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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翌日牢里就热闹起来了。

盗贼头头因患杨梅疮,每日不仅要食大量偏方,还要用烈酒药浴,整个队伍行动缓慢,连萧县都没跑出去。

裴泠只是派人于各大酒肆稍一打听,便将这伙盗贼一举擒获。

衙役冲进去时,那头头还泡在烈酒里,见官兵杀到,本就半死不活的人直接吓咽气了。屋里弥漫腐臭味,人已经全泡烂了,时不时还有剥离下来的烂肉咕噜咕噜地浮到水面,几个搬运尸体的衙役被熏得哇哇直吐。

州衙虎头牢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大满员,刑房更是昼夜赶工,好不热闹。

近两日,宋长庚是从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中醒来的,亦是在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中睡下的。他偶间蹲在铁栅栏后面吃牢饭,透过三指宽缝隙,正好看见裴泠一袭黑衣劲装从刑房走出来,将往下滴血的皮手套一摘,便有狱卒跑到井边打水给她清洗。

“他吃的什么?”裴泠瞥一眼宋长庚。

“啊?”狱卒一头雾水,“他吃的牢饭呀。”

裴泠再次看过去。

宋长庚注意到她的视线,捞米汤饭的手一顿。

那碗或许还不能称之为米汤饭,充其量只能说是连汤带水的糊状物,里面有的米也是霉米,混合一些破菜叶,没准还掺了沙土。

“下一餐起按规制给饭。”

狱卒悻悻应道:“是是。”

*

黄昏,西天缀满彩霞,太阳下落得很快,书办行将下值,早早来到房里掌灯。

谢攸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自那日裴泠为他冷敷后,她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程州台每日都会来看望,故而他也得以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剿匪很顺利,无论是山贼还是盗贼,皆是一网打尽。惩办亦是妥善,考虑到山贼多系齐民,乃偶因马政所迫暂栖草莽,既主动归顺,不应处罚太过,因而只抓首恶,以示朝廷怀柔之德。至于那帮盗贼,程州台便一手捂右眼,一手捂裆下,“咳咳”了两声,谢攸也就懂了。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开门声。

谢攸想当然地以为是程州台,甫抬头,方见来者竟是裴泠。

她穿了一套紫白相间窄袖交领袍,手里握着一个小瓷瓶,径直朝他走来。

谢攸见状欲起身。

“你躺着。”裴泠制止他,直言来意,“近两日有些忙,有时回来已更深夜重,怕你睡了,也不好过来打搅。今天正好忙完,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谢攸闻言,嘴唇动得飞快:“不必劳累镇抚使,便将药留下,我可以自己涂,亦或麻烦书办,都可。”

“这药油用时辅以推拿之法,化瘀祛疤有奇效。你就当我是大夫,在大夫眼中无男女之别,再说你伤的是脸和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何至于惊惶如此?”

此言一出,谢攸的推脱之词堵在嘴里,倒说不出口了,说出来就成了扭捏羞答,不大气。

裴泠见他不再吱声,便起手脱他衣服,解开他胸前缠绕的裹帘,再将药油倒于掌心。

那药油甫接触皮肤竟似冰般寒凉,起初谢攸只有痛感,可随着她掌心旋揉的推拿之法,渐渐的,痛被麻替代,麻又被痒替代,药油亦不似初般冰冷,开始变得温热,继而又变得**辣……

她想来是刚沐浴过,谢攸似闻一股皂香,还有那抹熟悉的轻盈沉香,以及淡淡药油香,在触觉嗅觉的双重交织下,仿佛身处一方湿润芬芳的私密天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也有些粗。

她掌心布茧,有时他须极力克制,才能将那股想打战的感觉压下。

待裴泠推拿至后腰,谢攸已经把自己整张脸都埋进软枕里了。

“你脸这样不痛?”裴泠给他缠上新裹帘,又以拇指沾了些药油,“把脸侧过来,我给你上药。”

谢攸不得已,只能侧过去,可即便还未上药,他觉得那**辣的感觉已经从背部蔓延到脸上了。

当指腹触及他的脸,裴泠触到的是一片火烫,她还留意到有一抹异常艳丽的绯色抹在他相对完好的左侧脸颊。

裴泠停顿几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他。

她觉得仅是几息,而谢攸只觉是几刻,他甚至觉得她已经知道自己……知道自己……

但好在,她什么都没说。

裴泠的手终于动起来了,轻轻推揉他依旧肿胀的右眼,沿眼眶四周打着圈儿,以确保药油被皮肤完全吸收。

谢攸双眼紧闭。

俄顷,木塞复又按进瓷瓶,裴泠留下一句“后日我再来”,随即起身离开。

一声“吱呀”,门阖上了。

他把脸转去面对墙壁,久久地凝固不动,直至腹间热意退去……

他对自己说:谢攸啊谢攸,你胆子可真大!

