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的深处,几颗粗壮的老树的环绕之间,有着几栋低低矮矮的小建筑群。
这里就是教师宿舍区,不同于学生宿舍的大楼,这里像是八丨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式小区,每栋层高不超四层,不过看起来经过了仔细的修整与翻新。
小楼外粗糙的红砖外刷着洁白色的漆,单元门也都换上了整洁如新的铁门,楼道里也干干净净的,墙面上刮了两色上白下绿的腻子与漆。
楼梯口正对着两扇大门,有的门上贴了对联,有的楼道口还封了蚊帐帘,怀旧与年代的气息,扑面而来。
负责人把乌灼送到宿舍门口,递给他一串老旧的十字口钥匙,介绍道:“这里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老家属院,早年以前学校给很多老教授都分了房子,他们退休之后都住在这里,这里几乎上没有什么外人,都是在这里任教的或老教授们的子女。”
“如果遇到搞不定事的时候,都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教一辈子书的人通常都很热心,不用害羞。”
闻言,乌灼腼腆的笑了笑。
负责人说完后,丢下一句“记得要和邻居们好好相处。”后就潇洒的挥手走人了。
乌灼甚至都来不及邀请他进门坐坐。
不过他转念一想,以负责人的为人处世,想必也是知道他刚搬来屋内什么都没有收拾,怕麻烦他而已。
这么一想,乌灼顿时就安心不少,把对方的善意放在心底,暖滋滋的,于是乐呵呵的用钥匙打开大门。
大门一开,屋内的摆设瞬间映入眼帘,让他为之一惊。
他没有想到这个老校区的条件这么好!
室内南北通透,没有开灯的情况下,采光依旧不错。
经典的一室一厅一卫的老式布局。
乌灼拉着行李箱踏入室内,眼睛止不住的四处环绕,虽然说二三十平的面积不算大,可他一个人住完全绰绰有余。
屋内地面上的瓷砖被擦的亮闪闪的,不沾丝毫灰尘,仿佛能反射人影一般。陈设的家具上面都盖上了一层防尘的塑料布。
乌灼在客厅里转了转后,转身打开卧室的门,里面是一样的陈设,干干净净的,除了一张单人床,一组简易衣柜,并无其他杂物。
他又兴奋的打开卫生间的大门,坐式马桶与卫浴,洗漱台在门外,非常合理的干湿分离。
乌灼拉着行李箱高兴的转圈圈,他原本以为这种老校区的条件都很艰苦,比如和别人合住一间,没有独立的卫浴,洗澡还得去学校里面建设的集体澡堂什么的。
没想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单人单间,还有独立卫浴,甚至家具都十分的齐全,他完全是拎包入住!
这是什么美好的工作环境啊!
想当初老校长提这事的时候,都没人愿意报名,离家远是其次的,主要这个校区老旧的名声是出了名的,完全没人想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里工作。
当然,乌灼来这里也不是主动报名的,而是被推举出来的,谁让他的资历最浅呢。
要是早知道这种工作环境,都不用其他人说,他自己都主动报名,这可比之前那个学校的住宿环境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乌灼美滋滋的放下行李箱,开始收拾屋子。
其实也不用怎么收拾,把防尘的塑料布摘下,拿着抹布随便擦擦就已经很干净了。
然后乌灼坐在书桌面前,打开他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开始记录。
好的工作环境加之美好的心情,冲淡了乌灼对无法挽回的逝去之物的难过。
他想着,趁现在他记得的还多,能稍微补救一下那些已经被烧成灰烬的记录。
乌灼这么一写,就是几个小时,沉浸的在记忆中翻阅并记录着自己的前半生。
直到日暮西垂,“滴滴滴”的手机声才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一看手机,是负责人给他打的电话,再一看时间——
糟了,五点多了。
他又要迟到了!
乌灼赶忙接起电话,懊恼的表达了歉意,“实在抱歉,我给忙忘了……”
负责人在电话那头,笑意盎然的表示,“没事没事,还来得及,现在过来的话,刚巧能赶上所有人都在,顺便认认人。”
乌灼挂掉电话后,着急忙慌的往教学楼赶。
下午负责人带着他参观那会儿,专门给他指了指教学楼的位置,此刻的他虽然有点急,但也能大致的分辨出往哪里走。
很快,在教学楼下,乌灼完成了和负责人的会和。
对方带着乌灼走到办公室,给他指了指以后工作的地方,顺带还介绍了一圈周围邻座的同事。
乌灼也非常乖巧的点点头,腼腆的和众人一一问好。
漂亮的像是人偶一样的白发白睫毛少年,笑着向着别人说话,脸上还冒起可爱的红晕,这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许多女老师都已经眼冒爱心,脸上浮现出慈爱的表情。
忽然,乌灼的目光被门口忽然路过的一个邋遢的鸡窝头吸引了视线,他歪着脑袋看了过去。
这其实并不怪他,在学校里有一个基本的条例,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要遵守——那就是要衣着端庄整齐。
门口路过那人的年纪看起来也不是很小,顶着未曾打理的鸡窝头,脸上的胡茬也没有刮干净,衣服穿的乱七八糟的,衬衣领子一边立着一边耷拉下去,衣角也是一半掖在裤子里面,一半漏在外面,整个人无精打采还邋里邋遢的。
负责人注意到了这一幕,低声解释道:“那是管理实验室的骆文博,骆教授。”
乌灼留意到了负责人的话语中的未言之意,“管理实验室?他不教课吗?”
