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内光线昏惑,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帝王驾临仿佛一场错觉,只余下彼此纠缠的呼吸和心跳,擂鼓般敲在耳膜上。
虞挽棠那句“我们都死过一回了”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所有故作姿态的浮沫,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真实。颜灼别开脸,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袖口的繁复绣纹,试图从那细微的刺痛里找回一丝镇定。
她闷声要求松开,虞挽棠从善如流。
可就在颜灼手脚并用地爬下凤榻,指尖堪堪触及冰凉踏脚的那一刻,身后传来虞挽棠慢条斯理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却又精准地砸进她耳中:
“方才那声夫君,叫得含糊,没听清。”
颜灼脊背一僵,霍然回头。
虞挽棠已闲适地靠回了引枕,半挂起的帐幔投下柔和的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线条。她甚至没看颜灼,只垂眸打量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日的茶点。
“再叫一次。”她说。
颜灼只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又冲上头顶,比刚才更凶更猛。她站直了身体,试图用身高找回一点气势,可惜站在踏脚上,也只不过能与坐着的虞挽棠平视。
“虞挽棠!”她咬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别得寸进尺!”
虞挽棠终于抬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里此刻漾着一点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微荡,却更让人心慌。
“得寸进尺?”她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品味这个词,“方才扯着本宫袖子撒娇卖乖的是谁?口口声声说要‘乖’的是谁?如今不过让你履行承诺,便是得寸进尺了?”
她每问一句,颜灼的脸颊就更烫一分。那些矫揉造作的软语娇声被当事人用这种冷静无波的语调复述出来,简直羞耻得令人发指。
“此一时彼一时!”颜灼强辩,眼神飘忽,“方才……方才是权宜之计!”
“哦?”虞挽棠拖长了语调,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本宫还以为,皇贵妃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她说着,稍稍向前倾身,目光锁住颜灼闪烁的眸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磁性:“还是说,你怕了?”
怕?
这个字眼像针一样刺了颜灼一下。她颜灼纵横宫闱十年,怕过什么?怕过谁?便是眼前这个冷情冷性的皇后,前世她也没真正怕过,只是恨,只是不甘,只是棋差一着的懊恼!
激将法对她从来有用。
颜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胡乱冲撞的心绪,强迫自己迎上虞挽棠的目光。那目光深邃,仿佛能将她那点强撑起来的勇气都吸进去。
“谁怕了?”她扬起下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骄纵,可惜微微发颤的尾音泄露了底细。
虞挽棠也不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耐心十足。
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香炉里檀香的青烟细细袅袅地盘旋。
颜灼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叫就叫!不过一个称呼!难道还能少块肉不成?虞挽棠都不怕,她怕什么!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那两个字几乎是碾碎了从唇齿间挤出来,又轻又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滚烫:
“夫君!”
叫完,她猛地睁开眼,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恶狠狠地瞪着虞挽棠,仿佛只要对方露出一丝嘲讽,她就能立刻扑上去撕咬。
然而,虞挽棠并没有笑。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像是冰封的河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她看了她很久,久到颜灼几乎要维持不住那凶狠的表情,心跳快得发慌。
然后,虞挽棠极轻极缓地眨了一下眼。
长长的眼睫垂下,复又抬起时,眼底那些汹涌的暗流似乎平息了下去,只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柔和,落在她绯红的脸颊和饱满的耳垂上。
她忽然伸出手。
颜灼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忍住了。
微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烫得惊人的耳垂,一触即分。
“嗯。”虞挽棠应了一声,声音低哑,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听到了。”
她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将那一点滚烫的温度也攥入了掌心。
“以后……”她顿了顿,移开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流泻的天光,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淡然,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没人的时候,便这么叫吧。”
颜灼愣在原地,耳垂上那一点微凉的触感仿佛烙印般清晰。
心跳如雷。
她看着虞挽棠平静无波的侧脸,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这一世,好像……真的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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