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锦瑟过了几天颇为平和的日子。
今日用过早膳，锦瑟照例往竹贵人院里去，路过琅妃住处时心下一惊。
琅妃虽然身在牢狱，倒也不至于现在就挂白布放牌位吧？
“这是怎么回事？”锦瑟抓住一个小太监问道。
“回公主殿下，琅妃利用四殿下养母的身份为非作歹、觊觎后位，皇上有令，即刻处死。是四殿下为其求情，才得以按嫔妃之礼下葬。”
锦瑟颔首，一边继续朝竹贵人院里去，一边沉思。
是谁给琅妃扣的帽子？也太狠了。
世人皆知帝后情深。皇后离世以来，皇上对后位空缺一事十分敏感。琅妃总是和竹贵人过不去，哪里会有这般野心。想必幕后人拿此事诬陷，是为了让琅妃死得足够惨烈。
幕后人是对琅妃恨之入骨，还是在杀鸡儆猴呢？
还没理出个头绪，拐角处探出一个小脑袋。
“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入迷？”锦麟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她，头上顶着几块白纸屑。
锦瑟回过神来，为他摘去纸屑，柔声问：“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为养母送行了。”
锦麟说得不疼不痒，甚至还有些眉飞色舞。
按嫔妃之礼下葬，就是把琅妃的尸身放在透明的棺椁中，在后宫绕行一周。届时，宫内上下都会看到琅妃难堪的死相。而这要多亏了锦麟的求情。
思至此，锦瑟脊背一凉，冒出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她把锦麟拉到角落，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开口。
“麟儿，不会是你吧？”
锦麟歪歪头：“什么？”
“说琅妃觊觎后位，还为她求情的，不会是你吧？”
“是我啊。”他大言不惭，好看的脸蛋上写着几分得意，“知道姐姐把她送进牢里之后，我就去找父皇了。机会实在难得，当然要好好利用！”
……
锦瑟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说实话，跟前世那个怀西王锦麟比起来，这样的手段已经十分温柔了。她只是没想到，不论是否遭到贵妃荼毒，锦麟都是一个狠角色。
她暗自庆幸自己不会成为锦麟的猎物。
不然她很有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姐姐？”
锦麟的小奶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姐姐！你好像不开心。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做错？
前世为了阻止她出嫁，不择手段地除掉李长苏。如今为了亲娘，送琅妃见了阎王。
他做错了什么吗？
“当然没有。”锦瑟弯了眉眼，拉起他的小手，“这里阴气太重。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去找你娘吧。”
“好！”
锦麟在她的面前，永远是那么干净而澄澈。
只是锦瑟突然明白，他不会一直这样。
今生的她可以选择避开歧途，安心度日。可是今生的锦麟，未必会选择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次，他和皇兄的权势之争，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这一次，她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吗？
——
戌时，寝殿。
丹贵人的右眼跳了一路，跳得她心慌。
晚上受到皇上传唤，应该是件好事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领路的齐公公一路无言，到了门口总算有了句话：“丹贵人，皇上只传了您一人。请您屏退左右再进吧。”
丹贵人叫丫鬟们下去，犹豫半天，迈开的腿还是收了回来。
“齐公公，皇上……为何要传我？”
“奴才不敢揣测圣意。”
齐公公一说这话，丹贵人便明白了，做足心理准备才推门而入。
“妾身参见皇上。”
她柔声细语地行礼，起身时就傻了眼：竹贵人正坐在皇上身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那双眼眸中的孤高清冷，一如当年的皇后，不论何时都令人一阵心颤。
丹贵人才站定，皇上便发了话：“朕让你起来了吗？”
这声质问让丹贵人的底气又弱了几分。
不过她可不想输给竹贵人，用起了狐媚招数。
“皇上……”她语气放软，扭着腰就朝皇上身边靠。
“——跪下！”
皇上一声呵斥，丹贵人软了腿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再吱声。
“朕听说，你要走了琅妃宫里的一个丫鬟。”
丹贵人的心里咯噔一声。
后宫里人员调动是常有的事，皇上怎么会刻意来问，莫非是知道了什么？不，怎么会，皇上不会知道，不会知道的……
“是。琅妃离世，她的下人总要有新的去处。”她小心翼翼地措辞，生怕说漏了什么，“妾身见那丫鬟聪明伶俐，便向贵妃娘娘讨了来。”
这个理由很充分。一定不会有问题，不会有问题。丹贵人不断地在心里安抚自己。
竹贵人好笑地望着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丹贵人慌什么。”
闻此，丹贵人不悦地拧了眉。
这个竹贵人，在这里装腔作势，是想玩个诈胡吧。不行。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让竹贵人占了便宜！
“皇上问我话呢，你插什么嘴？”丹贵人瞪了竹贵人一眼。
竹贵人气定神闲，回道：“我是想再和你多说上几句。不然等皇上问出来，就没机会了。”
“你胡说什么？！”
“不如你还是自己招了？兴许皇上还能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让你少吃些苦头。”
“招什么？我有什么可招的！”
皇上眯起眼，态度冰冷：“所以，是朕继续问，还是你自己招？”
冷汗几乎黏住掌心。但是丹贵人知道自己决不能认。
“皇上！您看竹贵人步步紧逼，明显是逼着妾身领不该领的罚！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皇上冷笑一声。
“好。那你先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丫鬟刚一到你的宫里，你就赏了她一大笔钱？她在你的指使下，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值得这么多赏银？”
此话一出，丹贵人顿时慌了神。
“不、不是妾身，不是妾身啊皇上！我不知道那丫鬟为什么要害竹贵人。那笔钱，只是见她做事利索……”
没等她说完，竹贵人浅笑着问：“哦？丹贵人怎么知道那丫鬟是害了我的那个？”
丹贵人顿时冻在了原地。
她的喉头动了动，似是还想辩驳，却没能发出声音。
竹贵人趁机追问：“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吗？”
“贵、贵妃娘娘。”丹贵人颤抖着回道，“我曾经和贵妃娘娘提起过推你落水的主意。当时，贵妃娘娘还劝我不要动手……”
贵妃娘娘，就是如今掌管后宫的莺贵妃。
她在众嫔妃中口碑极好，尽心尽力为皇上处理后宫之事，却从未对后位有过觊觎之心。皇上也一直十分信任她。
可是，东窗事发，皇上的信任还会一如既往吗？
利用丹贵人这只出头鸟，除掉竹贵人和琅妃，锦麟便失去了生母和养母。一旦计划成功，就会有新的嫔妃成为锦麟的养母，从而成为最接近后位的人。
放眼后宫上下，谁最需要一个养母的身份来接近后位呢？
竹贵人转过视线，观察皇上的神色。
他眼中的疑虑越深，竹贵人的心就越明亮。
几分疑虑即可。因为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只求皇上的这几分疑虑，能够阻止莺贵妃的计谋，让她的麟儿远离后宫那些妖魔鬼怪，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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