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灼咽了咽口水，心中十分忐忑。
难道图书馆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乌灼踌躇了一下，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去看一下情况。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声源所在的位置，悄悄的隐藏着自己，从书架间探头观察。
“啪嗒”的水滴声十分有节奏，间隔声也丝毫不差，周围没有任何人
乌灼见状，松了一口气，快步靠近。
在昏暗的视线下定睛一看，原来是放置在角落的公共自动热水装置，不知道是谁没关好下方接水的龙头，导致其一直滴水。
乌灼伸手拧紧龙头，一直萦绕在耳边的“啪嗒”声骤然消失。
他拍拍胸口，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小心脏，缓缓吐出一口气。
此时他才猛然发觉，原来一个人被关在陌生而又黑暗的密室里，会这么恐怖啊。
他刚放松了警惕，正准备转身离去。
忽然发觉眼前这个不锈钢的自动热水箱上，模糊的倒映着什么东西……
像是一个人影！
他猛然转身，身后不远处竟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垂着头、看不清五官的人！
“嘭”的一声。
乌灼瞬间腿软的跌倒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颤巍巍的开开合合，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惊恐到了极点，根本是叫不出声的。
死寂而又黑暗的图书馆内，二人一个站立在两侧的书架当中，一人瘫倒在不远处自习区的地上，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几秒过后，惊恐的乌灼终于找回了理智。
他按耐住想要逃走的心，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眼前之人。
全身零件齐全，没有什么多余的不该出现的东西，甚至还有影子，就是行为诡异了一些，到现在都是一动不动的。
乌灼耳膜鼓鼓的，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想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咽回肚子里，壮着胆子搭话：“你好？”
空旷的室内，回荡着他的那句“你好”，像是无数人间歇着发问。
出声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如此颤抖。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
乌灼试探着缓缓站起身，对方也没有反应，他继续问道：“你好？”
“呵。”
似曾相识的冷笑声在空荡的室内回荡。
乌灼似乎认出来了，对方就是他之前遇到过的那个湿漉漉的学生。
此刻，对方本人正站在他眼前。
乌灼觉得自己之前认为对方不是人的想法似乎过于草率。
此时对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滴水珠，除了行为诡异了一些，哪里不像是人的样子？
乌灼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因为现在的对方十分像他之前曾遇见过的一个学生。
那是一个非常内向的孩子，沉默寡言，走路也低着头，他们只是曾在走廊普通的擦肩而过一次。
当下次再见时，也仅仅是从别的老师口中听闻——“听说xx班那个内向的孩子自杀了，听说是有抑郁症来着。”
后来他查阅了一番资料才知道，抑郁症患者发病的时候，是对外界没有什么反应的，有个学名叫躯体化，也就是内心其实是活的，但躯体僵硬无法对外界做出反馈。
就像是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乌灼抿抿唇，有些担心，他并不想悲剧重演，于是慢慢的靠近对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还好吗？”
对面的垂头之人慢慢抬起了脸，在月光下露出了他俊美的五官。
漆黑无光的双眼瞥了乌灼一眼，眉尾下垂，继而又转过了头，声音低哑：“我不好。”
乌灼眼见对方正式露出了面容，恐惧之心早已抛到了脑后，快步上前，满脑子都是“对方需要我”的使命感。
他靠近对方，停在一步之遥的位置上，关切的问道：“怎么不好了？”
对方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乌灼，眼尾低垂，双手轻轻的握上乌灼的手，声音破碎，如泣如诉道：“老师，救救我……”
那双手，冰冷彻骨，寒的乌灼背后汗毛耸立。
惊惧让他后腿一步，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鬼吗？”
对方双眼瞪大了一瞬，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恐惧感戛然而止。
他凑近乌灼的耳边，低声道：“老师似乎一点都没有自觉，比起我来说，老师更像是鬼哦。”
朦胧的月光洒在窄窄的书架过道上，黑发黑眼的青年对面站着一个白发白睫毛的浅瞳之人。
漆黑幽暗的环境并没有把白发之人吞没，在月光的衬托下，他白的发光，不似人间之物。
更别论他那精致的五官，惊恐让他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挂在那挺翘的白睫毛之上。
唇红齿白，绝色的红晕浮现在他那带着泪珠的眼尾。
比起旁边的黑发青年，挂着泪珠与红晕的白发美人，更像是鬼。
——吸人精魄的艳鬼。
这么一打岔，顿时让乌灼忘掉了恐惧，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对方。
对方摸了摸鼻子，他拉着乌灼的手，放在他的手腕上，“老师别害怕，我不是鬼。你摸摸看，我有脉搏的。”
乌灼的手悬空搭的在对方的手腕的皮肤上，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对方。
对方点点头。
乌灼便试探性的圈住了对方的手腕。
冰凉如水的触感，对方的骨节不小，一只手竟抓不全，脂包肌的结构，摸起来硬硬的。
微弱的跳动就藏在其中。
对方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乌灼的一举一动，他像是看出了乌灼的犹豫，补充道：“老师，我是天生低体温体质，这个体温对我来说是正常的。”
乌灼闻言点了点头。