虽然二人在小声交流,可在无言的办公室内,还是被有心人听到了。
“嘁,什么骆教授,我看是学傻了的书呆子,被某个实验室开出后,什么也干不了,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要不是之前的副校长可怜他,给了他一个管理实验室的职位,现在估计吃饭都成了问题。”
旁人笑着打岔,“别那么说,起码人家的学识很渊博,不都说智商高的人都是怪咖吗?”
“学识渊博不渊博那是不知道,可怪咖倒是一点没错,上次我还看见他拖鞋里穿着袜子,两只脚颜色还不一样呢!”
“哈哈哈哈哈!”
众人笑作了一团。
乌灼眉头下压,他看不太惯这种背后嘲笑他人的作为,刚想说些什么,立刻被负责人打断了。
“好啦,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我先带乌灼老师去领办公用品了。”
负责人双手搭在乌灼的双肩上,将他推出了办公室。
乌灼低着头,一言不发,垂着头语气低落的问道:“你也觉得我不该管这事吗?”
负责人推了推眼镜,“不,并不是,这是乌灼老师的美好品德,可您稍微理解一下,人对不公之事的敏感度,骆教授走后门进来得了一个闲职,这是不争的事实。”
乌灼抬头,双眼直视着负责人,认真的反驳道:“可也不能任着他们瞎说啊,虽然我不知道骆教授之前有什么成就,可他教授的职称做不得假,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负责人沉默的扶着眼镜,冷漠的白光从镜面上一闪而过,“……或许我换一种说法能让您更理解,庸人看向天才的视线只会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甚至傲慢到根本不会去在意天才的目光到底投向了哪里。”
负责人的未竟之意过于犀利,庞大的信息量让乌灼陷入了沉思。
之后,这个话题匆匆略过,二人也没有继续再聊。
负责人转而带着乌灼领取了学校分发给他的办公用品,不多、不沉,但杂而庞大,不怎好拿。
负责人直接帮着乌灼一起拿,顺带又将他送回了宿舍门口。
在乌灼的再三感谢下,负责人婉拒了留下做客的请求,而是笑着说:“没事乌灼老师,刚迁入新居都是手忙脚乱的,我就不打扰了,等你开始授课了,一切步入正轨了到时候再邀请我也不迟。”
乌灼非常不好意思,只好腼腆的笑了笑,刚开口准备说话,一个熟悉的、湿漉漉的身影从负责人的身后一闪而过。
“怎么了吗?”负责人看着乌灼呆愣的神情,疑惑的问道。
乌灼这时候才恍然回神,犹豫的开口,“……咱们学校里有喜欢去湖里游泳的学生吗?”
负责人思考了一番,“游泳吗?应该是有吧,学校里的社团不在少数,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是遇到在意的学生了?”
乌灼点点头。
“那他长什么样子?我或许可以帮你问问。”负责人亲切友好的关心道。
乌灼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那位湿漉漉的学生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一刻,乌灼浑身僵硬,一股难以形容的冷意悄然侵袭,从他的指尖、脚底,向上蔓延,像是某种诡异的枷锁缠绕在他的身上,缓缓勒紧。
他不禁质疑起自己,是自己记忆差导致记不住那个学生的面容?
还是那个学生本身就有问题?
一瞬间,之前被乌灼下意识忽略的,那个学生的所有的怪诞、诡异之处,一窝蜂的涌入他的脑中。
擦不干的水迹、冰冷的体温、神出鬼没的踪迹……
乌灼不由自主的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浑身微微颤抖,无端而来的恐惧显露无疑。
负责人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理解。
他看到的只是乌灼微微睁大的双眼,惨白如发色的面色,和被咬的毫血色的红唇。
他以为对方是身体不适,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着凉了吗?”
乌灼垂着脑袋,略微摇了摇头,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难道他要问对方:这个学校里有鬼吗?
先不说对方会不会回答他的问题,指不定下一秒就会向上级报告,然后拉着他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还没等他敷衍两句,就听到对方说——
“乌灼老师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里是教师宿舍区,严禁学生入内的。”
乌灼的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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