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褚式之后他也真的做到了如他承诺的那样，事事以自己为先，可她总是不自信的。
因为她真的太久没有感受被无条件的爱护过了。
母后的爱浮于表面，父王的爱有条件，祖母的爱大局为先，阿弟的爱限于陪伴，瑜之和阿若的爱王室为重，阿嬴的爱带着软弱。
那么他呢？
他的爱会是怎样的呢？
她的脸上带着不解“他之心悦，我不敢全然相信，可从他的处处爱护与尊重来看，也许是真的”
“可是阿若，我总觉得他好像是为了什么似的”
“毕竟我与他在不周山拉扯的那些时日里，几乎事事都是由我去牵引他的，也是我一步一步的引起他的兴趣，惹他怜惜”
“所以我不知他是出自真心的心悦，还是因我的引诱而产生的错觉”
“这让我很是矛盾”
“阿若”她将手中的一支花随意的丢在池面上，它先是沉下去，然后又浮起来“你说，这是为何呢？我为何会如此矛盾呢？”
褚若轻轻点了点她的额间“傻阿期”
“他若不是因为真的心悦你，怎可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她手指拨了拨她耳边的桃花耳坠，下面的金丝引也跟着晃动“你自己瞧瞧，他赠你的这耳坠，可谓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先不说红晶石，就是这金丝引，也需得我父王耗费巨大的精力才能引出来”
“你也知道，王之气，不可随意赠人，所以，他定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你做了许多事情”
“阿期，你这矛盾之感也不过是患得患失罢了”
山期又一声叹息，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唉，所以我才说自己矛盾，也不知他是为何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他与我认识不足两月，与我也不甚了解，情感也并不算深厚”
“他这情怎会来的如此之快？他又怎会为我心动至此？”
“而且他也知道，我的王室正在崩塌，我的生命即将殆尽，我并不认为他会因为一个女子的美貌就放弃对神山王室有益的那些条件”
“阿若，你知道吗？在不周山时，我与他一同看过一本杂谈，名为《荒芜志》，那里面记载了许多荒芜之血的用法，他的灵器沾染了我的血，便会不由自主的被我吸引”
“再者我是颜王室的后人，可谓滴血无价，他要是拥有了我，便可以拥有无尽的寿元与神力”
“所以我才猜想，他是否也是因为如此才会这般待我？”
“他因受器灵影响而心悦，又因需要我的血来延长寿元，提升神力待我百般迁就”
“阿若，你说是这样的吗？”
褚若看她那纠结的模样，只觉得她是当局者迷，周渡的所作所为她看的很清楚，他对阿期有情，而且极为珍重“阿期，你怎会如此想？”
“情之一字，起于一瞬，也许只是你的某句话，某件事，某一刻，他便会心悦你”
“这无关认识时间长短，也无关背景，利益，外貌，他心悦的只是你这一个人而已”
“他若是只想要你的荒芜之血，有的是办法，他一个不周山的太子，哪会用这么蠢的法子？直接将你囚起来便是”
是呀，周渡也这样说过的。
“而且，我的阿期也是这世间最美，最好的女子，他心悦于你，臣服于你，我也并不觉得奇怪突兀”
“可是…”山期看着手中剩下的花，花瓣正在往下滴水“可是我总感到害怕”
“他若是假意，我怕自己真的爱上他，他若是真心，我更害怕”
“怕他若是有天不再心悦我了，我又会如何呢？”
“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嗯…就像我父王一样，他曾也是迫不及待便要将妙王后娶进山式的，可如今，他对妙王后可谓是不冷不热”
“所以将来我与他是否也会如父王和妙王后那般？二人只有表面情感，貌合神离，甚至父王会因一点小事便当众对妙王后大发雷霆”
“他此前也一直因阿嬴与我的关系而耿耿于怀，若非是我逼他，他甚至可以几日都不出现，可他又因我为此事心中不悦，特意解释”
“他也做出了真诚的承诺，他甚至用了不周山的真实咒来对我许诺，这才是令我感到最奇怪的地方”
“我和他在来褚式前，他也对我做过一些承诺，可发生的那些事情，他总也算是违背了的，但他到褚式之后，又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事事对我尊重爱护，遇事又百般解释，生怕我误会生气，就好像，好像他是真的很喜欢我一样”
“可是阿若，往日的种种相互利用算计依然在我心间，就像王室的利刃高悬于我头顶，这让我不得喘息，不敢相信”
“所以阿若，我真的很害怕”
即便已经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了，就像他做到的那样对他就好了。
他心悦的时候便也心悦，他厌烦的时候便也厌烦，他貌合神离，那自己就相敬如宾。
可是，她太了解自己的心了，她做不到那样，若是真的喜欢上了他，今后他厌弃了自己，要如父王母后一般的相处，她会疯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盼望能从自己的好友这里找答案“我怕他假意付出利用我，也怕他真的心悦我无法回应，更怕他的真心瞬息万变令我失望”
褚若听闻心疼不已，连忙拉着她的手“阿期，你别怕，我说过，褚式会助你，哪怕没有不周山，我既答应了你，便会竭尽所能的帮你，帮山式”
“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已与厄玉殿下说清楚了，父王也答应了”
“褚式的灵药仙草法器宝物，全都任你挑选”
“还有，阿期，你所说的矛盾与害怕，是因为你未曾遇到过他这样的人，如我阿弟，他口口声声也心悦你，可他懦弱，他护不住你”
“但周渡不一样，他是不周山的太子，他身份高贵，几乎可以说是能在四大王室与九洲十二国里只手遮天，他却怕你不信，用真实咒许诺与你，这足以见得他的诚心，我相信，他定能护住你的，他能给你那些失去的，或者不曾拥有的”
