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室中弥漫着刺耳的寂静，那是一种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无法忍受的、如坐针毡的酷刑。
当事人却异常平静，仿佛任务结束回来后就要被处决的人不是他，甚至有闲心开了个玩笑：“还好怀袖已经走了，不然他今晚准得炸了中央塔。”
宋芗苦笑一声：“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同步收到消息了。”
“他绝不会在下班时间打开工作邮箱。”李异蚺说，“等进入游戏后，他就更想不起来要处理邮件了。”
“所以你才把集合时间定得那么早。”
李异蚺耸了耸肩：“他很吵。”
“你是怕他因为你被判罪吧。”宋芗叹道，“除了你，他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会有的。”
宋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再次长叹一口气。
“时间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李异蚺说着站起身，准备结束这次对话，“明早见。”
“那傅逍呢？”
李异蚺脚步一顿。
凝视着对方的背影，宋芗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但还是问了下去：“李异蚺，你连死都不在乎，为什么会同意执行这个任务？”
明明知道是高层想要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明明救援对象是水火不容的政敌，明明知道哪怕完成任务也不可能改变结局，为什么还要同意？为什么丝毫不反抗？
难道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
李异蚺垂着头，指尖轻微蜷缩。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傅逍的那天。
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的新生日，而如今，却要朝着死亡走去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最终那样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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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5:30，一个黑影动作迅疾地闪进会议室——然后被趴在桌上打盹的老烟鬼吓了一跳。
“怎么又是你！”
“嗯？”香莫盈睡眼惺忪地强撑起脑袋看了一眼，“去，别吵我……”
然后哐当一声倒了回去，再无声息。
四水垚有理没处说，揣手往角落一坐，安安静静地生起了闷气。
5:50到5:55，林归鹿、宋芗和李异蚺先后抵达。前两位都贴心地在进门的一瞬间噤了声，惟有李异蚺毫不留情地敲了敲桌面，冷声道：“醒醒。”
“五分钟，最后五分钟……”
香莫盈嘟囔着把头转了个方向，结果下一秒就被李异蚺掐着后脖拎起来，一个侧翻摁在了墙上。香莫盈疼得破口大骂，睁眼对上李异蚺那双几乎能淬出火的眼睛，顿时一个激灵吓醒了。
他没敢吭声，李异蚺花了几秒平复情绪，却什么都没问，冷冷地说：“回去坐好，准备出发了。”
会议室很安静，两个新人不敢开口，宋芗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说话。
《炼仙魔》的登录倒是很简单，众人的光脑上已经下载好了游戏，另有充足的资金以备充值灵石。用精神力感应连接上游戏后，静待几秒，再睁眼已是另一番天地。
李异蚺环顾四周，只见他身处一老宅之中，院中花草委顿，红墙绿瓦俱已失色。除了些原主留下的旧物之外，空无一人，可见已经废弃许久。
队员们都不在，李异蚺微微皱眉，看来登录地点并不能决定出生地点。
“叮~009号系统激活中——”
“欢迎宿主来到修仙世界肆零叁，我是你的系统009。”
欢快的机械声音响起，一个豆青色的小飞灵出现在他面前，头顶一扇螺旋桨，模样宛如方块小章鱼，显示屏上是系统自带的线条笑脸，十分蠢萌。
“你好。”
“你好宿主，你的初始名字为李异蚺，是否更改？”
李异蚺摇头，反正是最后一次任务了。
“好的，李异蚺。你的游戏身份是魔族老大，即至高无上的魔尊大人。恭喜你获得超有逼格的极品账号！现在请打开游戏面板，查看你的身份信息吧！”
闭上眼睛，李异蚺注意到左下方有个面板图标，于是用精神力点开。
【身份：魔尊】
【生命值：100】
【体力值：99】
【攻击值：99】
【防御值：95】
【智力值：96】
【幸运值：99】
【技能：待解锁（通过实战获得，请更加努力吧）】
【武器库：0（你可以掠夺其他玩家的武器，也可以自己寻找材料炼制）】
【人物弧光：待解锁（通过解锁剧情获得，请更加努力吧）】
【亲密关系：0（你可以和喜欢的玩家绑定亲密关系）】
【背景介绍：魔族世代信奉强者，你更是如此。吸食修士灵力，或残杀异族可以帮助你更快修炼，切记，只有强大的能力才可以保护自己与族人。】
【尤需注意的：绝对不能对修士展露善心！尤其是那个风光无量的傅宗师，你们之间有着无法消弭的血海深仇。】
血，海，深，仇。
“……”
李异蚺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半晌，然后面无表情地、极其用力地点击右上角的叉号，开始思考再创建一个账号的可能性。
“检测到出生地附近有危险，是否离开？”
