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正式上工还有几天，李暖洋除了被方梨雨带着出去买了趟日用品跟食品之外就没出过门，把自己泡在项目的试验设计跟文献里无法自拔。李暖洋的眼睛是做过近视激光手术的，盯着荧幕久了总会干涩，她摸索着人工泪液滴上，半躺在旋转椅上眯眼休息一会。
方梨雨正在帮她收拾买来的东西，转身就看到李暖洋半死不活的样子，顺口问了句，“怎么不带个防蓝光眼镜，那个好像对眼睛比较好？防止辐射什么的？”李暖洋摇了摇头，忍住揉眼睛的冲动，用力的眨眼挤出多余的泪液，闷声说，“那些都是智商税，没有靠谱的文献证明有用。其实也不太影响的，我这就是用眼过度而已。”
方梨雨耸耸肩，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盒水果晃了晃，“护眼的蓝莓，记得吃啊，我给你放冰箱里了。”李暖洋点点头，睁开眼睛脚尖蹬地滑回电脑前面继续开工。方梨雨折腾了一个小时，替李暖洋把柜子里都塞的满满当当的，整理的有条不紊，她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的叉了会腰。正想转头炫耀，却看到李暖洋宛如石像般没移动过的姿势，不禁打了个寒颤，仿佛梦回高中被学习支配的恐惧，不过她身旁……少了个一起做题的何煦。
那天从医院回来以后，方梨雨耐心等待了好几天，李暖洋却都没有提起过何煦，仿佛那天的闹剧从未发生。方梨雨看了眼头也不抬的李暖洋，叹了口气，认命的把蓝莓从冰箱里拎出来洗了。她端着盛满蓝莓的玻璃碗犹豫了半晌，还是走到李暖洋面前，轻轻按住了她的鼠标，“暖洋洋歇一会吧，咱们聊聊？”
李暖洋明显敷衍的“嗯”了一句，眼睛还是盯着屏幕一动不动。鼠标被方梨雨摁住了没办法将页面往下拖，于是她悄悄地想用左手摸上触屏板，被方梨雨直接合上她的电脑。她反应迅速的抽回指尖，像是经过无数次捕鼠夹训练的优秀实验鼠，无奈的抬起了头。
“李大小姐终于愿意赏脸聊聊了？”方梨雨把玻璃碗往前推，示意她会看着她吃完。李暖洋顺从的接过，蓝莓酸甜的汁液在她口中爆开，“我才没有不愿意聊。”方梨雨不惯着她，指尖戳了戳她的脑袋，“说吧，那天后来都发生什么事了？”李暖洋像一管牙膏一样，她问一点才挤一点出来。但方梨雨从来没有这个耐心，这几天不过问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李暖洋这方面总需要她推一把，这是他们的默契，也是这么多年来始终维持亲密友谊的原因。
李暖洋无奈，把那天发生的事交代了个干净。她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只是……那毕竟是何煦，被她努力遗忘却始终徘徊不去，避免提起他已经成为了她下意识的习惯。方梨雨紧紧皱着眉头，“天行这几天跟何煦吃了顿饭，何煦只说他们当年走的着急，可能造成了一些误会。高考前最后一年也跟朋友们闹的很不愉快，他从不用社交软件，所以都没有联系。”
李暖洋没有说话。误会？那何曦那天说的话又是怎么回事？她与何煦从初中到高中近六年的……交情，她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或许是有那么一点位置的，所以缅怀的理所应当。不过失去了死亡这个前提，那这么多年连只字片语都没有，只能说是毫不在意了。她越想越生气，敢情这些年来都是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虽然是自己单方面以为他死了，前几天甚至还真情实感的原谅了他……她忿忿的抓了一把蓝莓塞进嘴里，何煦还不如不出现算了，现在活过来又讲这些无情的话，真是气死她了。
不过……希望他能好好的，这话倒也不假。毕竟除了高中最后一年他变得脾气暴躁，前面几年他一直都很好，好的她始终无法停下对他的喜欢。
十五年前。
私立中学开学的早，刚入七月课程就如火如荼的开始。李暖洋因为不靠谱的爸妈忘了开学时间而晚了一周入学，她性格本就安静，在同学已经各自熟稔的班级里有些如坐针毡。课间休息时同学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她只能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往走廊栏杆下的篮球场望去。
然后第一眼就看见了何煦。
李暖洋有些近视但度数不深，并不爱戴眼镜，因此只能微微看见一个轮廓。艳阳下身型颀长的少年在场上灵活的抢球、投篮，一气呵成。
上课钟声响起，她看着少年一步并作两步的跟同伴们爬上楼梯，汗津津着跑回自己的教室。她不疾不徐的踱步，正巧迎上从炽热烈阳里奔来的男孩。她微微眯起眼，匆匆一瞥，五官看的不甚仔细，只看到汗水沿着他好看的下巴坠下，滑入敞开的衣襟。
原来就在隔壁班啊。她默默的想。从此她无聊时总会在课间时分往楼下望一望，偶尔看一会他打球，也没有太多想法，纯粹当作是打发时间。
老天爷虽然不总是遂人意，但偶尔会给予一些意外的惊喜。
李暖洋的同桌方梨雨跟隔壁班的男孩子看对眼了。少女怀春无处可诉，一来二去方梨雨很快宣布李暖洋是她的闺蜜。李暖洋时常看着小情侣二人下课铃声一响便黏糊糊的处在一块，某一次还没来得及提醒，就被两方班主任狠狠抓住训了一顿。
情窦初开却被棒打鸳鸯，李暖洋座位旁的小鸳鸯难受的抓耳挠腮。
“暖洋洋，”方梨雨郑重地往她手里塞了一封折好的精致的纸条，看着她严肃道，“我的爱情就靠你了，飞鸽传书，去吧！”被赶鸽子上架的李暖洋无语，但她没有拒绝别人尤其是新朋友的勇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场。
她手里捏着纸条叹了口气，左右确认了没有盯梢的老师，悄悄地走到了约定好的走廊一隅，打算交付完便溜之大吉。
