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裕凝仰面卧在榻上,愣神片刻,偏头看向上蹿下跳的了了,道:“今天怎么醒这么早?”
闻言,了了瞪着双眼压身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道:“姑娘你还记得昨天的事么?”
裕凝摇摇头,忽的被一阵闷闷的疼痛拢住,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你昨日被藤蔓厉鬼缠入幻境,是楼大人将你的魂魄碎片带回来的。”
裕凝仔细回忆一番,道:“啊,你说这事儿啊,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你还记得幻境么?”
裕凝闻言摇摇头,头痛更烈,便僵直着脖子仰躺不动了。
“那你睡前在做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裕凝眨了眨眼,想道:“我们到凡界游玩一趟,夜里回了冥界,我便睡了。”
“你……”了了扬声,“你的记忆被幻境吞噬了么!”
了了扑腾着翅膀,焦躁地来回踱步,又道:“你的魂魄碎片丢失了?那你的阴寿也减少了么?”
裕凝道:“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人一鸟僵持半晌,了了悻悻飞出门去。裕凝满目疑惑,静静看着了了落寞的背影,顺势起床,脑中泛起绵绵不绝的疼痛,她顿住。
垂眸看着手心,浑身都萦绕着阴气,法力也所剩无几,什么也使不出来。
她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管不顾地起身,也出门去。
晨光熹微,恰碰上挑水的山师酒。他今日一身白衣,赤足走在院中,才进了门,看见裕凝,高声道:“早上好啊,裕姑娘。”
裕凝眯着眼看他,缓步走去,问道:“山大人,你会数阴寿么?”
山师酒摇摇头,将两只水桶并扁担放下,叠了袖子的一角擦去脸上汗珠,嘴里絮絮叨叨:“我在酆都只待了区区千年,当初担任夜游神也是应急之举。一些流传鬼差间略高阶的法术,我实在不会。不过,你们殿下肯定会的,你不妨去寻他数数。”
裕凝颔首,转身扯着问魂绫往秦广殿去。
蒋沝温候在后山,照料着一堆凡界买来的花草。冥界清气稀薄,除了以浊气为食的彼岸花,再没有什么花草生长。中元节蒋沝温会到凡界采买一些鲜花种在冥界,虽只能坚持两月,但他也乐此不疲。
裕凝随着问魂绫而来,眼下见了这些姹紫嫣红的小花,心情舒畅一些。
蒋沝温今年特意扛回来一棵桂花树,种在忘川河畔,裕凝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桂花香,昏昏欲睡。
蒋沝温道:“裕凝,你看我今年选的花,是不是比去年好看?”
裕凝笑了笑,道:“我去年不曾看过。不过今年的花确实娇艳。”
话落,蒋沝温微微一笑,手上握着一只葫芦瓢,将从凡界引来的泉水灌溉在新移栽的花草上,分神问道:“你今日有什么事来寻我。”
裕凝走得更近些,收了问魂绫,虚虚倚靠在桂花树上,眼睛微微阖上,声音弱弱地道:“殿下,您数数,我还有几年阴寿。”
蒋沝温终于从花丛里抬眼来瞧裕凝,瞬行至她眼前,看了一眼,掐着手指算了一番,正色道:“你这是受厉鬼所伤?”
“楼大人不曾与你说么?”裕凝想起她是与楼玄尽一道回来,他应当早已告知蒋沝温才是。
蒋沝温却摇摇头,摸了摸裕凝的额头,道:“你神魂受损,去水牢待一待吧。”
裕凝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蒋沝温道:“水牢中的水有稳固神魂的效用,往日是怕犯人脱壳逃走,如今误打误撞倒也对你有所效用。”
蒋沝温挥袖凝起一道法诀,丢予裕凝:“其实也不必担心,我观你阴寿长久,尚有万年。我在你身上施了一道定身术,可保你魂魄不散。”
裕凝放下心来,捻了一枝桂花,暖黄色的小花攒在一起,如雪花堆积,被三两片绿叶簇拥,抖了抖,抖出一只小灵仙来。
她将小灵仙提起,细细看了一番,见其昏昏欲睡,便搁在花瓣上。小灵仙摇摇欲坠,翻身落到地上去了。
裕凝道:“殿下好运气,随意买来的桂花树里竟住了一只小灵仙。”
小灵仙是水路草木中衍生出来的小仙,由草木吸纳天地清气供养,名义上护一方水土。因他们法力实在微弱,在仙界只能算是一种吉祥物。
蒋沝温随意看了一眼,拨弄着鲜亮的山茶,道:“我特意选来的。”
裕凝弯腰拾起地上的小灵仙,逗弄一番,小灵仙却没什么反应。民间传说,桂花开花疯得很,只要天气略略热起来便能叫它们花开满枝。
凡界临海的冬日也能开出桂花来。
冥界虽阴气重,但忘川河畔烈日不落,热气蒸腾,裕凝抬头望去,满树满树的桂花都盛开了,香气飘散,驱赶着彼岸花经久不衰的气息。
“你挑小灵仙回来做什么?”
