了礼数会有损我的形象。”
“顾大人还有形象可言吗？”道云轻轻一笑，将酒杯重新推到了顾思渡的身边，“一杯酒，除旧迎新总是要喝的。”
“那就一杯！”顾思渡高兴地举起酒杯，很不经意之间，露出了自己手腕上带着的紫檀木手串，像是专程要让谁看到，这里头还有谁呢，哦，还有道云。
顾思渡对着姜予梵道：“我收到了菩萨给我的礼物，还未正式答谢，如今我清醒着，也郑重地对您说一声感谢。”
道云自然也知道这是冲着她来的，她眉毛一挑，对着顾思渡不肯认输：“哦，顾大人收到了这份礼物可要好好珍藏，毕竟这里头的紫檀木是我一块一块亲自陪同佛女一起去挑选的，一起陪在佛女的身边，看着佛女手串的。没有我的陪伴，这手串也到不了顾大人的手上呢。”
“若是有朝一日顾大人弄丢了，我可就要提剑面向顾大人了。”
顾思渡方才脸上的那些骄傲得意，消散了许多，他不是陪伴的那个，他日后要争做那个陪伴的人，要在菩萨的身边，寸步不离。
他还要努力一些才好。
姜予梵看着二人的斗嘴，嘴上未说，但是心中却欢喜得很，此刻她忘却了那些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仇怨，忘记了那些人的面庞，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靠在此栏杆边，看着人间大好的美景，什么事情都不烦心，都不忧愁。
如此一生便好，姜予梵觉得她离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很近。
斩断了过去的血缘羁绊，新遇了三两真心人，良辰美景在此，夫复何求啊。
“在想什么？”顾思渡端着酒杯，来到姜予梵的身边。
时至子时，有打更人在外头巡夜，道云支撑不住已经趴在桌子上睡去了，只有他们二人还清醒着。姜予梵摇摇头，她问顾思渡：“你此时此刻，还相信菩萨保佑人，佛祖能度人吗？”
“相信啊，不管真假，总是能为凡人带来一些希望的。能成真好，不成真那么他们也会觉得是自己心不诚，他们便觉得需要更多的香火供奉，更多的心意向诚，人人有忌惮，不敢多做恶事，这不也挺好的吗？”
“是啊，有此念头，拥有希望，可是那些苦难不还是过不去吗？”姜予梵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我记得初见菩萨的时候，菩萨说过佛不度有缘人，那么您至今也同样这样觉得吗？”
“我不信佛，自然不信□□人，相信了神佛在心中，愿意入佛门修行的人才算是有缘人。顾思渡，你是那个有缘人吗？”
顾思渡笑了笑：“如此看来，我只是个门外汉，既然菩萨不相信这些，那么那些苦难，是能来度呢？”
姜予梵晃着酒杯，静静地看着顾思渡，她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笑。
是啊，世间万般苦难，到底谁能来度呢？
顾思渡：虽然不知道答案，但是菩萨说得都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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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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