这栋旧大楼只剩□□育储藏室仍在使用，几乎没有人会过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暖洋回过神来，略微紧张的抬头，却没想到竟是一张不算陌生的面孔。
是隔壁班打球的少年，此时正微微喘着气，脸上略微有些不耐烦的神色。男孩好看的瑞凤眼微微眯起，盯着李暖洋一言不发。她只好尴尬的挠挠脸，“你也跟我一样倒霉被当鸽子使吗？”随即递出了手中的纸条，男孩瞥了一眼，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说他叫何煦。
李暖洋跟何煦都不是话多的人，两人总是公事公办的替牛郎织女做牛做马后便分道扬镳。不过日子长了接触的机会也渐渐多了起来，李暖洋也慢慢了解了何煦这个人。
何煦常年霸榜年纪前十，难怪方梨雨男朋友委托他来，确实是比他靠谱太多了，就算老师见了两人的交集，多半只会觉得他在热心助力李暖洋这只偏科的笨鸽子。因此何煦拒绝再去什么遥远的地方搞见不得人的交易，总是大大方方的走进他们班级。
李暖洋语文不错，文字悟性也好，一手作文写的行云流水，但一旦涉及数学跟物理，她仿佛蔫了的小鸡似的，跟那些看不明白的向量与公式大眼瞪小眼。一天放学何煦正走到李暖洋桌旁，就看着她聚精会神的咬着笔杆，试图在风牛马不相及的公式里得到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他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道，a代入b得到了c，那这个log到底是放在哪里。他没出声，掠过她炸毛的头顶看了看，只消一眼就看出来她完全没明白题目的中心思想，只在死记硬背的公式里试图抠出个说法。
李暖洋感受到做题本上投射了一片阴影，抬头便见到何煦在她头顶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又羞又窘，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何煦盯着她红透了的耳廓，心里一动，说道，“咱们打个商量，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写作文？我来给你辅导辅导你的数学……”他伸手翻了翻藏在一叠卷子底下的练习册，看出了里头一笔一画都充满了绝望。他笑了笑，“嗯，还有物理跟化学，看来李暖洋同学虽然是个文曲星，却是有点偏科在身上的。”
李暖洋眯了眯眼。人人都说何大佬眼高于顶，总是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与他熟悉了以后才发现，传言根本大错特错。他并不总是高冷，明明是非常恶趣味，尤其喜欢拿她开涮。“你的参考书给我看看，”李暖洋也一改之前总是安静如鸡的样子，她不客气道，“我倒要看看你写的有多好！”何煦慢条斯理的从隔壁班拿回了自己的练习册，还附上了自己的笔记。字迹工整，条理清晰，各个公式的重点逻辑无懈可击，可以说是完美的典范。
李暖洋气焰全无，像个鹌鹑一样缩回手，闷闷地道，“大佬我错了，我感觉以我的水平，我没资格指点你…你真看过我的作文嘛，我都瞎写的，刚好那几个题目都是叙事文，我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真的没有什么能交流的…”她越说越小声，觉得在何煦这种级别的学神面前，连自己最得意的一点天赋都拿不出手，恨不得缩进抽屉里跟那些被她折腾的乌七八糟的卷子里一起永埋于地底。
“我看过你好几篇作文，”半晌，何煦轻轻开口，“转角的布告栏上，每周的优秀作文，我都看到了。你几乎周周上榜，写的真的很好。就是字写的又急又快，稍微潦草了些，看得出手指跟不上你的文思泉涌。”他打趣道。
“别妄自菲薄啦，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总是写不出来，语文老师的评价总是不太好，”他微微顿了一下，“所以，你愿意教教我吗？”
李暖洋抬头，看到何煦弯成笑眼的眸子里有些许纵容，晃了晃神，稀里糊涂的应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把这两个月写过的作文打包好给了何煦，桌面上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已经被摞放整齐，最顶上是字迹漂亮的下次考试的数学重点本。
她摸了摸包着书套掩盖了锐利折角的书页，乱七八糟的思绪齐飞，还没想出个头绪就被贴在窗边目睹完全程的方梨雨架在火上拷问。
“你俩刚刚说啥了，你给他啥了，他给你啥了，老实招来，我不挠你痒痒。”方梨雨一气呵成，侦探似的总结了所有的关键问题，八卦的大眼睛湿漉漉的，非要从李暖洋闪躲的眼神里抓出点端倪。
“什么都没有，”李暖洋斩钉截铁的说，“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说罢，有点心虚的补了一句，“但字写的倒是挺好看。”
方梨雨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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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往事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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