“什么危险。”李异蚺心不在焉地问。
“警告！警告！检测到目标对玩家存在满级仇恨值，是否离开？”
四周悄无声息，眼前却已经铺满了系统警告的红光。李异蚺一顿，居然直接原地坐下，闭目打起了盹。
正午太阳很烈，他没有开隐身模式，任由自己的仿生皮肤泛起瓷白的光。
“玩家！”
小飞灵看起来害怕极了，显示屏表情都换成了流泪颜表情：“你真的不走吗呜呜呜……”
男人面色冷淡地合目靠在墙角，一副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宝贝，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呀？”
轻柔而甜蜜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于李异蚺而言却宛若炸雷一般。他几乎是立刻抬手向对方的脖颈攻去，却在一瞬间陡然撞上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当——”
李异蚺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却完全没有料想到自己的攻势会被挡住，尔后一模一样地反震到自己的左臂上。感到自己的骨裂的左前臂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修复，他甩了甩手腕，冷冷地抬眼望去。
然后彻底怔住了。
对方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脖颈，稍一用力，二人距离拉近。男人透过面具紧盯住李异蚺的眼睛。
李异蚺没有动，没有挣扎，没有试图反击，近乎乖顺地任由对方掐住他的颈动脉，甚至下意识微微仰起头，方便对方的动作，只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他。
“戴着面具做什么，怕我认出你么？真可爱。”他状似愉悦地弯着眼睛，手上力道加深，却低声哄道，“乖一点，给你留个全尸。”
面具吗……李异蚺微微蹙眉，这才察觉到自己脸上似乎戴着什么东西。
“宿主，早说了你快走嘛，傅宗师都在来杀你的路上了。”小飞灵停在傅逍肩膀上，显示屏转换为沮丧的颜表情，“这下好了，真的被他抓到了！我们要完蛋了……”
不，不会完蛋的。
怎么可能会完蛋呢？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候了。
李异蚺居然笑了起来。他捏住傅逍的手腕，顶着对方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好似对脖颈上用力的那只手毫无感觉一般。
傅逍，傅逍，傅逍……
他的瞳孔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水红色，并且正在变得愈发鲜艳：“我终于找到你了。”
“哦？”傅逍笑了，“这么说来，你刚刚那副毫无戒心的模样，是在引诱我？”
他放开李异蚺的脖颈，后退一步，极富暗示意味地将其上下扫视一遍：“有点意思 ，我可以跟你试试。”
话音刚落，一道拳风已至，那力度带着足以破风的凶狠，却被傅逍侧身避开。说时迟那时快，李异蚺面无表情再接一拳，傅逍躲避不及，用灵力随手调起一块砖石去挡。轰隆一声巨响，那砖石竟生生被李异蚺一拳震成了碎石！
小飞灵尖叫一声，转着螺旋桨逃走了。
护体的灵力罩挡住碎石，傅逍扬声道：“你的内力确实强劲，但单凭拳脚，你伤不了我分毫。”
李异蚺不答，左右开弓又是两拳。傅逍见他坚持，索性也赤手空拳迎战，佯攻头部，实则向其下盘击去。
察觉到对方意图，李异蚺立即提膝抵挡，顺势扭身横扫不中，拉肩后旋，再接一记左横肘。傅逍提肘迎击，空中撞出一道沉闷的砰声。
二人较劲僵持，傅逍歪头笑，眼神却紧盯着他：“身手不错，你是谁？”
李异蚺道：“我是你爹。”
“我爹早被人杀了。”
“……”李异蚺舔了舔嘴唇，毫无歉意地说道，“那还真是抱歉。”
顺着他的动作，傅逍眼神微微向下一动。李异蚺抓住时机提膝送胯，傅逍被顶得踉跄几步，刚要抬臂格挡，忽觉全身松软无力，不由得跪倒在地。
“……呃？”
傅逍眼神有些不可思议，而后虚弱地笑了起来：“你给我下药？”
“嗯。”李异蚺毫无心理负担地承认了。
这招很阴，的确，但他一向用得顺手。没办法，一个只会正大光明打架的哨兵是走不出中央塔的。
他单手提着衣领将人拽起来，拖到墙角摆正，然后在男人面前单膝跪下，认真凝视着对方。
瘦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傅逍仰头靠着墙角，懒洋洋地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
“傅逍。”
“嗯？”
李异蚺沉默片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索性摘下面具。长发散落，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十分狭长的丹凤眼，左眼周围有大片褐红色烧伤，然而瑕不掩瑜，反倒为他添了几分锋芒。此刻目光低垂，薄唇紧抿，这般紧张神态，倒是将一贯的肃穆冷漠冲淡了不少。
“嘶……”傅逍倒吸一口气，“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异蚺一怔：“我……”
“你把我药倒，既不杀我，也不吸食我的灵力，更不搜罗我的灵石武器，一言不发地蹲在我面前摘面具——”
男人一脸的匪夷所思。
“你要色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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