虽体温冰冷的不似活人，可他能触碰到对方，掌心之下的微薄脉动也宣示了对方的身份。
这次，乌灼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抛开了脑袋中所有的不切实际的猜想。
他恢复了教师应有的从容，然后反客为主的拉着对方走到自习区，拉开两个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个上，然后让其坐到对面的椅子上。
从未被这样对待过的黑发青年不禁眨了眨眼，但并未反抗，而是乖乖的顺从着乌灼的安排，老实的坐在那个椅子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中间并无遮挡物，与其说是面对面，不如说是二人相互侧坐，是一个让所有人都舒服的，没有那么大压迫感，适合聊天的合理座位。
乌灼翘起腿，将其中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双手放在膝上，从容不迫的主动提起话题——
“说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
黑发青年不禁为之侧目，这一刻的乌灼，闪耀的仿佛在发光，不像是坐在被困在一间黑暗的密室当中，而像是那坐在高台之上、执掌权利的女王，似乎他所倾述的一切对方都会认真倾听，并为之帮他解决任何麻烦。
极具上位者的魅力与年长之人的安全感。
黑发青年黑暗深沉的眼睛，在这一刻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乌灼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只是对对方的沉默感到疑惑。
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吗？还是不好意思说？
他换了一种语气，循序渐进的诱导着提问：“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青年无言，沉默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乌灼的动作一顿，“不知道？”
“对，我什么都不记得……我的名字，我的身份，我的过去，这一切我都不记得。”黑发青年的声音低哑，语气毫无情感，像是在叙说什么别人的故事。
“……”乌灼有些沉默，他不是不知道，他可太知道这种感觉了。
他的失忆醒来后也总会有这么一段时间，虽然身边会有证明他身份的证件和承载着他前半生记忆的本子。
可他还会产生质疑，他真的是乌灼吗？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其他人的，这个本子会不会也是别人的，他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冒用了这人的身份等。
迷茫-怀疑-质疑-承认-接受。
他每次失忆醒来都会走过一遍这个流程，记录的本子上，往回翻也会找到上一轮刚失忆时的感受记录。
像是一场场的轮回，无穷无尽……
“……”乌灼沉默了片刻，语气麻木道：“我很理解你的感受……”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回自己的身份？”
不对劲的语气让黑发青年的动作为之一僵，他悄悄的捻了捻手指，摇了摇头，语气沉重道：“不是。”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乌灼抬起头，仔细端详眼前的黑发青年。
恰巧，对方也抬起了头，四目相对。
乌灼撞入了一滩麻木且冰冷的粘稠泥潭之中。
对方死气沉沉的无神黑眸死死的盯着乌灼的眼睛，他一字一句道：“老师，你帮不了我的，没人能帮得了我。”
乌灼像是被对方眼中浓烈的情感灼伤似得，眼眶开始发黑，脑袋昏沉沉的，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一把按住椅背，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像是不服输似的倔强的盯着对方的眼眸，“不可能，一切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世界上不存在无解的难题。”
就是像是此刻的他一样，虽他人生的一切都破破烂烂，但还是能坚持的活下去。
黑发青年像是毫无察觉，他目光投向远处，继续喃喃道：“没有人会记得我，我就像是这所学校里的一抹亡魂，所有人都见过我，但转身就会忘记……”
他回过头，视线转向乌灼，语气缓慢，一字一句，“包括你也是，老师。”
乌灼皱着眉，此刻他的耳鸣已经很严重了，凭借着经验和模糊的语句中，判断出了对方的话。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天旋地转的感觉更严重了，在他倒下之前，抓着对方胸口的衣服，艰难的喘息道：“不，我会记得！”
“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湖……”
话还未说完，乌灼便失去了意识，栽倒在一股熟悉的气味当中。
这是什么味道？好熟悉。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
啊，对，是雨后的青草与泥土香……
看着倒在怀里，呼吸急促、脸上浮现出病态红晕的乌灼，黑发青年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揽住对方的身躯，将其慢慢的整个人抱在怀里。
炙热的体温对他而言，温暖的像是沐浴在太阳之下，下一刻仿佛会被灼伤。
黑发青年不容置疑的将太阳牢牢的锁在怀里，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胸口，闭眼感受那蓬勃的、积极跳动的生命力。
过了一会儿后，低下头颅冰冷的脸颊贴上乌灼的炽热的脸庞，亲昵的蹭了蹭，完全不顾怀中之人无知无觉皱眉的神情。
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好温暖，好喜欢啊。”
漆黑的眼眸中，粘稠的恨意在止不住的翻滚着。
——“不要死哦，老师。”
哈哈，是谁这么坏的悄悄搞小动作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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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存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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