——这时候的他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胆子竟还能更上一层楼。

当夜,谢攸做了一个荒唐无比的梦。

梦里还是裴泠,还是那瓶药油,前面一切如旧,只是到了后来……

学宪可想按摩他处?

学宪舒服否?

舒服吗?谢郎。

一道压抑已久的喘息从喉间泄出。

谢攸猛地睁眼,天还未大亮,淡蓝色晨光从窗棂漏进屋中,初春的黎明是带着湿意的黏腻……

他不敢相信地闭眼睁眼,复几回,方才确认并非幻觉,他真是低估了自己,那“胆量”竟如脱缰野马,还一发不可收拾了?他居然真厚颜无耻到做此种荒唐之梦!要是被裴泠知道,难说一刀就把他阉了,谢攸啊谢攸,你你……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

人一旦做了这种亏心事,第一反应必然是想立刻“毁尸灭迹”。

衣服是可以换,但床布呢?

谢攸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首先,房里没有多余床布,让下人取来?可谁又会让一个受伤的人自己换床布呢?那干脆不垫了藏起来?可房里陈设简单,一目了然,压根就没有能藏的地方。

还有何办法?快想想!

谢攸绞尽脑汁,忽地灵光一闪。

要不干脆……干脆就……

“炭火?”书办满脸匪夷所思,“学宪大人是想要炭火取暖?”

谢攸硬着头皮说:“虽已入春,然残冬余威未散,晨起夜阑亦觉寒凉。”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心虚起来,“或许也有伤口未愈,气血耗损的原因罢,总觉肌体不温……”

书办挠挠头,试着提议:“要不小人为您加床被褥?”

“那倒不用,如有需要,我再叫你不迟。”他咳了咳,“还是先取盆炭来罢,若有铜炉就更好了。”

书办边走边嘀咕:“会冷吗?这时节也会冷?”

*

正午时分,金乌高悬,阳光耀眼,屋里铜炉焚炭,炙如盛夏。

谢攸只穿了无袖罩甲,依旧热得直冒汗。

他行动仍受限,走路要扶着腰,费劲扯下床布,先从一角烧起,见起火了,便一股脑将床布一卷塞进铜炉,再盖上笼罩,以防火星四溅。

过不多时,屋里就乌烟瘴气,他呛咳起来,不得不把窗拉开一条小缝,谁曾想风一吹,吹得灰烬满屋子飘。

他眯着眼,屡屡开盖拿钳子翻,就盼着烧快点,再烧快点……

嗐,做贼心虚啊!

对了,要不把那套衣服也烧了?万一被洗衣仆妇瞧见……对对,必须烧!必须烧!

谢攸立刻转身去拿衣服,岂料仅这会儿功夫,铜炉里的火越烧越旺,笼罩是镂空的,火舌从四面八方各个小孔拼命往外钻,活像个喷火的炼丹炉。

而好死不死,那架铜炉就放在床榻边……

火龙对周围一切易燃物都有敏锐感知,它伸出最长的一根触须往前试探着,还差一点,就差一点,触到了!

床帷一点即着,火势不断往上延伸扩散。

等谢攸拿好衣服回身,整个床榻都燃起来了!烈火映在他瞳孔里,他直接就傻掉了……

……人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

“走水了走水了——”书办见屋里火光汹汹,吓得六神无主,“快来人啊!”他扯开嗓子呼救,“学宪屋子走水了!救人哪!”

随着书办嗷嗷的几嗓子,按察分司衙门整个大乱套,把隔壁州衙的人都惊动了。

而当下的谢攸并不知晓已经闹出这么大动静,他现在就很忙,忙着搬水救火,因为十分幸运的,里间正好有一大浴桶水,所以他坚信火势尚在控制之中,只要他动作再快些,一定可以灭掉的!

“学宪!学宪!”

屋外众人想冲进来,奈何门被他锁了,只能不停砸门喊他。

“咳咳咳,我没事,咳咳,火马上灭了,没事的。”

“砰!”裴泠一脚把门踹开。

“哗啦!”谢攸泼了最后一脸盆水。

火灭了,四目相对。

此时此刻的谢攸,脸上尽是浓黑烟垢,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且衣不蔽体,可谓狼狈万状。

“你在做什么?”裴泠问着,将屋里扫视一圈,末了,眼睛定在铜炉处。

铜炉已倒翻在地,但里头似乎有一片未燃尽的布?

事发仓促,仓促到谢攸觉得裴泠是突然从天上掉到他眼前的,他怔愣良久,是真的良久,回过神后下意识的就是将脸盆往上一翻,盖住自己敞开的衣襟。

“你在烧东西?”她走进屋内,踢了踢铜炉,“你烧床布做什么?”

谢攸闻言,整个人开始狂出汗。

他是不敢小瞧她的,彼时不过多看了一眼沉香丸,她就知道他在偷闻。

那现在……

……他要不还是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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