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扶他起来，温柔的看着他。
时间过的真快啊，他最小的儿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也快要成为人的夫君了“渡儿，你如今也要为人夫君”
“父亲只想告知你，你娶了妻子，便要钟情于她，尊重她，更要爱护她”
“我与你母亲不会参与你的情感之事，只是你自己要有个度，切莫因爱过于混乱政事，也切莫因政务而忽视于她，你要把握好分寸”
“不要像我和你母亲一样”
周渡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明明风华正茂，却看起来如此疲惫“父亲，儿子知道了”
他想起不久之后的授血仪式“其实，在你带悯怜前往褚式时，你母亲便知道了，你大概率是会选择悯怜的”
“她对我说过，悯怜如她母亲一般讨喜，你自会钟情于她”
“所以授血仪式的礼服，你母亲准备了两套，其中有一套，是专门按照悯怜的身形去做的”
“你母亲说，若是你最后未选择悯怜，那衣衫就当作她之后与他人成婚的礼物，毕竟，那是她挚友的孩子，她也想尽一份心”
“还是你母亲了解你，果然，你还是选择了悯怜”
“那以后切莫辜负她，不然你母亲定会收拾你的”
周渡感动不已，母亲早就为自己的选择做好了准备“是，父亲”
离渡儿授血不过只有几日了，他也应该告知他关于不周山授血的真正意义了“渡儿，你还记得吗？你年幼时曾问过我，不周山的心头血给予她人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时的你还太小了，即便告知你，你也不会懂得其中的意义”
“可如今你也要将你的心头血给你喜欢的人了”
他似乎想起了流霏，她接受授血之时，也不过和渡儿这般大年纪，他愣了半晌，然后接着说“不周山的心头血，并不像其他王室那样是做保神力之用”
“你的心头血会经过天的净化，然后将它滋养在对方体内”
周渡吃惊“滋养？”
“是的，渡儿，你没有听错，就是滋养”
“那心头血不会属于悯怜，但赐福金光是真的，她会慢慢恢复神力如从前，甚至还可以用你的神力，去解救她的王室”
“想必你也知道，这就是她入不周山的真正原因”
他点头“是，儿子知道的”
见他点头，周年轻笑，他的儿子果然和他如出一辙“所谓滋养，便是你的心头血与她的交缠在一起，百日之后，她便会成为你心头血的容器”
“可百日之内，她必须要时刻吸收自己王室的王脉气息，所以才会有要回她的王室待嫁百日的规矩”
“若是这百日期间，她出了事，你也不会受损，只是她会受到双倍的折磨”
“这便是滋养”
“若是顺利，百日之后，她嫁入不周山，她会是你的另一条命”
“所以，这也意味着，悯怜，会是你最后的防线，若你将来遇到了劫难，只要不是神魂俱灭，便可让大祭司用悯怜的命保住你的”
“可以命换命”
“你之责任，便是保护好自己，如果你不想伤了她，要她以命为你换命的话”
这还是周渡第一次知道，不周山授血的真正意义，不是为了保证王脉传承，而是在自己遇到劫难时，被授血之人要以命换命。
“明日大祭司会在宗殿为你二人赐福卜卦，无论卦象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你会看到你与她的将来”
“那是不可改变的”
“你要平静的接受它”
就像他当时，也看到了自己与流霏会如此结局，可他还是默默接受了。
因为就算将来不如何，可也比无法拥有更令人不甘。
周渡的脸如他母亲一样温和，也许，他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卜卦之后便会举行授血仪式，也就是所谓的天授，在那之后，她会感受到你的爱、恨、情、愁，悲、欢、喜、恶”
“爱意盎然是真，恨海滔天也是真”
“因为你们会感受到彼此最真挚的爱意，也会感受到彼此最阴暗的一面”
“这世间的爱与恨，总是此消彼长的，你对另一个人的爱意是否减少，是否增多，都无处可藏”
“神路漫长，你们也许会成为最了解彼此的陌生人”
“她会像你的母亲一样，日日被困在这里”
就像他和流霏，他一见倾心，可那时候年轻，不懂代价如此沉重。
这就是不周山带来的一切，她的王室成为了四大王室之首，迫使她又不得不承担这些责任。
没有人愿意年复一年的被关在一个牢笼，哪怕这个牢笼很大，很华丽。
“你所言，所行，所喜，所恶，都会映射到她身上，所以今后时间长了，也不要因她性格改变而怨怼，因为，她是因你而被迫改变的”
周渡这时候明白了，为何父亲母亲总是无言以对，他们不是不爱，只是爱的太久了，太累了。
怪不得，怪不得母亲总是郁郁寡欢，原先只是以为母亲与父亲同感同心，她或许是感觉到了父亲的各种情绪，毕竟父亲总是在外征战，偶有戾气也是正常的。
原来，是因为母亲早就知道了，她这辈子都再也无法踏出不周山一步，她是父王的一条命，随时准备被不周山所献祭。
“父亲，儿子定会保护好不周山，也定然不会让悯怜如母亲般”
他笑了笑，渡儿也许不会知道失去的代价是什么，不过没关系，他会为他铺好路，让他快乐些。
周年像是解脱一般，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渡儿，去见你的母亲，告诉她这件事，你母亲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周渡笑了笑，然后告退，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情。