“你觉得他是为了你的血脉，可若是如此，为了所谓的天下太平，他完全可以在你平斩后继续与我之约，再将你囚于暗处，可他…”
“他答应停止了”
“而且，他对褚式唯一的要求，便是要在你与他成婚那日，让阿弟持斩到不周山下，亲自迎接你入不周山”
“他这是担忧，若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世人也会因不周山，因褚式而忌惮几分”
“今日午间，阿弟也去向他解释清楚了你与他婚约一事，想来你们今后便会更加顺利了”
听到褚若说这些事，她反而更迷惘“是，阿若，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为我做的那些，现在我对他都做不到，因为，我与他之间的利益纠葛太多了”
“多的我都分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我不知该如何向他敞开心扉，就像许多事，我愿与你说，也不愿告知他”
“我不相信他能理解王室内的女子之苦，我也怕他觉得我非真心，别有所图”
“其实说实话，我如今确实也对他有所求，所以我一直在想，是否是因为这样，我才愿百般迁就他，忍耐他”
“正因我心卑劣，所以我也不信他之真心”
“我也并不如他所想一般美好，若是有一日，他发现了我的真实面目，是否会立刻弃如敝履，毕竟感情之事上，我真的，很卑劣啊…”
褚若看着她，她眉头紧皱，面带忧愁，眼中泛泪，她凡事都喜欢往坏处想，好像这样即便今后失望了，她就能接受了似的。
她轻轻安抚着她“阿期，你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卑劣，去来如一，真性湛然，风收云散，月在青天，这世间所有感情的性质本就如此”
“爱亦有形态千百种，我父王与母后不甚亲近却举案齐眉是爱，你我坦诚相待姐妹之情是爱，你与你阿弟姐弟情深的手足之情也是爱”
“爱是没有定义的，你不能因你父王之事便一概而全偏”
“你要知道，少年情谊最是难得，他如今待你是真的好，他心悦你，为你付出，你自当接受便是，若是今后他变了，那又如何？起码在当下，你已经拥有过了”
“你如今别无选择，你早晚都要与他成婚的，这也是你必须要面对的”
“若是人人在这事上都想的那么长远，那么这世间便再无快乐之人”
“阿期，你要记住，你很好，你也值得，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所以别怀疑，别害怕”
小泉池里烟雾缭绕，她的脸颊带上红润，汗水浸湿了发丝，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若说她值得。
但她真的值得吗？
她许久没有过这种被肯定的感觉了。
周渡确实也对自己很好，他在对自己的事情上，一点一滴都极为上心，甚至他在确认了他自己的心意后，无数次直白的对自己表达，他也在一点一点的引导着自己，她能感觉到的。
事到如今，正如阿若所言，自己早晚是要嫁给他的，那么，尝试一下去相信他，也不算坏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涟霭王后与陛下那般了。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她看着一旁的山崖，夕阳正好照下来，小泉池里波光粼粼，她的脸被夕阳照的更红了。
好温暖，就像周渡一样。
再赌一次吧，她一向赌运很好，次次都赢。
她又倒了一杯酒，一大口喝进去，然后对着褚若一笑，郑重地点头““好，阿若，我试一试”
试着多信任他一些。
她想起褚若要嫁入流云式一事“阿若，那么你呢？”
褚若看着晚霞，它们和自己一样，供人赏玩“我啊…”
她想说，她也如此，流云印离若是真如传闻般，她亦不会为之付出真心。
可又不想要山期内疚“不过是嫁人而已，嫁给谁不是嫁呢？而且你知道我的，我可聪明了，定将他调教的好好的”
听着她调笑，好似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山期这才放下心来。
见她心情好了，褚若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好了阿期，别再多想了，今夜就你我二人，我们好好的谈天说地，将之前未见面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她笑的眉眼弯弯“嗯，好”
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那我让小青去告知一下殿下，明日我再去寻他”
褚若笑了笑“傻阿期，你还觉得自己的心不在意他，你就连与我一处都要让人去告知，你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她的脸比夕阳还红“阿若，你别笑我了”
山期别扭的转过头，唤来小青，吩咐好后，这才放心的与她一起泡汤。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充盈，这种感觉就像是梦，自己的好友在身边，还有周渡。
如果真的是梦，那山期希望它晚一点再醒来。
“去来如一，真性湛然，风收云散，月在青天”—引用自朱真静《临终偈》
题外话：永远不要小看小丈母娘的威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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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小泉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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