蒋沝温放下葫芦瓢,手心掬起一捧人间的泉水,凑到小灵仙面前,他缓缓道:“我以为,冥界也能像人间一般。”
清浊二气相互依存,冥界浊气盛,自有他地清气旺。却不知这样繁盛的浊气之下,是如何养成一堆只靠清气修炼的神仙的。
裕凝愣了片刻,没有接话。
蒋沝温却无心再与裕凝解释,收走小灵仙,摆了摆手道:“取些水牢的水,比你现在要好受些。”
裕凝告别蒋沝温,学着燕溪山的样子在忘川河中开出一条道来。恰在水牢的甬道里遇上了燕溪山。
他手中抓着一只小鬼,大摇大摆走到裕凝面前,道:“别来无恙啊,裕大人?”
小鬼扭动身躯,鬼哭狼嚎般叫着。
裕凝作揖回礼不愿再多做纠缠,侧身寻了一条道欲离去,被燕溪山一道结界拦住了。
浑身使不出半点法力,裕凝长长叹了口气,视死如归地转过身来,面上恭敬道:“燕大人有何指教?”
燕溪山嘴角噙着笑,得意洋洋地望着裕凝,手中折扇打开,悠然道:“裕大人随我见一见卞城王。”
裕凝认命道:“行。”
取了一小瓶水牢里的水,跟着燕溪山往卞城殿中去。
卞城王毕渊审判怨天尤人、亵渎神明之罪。裕凝踏入红绸飞舞的卞城殿,再抬眼,燕溪山已不见了踪影。
她仰面向殿堂上望去,只见一片霞光下置着一张矮矮方方的案牍,一堆纸片中坐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儿。
她猜测许久的阴谋论并未发生。
毕渊坐在高高的殿堂上,传音道:“阿知姐姐!”
她一愣神,被卞城王一掌风带到眼前去。垂头看着眼前的小孩,裕凝道:“殿下是?”
“阿知姐姐不记得我了么?我是毕渊呀。”毕渊扬起扎着双丫髻的毛茸茸的脑袋,白白胖胖的脸上笑意满满。
“姐姐怎么去了一趟酆都,回来就不记得我了?”
裕凝道:“我名中并不带‘知’字,殿下认错人了吧?”
“阿知姐姐确实不像你这般神魂脆弱,但我认得你。”毕渊晃了晃脑袋,“姐姐不记得也无妨。”
裕凝不语,垂眸打量着这个心思深沉的小孩儿,突然慨叹小满这般天真的孩子真是少见。
毕渊道:“我日日盼着姐姐来,等星星盼月亮,可算将你盼来了。姐姐之前说要我为你寻的画灵我已找到了,那姐姐答应我的事可完成了?”
“我不知道。”裕凝蹙眉,盯着毕渊看了好半晌,都没认出他来。
她笃定不曾见过这个孩子,心下暗想,这定是卞城王的计谋。
毕渊也皱起眉,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话落挥出一面水镜,裕凝顺着看去,见镜中确实有一与她模样一般无二的女子,与眼前的小孩结了盟约。
“这样吧,我赠姐姐一物,姐姐日日带在身侧,只需七日便可想起往事。”
裕凝道:“我不曾丢失过什么记忆。”
毕渊兀自取出一枚青色香囊,从高高的座椅上跳下来,抬起双臂将其系在裕凝腰间。
她身上被下了定身咒,只能静静看着毕渊的动作。
红绸飞起,裕凝再睁眼时已坐在鹤园卧房中。她垂下头来看了一眼,腰间挂着那只绣着修竹的香囊。伸手拽了拽,却取不下来。
她拿了金剪子来,那香囊刀枪不入,又执起一朵灵火,也烧不断。恍然间,她有些害怕此物带着邪祟,在院中唤了了,却没得到应答。
她的心猛地一沉。
划破指尖,她凝神在香囊上画了一道驱邪符,注入一丝微弱的法力,香囊顿时裂开,裕凝如释千斤,捡起香囊来看。
囊中放置着一颗黑色的小珠,小珠中游动着一尾锦鲤。
她的脑中满是以精魂养护的各种小鬼邪物什么的,画了一道符篆压制住锦鲤,放入桃木匣中。
窗外响起了了与小满交谈的声音,裕凝搁下桃木匣,开了门。
小满怀中抱着一些药包,遥遥看见裕凝,招手道:“阿姊!”
裕凝将他从小山堆似的药包中解救出来,道:“今日去了哪里?”
小满嘻嘻笑道:“逛了酆都城,山伯说买些药草来能让阿姊好受些。”
裕凝笑着抚摸着小满的头,垂下眼去。
令人伤心的一天[爆哭]先写到这儿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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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藤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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