只是在天周殿外遇到了大祭司，周司只是看了眼他，见他面色欣喜，心中便知道了陛下的选择，心中烦闷，也未给他好脸色，只是平淡的问候了一句“太子殿下安”
周渡并不在意，周司一向都只听自己父王的，可明天还要请他为自己与悯怜卜卦，他尊重的拱手道“大祭司”
他只是点头“嗯”
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眼里有厌恶，有不喜“太子殿下，你的选择，会让你后悔的”
然后他便快步进了天周殿。
周司刚入殿，见周年独自站在大殿内。
他低声询问“陛下，您为何呢？”
为何会同意太子殿下与悯怜公主的婚事呢？
陛下明明知道…
周年并未说话，天周殿异常安静，外面日头正盛，春天，就快要过去了。
夏天将要来到。
他一步一步走向王位，然后坐在那里，被空荡的大殿衬的孤独无比。
他闭着眼，不想说话，这决定已经做了，渡儿也如此欣喜那便够了，毕竟不周山内不快乐的人太多了，他只想要自己的孩子们开心些。
三个孩子中，他最对不起的便是意儿，他虽未在太子之位，可做的并不比太子的事少，他为了不周山做了许多牺牲，甚至未娶到他心怡的女子，哪怕顺应天意与新月成婚，却也是聚少离多。
曦儿算是他们三人中过的自由些的，自小便千娇万宠，她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如今也将为人母，今后有人护着她，自己也能安心。
三个孩子中，只有渡儿还未有姻缘，所以对渡儿，他宽容了许多，让他喜欢之人一直陪着他，这是他作为父亲能最后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周司见他如此颓废，不顾礼仪，大步走向前，盯着坐在王位上闭眼假寐的周年，他王冠上的黑曜石闪耀“陛下，您怎能应下太子殿下与悯怜公主的婚事？微臣明明早就告知过您…”
是的，阿司甚至是违背了天意，告知了自己他二人相结合的后果的。
周年闻言，缓缓睁开眼，沉默了很久，脑子里仿佛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情，但是最后，他也只是微微一笑“阿司，无妨的，就按渡儿的意思去办吧”
周司一向冷淡的表情破碎，他眼含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在天周殿内回响“陛下，万万不可啊…”
“微臣不愿…”
周年却只是像述事一般，语气平静“阿司，我不想渡儿也如意儿般后悔，痛苦”
“更不想他为此困顿一生”
“他这一生，要背负不周山，背负四大王室与九洲十二国，之下更是有数不尽的小神山，所以，我只想他在此事上能选择自己想要的，起码能有人爱着他，陪着他”
“意儿之事，我已经错过一次了，所以不想让他也像意儿那样”
周司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悲戚“那您呢？陛下，您又当如何呢？您不是最喜王后吗？那王后呢？王后又当如何？”
“阿霏，她不该为我献出生命”
那就是说，陛下不会让王后换命。
“她知道后，定也会与我做一样的决定，这心头血，这个时候倒是个好东西，所以，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与我一样，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幸福”
周司自从远远见过山期一次之后，他的预感便很是不好，他每日都在周年请命卜卦，以往都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当他卜到他二人的这场婚事时，那结果却是无比的清晰，他能清晰的看见每一个过程。
他看到了，周年，会死。
所以他违背了司命寮的规矩，他告诉了周年，在这场婚事不久之后，他的结局。
可周年还是如此固执，也不愿让王后以命换命。
“陛下，微臣恳请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不周山若是没有陛下，将会大乱啊…”
周年似乎很累了，他将手杵在头上，微微侧靠“阿司，你太小看渡儿了，他只是因喜爱悯怜，这才显得冲动了些”
“可身为帝王，他将来会比我做的更好的”
他教会了自己的儿子最后他能教的东西“阿司…”
他语气疲惫“我已经很累了，活了这么久，见了这么多的事情，已经足够了”
他想起年轻时与周司一起闯祸被罚，一向不苟言笑的大祭司也与自己有这样荒唐的过往“就这样吧，阿司，你我二人，一同见过世间种种，足矣”
周司听着他的话，思绪似乎也回到了从前。
见他心意已决，他也无力改变，就像周年娶亲时，他也无能为力。
这是天意。
也知道，这也许，是不周山该经历的劫难，不过无妨的，他与陛下，自幼情谊，定不会让他独自离开，像现在一样孤独的。
他释然一笑“微臣遵旨，定会为太子殿下准备出最盛大的授血仪式”
周年看着他“谢谢你，阿司”
他知道周司为何又会突然同意，可他也有办法，让他替自己活着。
这个世界太乱了，他太累了。
自己是该歇一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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