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摩托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了海夜的宁静，像一头狂躁的金属巨兽，驮着两人在墨色的海面上疯狂冲刺。白泽宇将油门催到极致，速度带来的强风几乎让人窒息，冰冷的海水成片地扑打在脸上、身上，带来刺痛般的凉意。
白泽宇紧紧抱着洛羽的腰，脸颊不可避免地贴在他湿透的后背上。布料紧贴皮肤，传递来洛羽紧绷的肌肉温度和心脏剧烈搏动的震动。这是一种全然不同于游艇上那种慵懒浮华的感觉，充满了原始的、近乎野蛮的冲击力和速度感。
白泽宇似乎要将所有的情绪——刚才面对顾青辞时骤起的恐慌、无法言说的嫉妒、必须伪装的压抑——全都发泄在这疯狂的速度之中。洛羽操纵着摩托在海面上划出尖锐的弧线，每一次倾斜都几乎要擦到水面，激起更大的浪花。
洛羽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白泽宇情绪的不对劲，虽然不知道具体因为什么，但这种显然不仅仅是玩乐。他只是沉默地陪伴，用自己的存在给予无声的锚定。
不知开了多远，直到游艇的灯光在身后缩成遥远模糊的光点，四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哗哗的海浪声，洛羽才终于慢慢减慢了速度。
引擎声低沉下去，最后彻底熄灭。世界瞬间陷入一种极致的安静，只有海水轻轻拍打摩托艇身的细微声响。寂静和黑暗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抬头是璀璨得近乎虚幻的银河。
两人浑身湿透，喘着气，漂浮在茫茫大海的中心。
洛羽没有回头，也没有松开握着方向把手的手，只是微微仰头看着星空，背影在星空下显得有些孤寂。
“哥。”他没有松手，紧紧的抱着洛羽的腰，他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洛羽应了一声，松开了环抱着他腰的手，坐直了些。冰冷的湿衣贴在身上并不好受。
洛羽没接话，只是看了看四周：“回去吧，苒苒会担心。”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微妙的氛围在两人之间弥漫，不同于之前的纵容与依赖，更像是一种共同经历了一场隐秘宣泄后的疲惫与默契。
回到游艇，自然又引起一阵哄闹和调侃。白泽宇瞬间切换回模式，笑着和人击掌，吹嘘洛羽车技有多厉害，绝口不提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和安静。
洛羽则径直回了船舱的客房，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爽的衣服。等他重新出来时，派对已近尾声，不少人喝多了东倒西歪，或者相拥着窃窃私语。
洛苒已经困得在躺椅上打盹了。白泽宇不见踪影。
洛羽找到妹妹，轻轻叫醒她：“苒苒，回房睡。”
洛苒揉着眼睛：“泽宇哥呢？”
“不知道。”洛羽刚说完，就看见白泽宇从下层甲板走上来，他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是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衫，头发半干，显得有些柔软，整个人看起来没那么强的攻击性了，但眼下的疲惫却难以完全掩饰。
“要回去了？”白泽宇走过来，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洛苒刚睡醒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揉。
“嗯。”洛羽点头。
“行，我让船长准备靠岸。”白泽宇拿出手机吩咐了几句。
游艇缓缓驶回码头。下船时，白泽宇的那些朋友还在闹着要去下一场，白泽宇笑着挥挥手：“你们去吧，记我账上，我得送我哥和妹妹回去。”
在一片“宇少真是好哥哥”的起哄声中，白泽宇拉着还在迷糊的洛苒，和洛羽并肩下了船。
司机早已开着低调但奢华的黑色轿车等在码头。洛羽先把洛苒塞进后座，自己正要坐进去，白泽宇却拉开了前副驾的门。
“我坐前面，有点晕船。”他随口解释了一句，钻进了副驾。
洛羽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坐进了后座。
车子平稳地驶离喧嚣的码头，车窗外是流淌的城市霓虹。车内很安静，洛苒一上车就又睡着了。洛羽看着窗外，白泽宇则靠在椅背上，似乎也闭目养神。
但洛羽注意到，白泽宇的手指在轻微地、无意识地敲打着膝盖，透露出他内心并不平静。
是因为顾青辞？
洛羽回想起船尾那一幕。白泽宇看到顾青辞和他说话时，反应确实有些过度。虽然很快被他用夸张的表现掩盖了过去，但那一刻他眼神里的尖锐和紧张，洛羽没有错过。
商业上的竞争对手而已，至于如此？
洛羽微微蹙眉。他知道白泽宇看似玩世不恭，但在正事上从不马虎，甚至手段凌厉。如此忌惮一个人，不像他的风格。除非……
除非顾青辞触碰了比商业利益更让他在意的东西。
洛羽的目光落在白泽宇的后脑勺上，眼神里带上一丝探究。
这时，白泽宇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乎是一条新信息。他迅速拿起看了一眼，手指飞快地回复了几个字，然后立刻将手机屏幕扣下。整个动作快而隐蔽，带着一种不想被人察觉的谨慎。
洛羽的目光淡淡移开，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几分。
车子先到了洛家宅邸。那是一处闹中取静的顶级豪宅区。
洛羽轻轻叫醒洛苒，带着她下车。
“泽宇哥再见！”洛苒迷迷糊糊地挥手。
白泽宇已经下了车，靠在车边，笑容恢复了几分灿烂：“再见小苒苒，下次哥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送走洛苒，白泽宇看向洛羽，夜色下的目光显得有些黏稠，他忽然伸出手，帮洛羽拂了一下其实并不存在的衣领皱褶，动作自然又亲昵：“哥，早点休息。”
“嗯。”洛羽应了一声，“你也一样。”
白泽宇笑了笑，转身上车。车子没有立刻离开，直到看着洛羽和洛苒走进大门，才缓缓驶离。
回到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顶层公寓，白泽宇脸上所有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他扯开领口，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璀璨灯火，眼神冰冷而锐利，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慵懒和玩世不恭。
他拿出另一个加密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查到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不容错辨的冷厉。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汇报了什么。
白泽宇的眉头越皱越紧：“……故意的？他是在试探我，还是真的对……”他顿住了，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眼神里的阴鸷几乎要溢出来，“……继续盯紧他，所有接近洛羽的人，尤其是他，我要知道一切动向。还有，‘海韵’那个项目的底价，想办法弄到手，不能再让他抢先。”
他挂了电话，依旧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狼般的警惕与紧绷。
刚才在海上那短暂的放纵和贴近，此刻就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现实的危机和算计，再次将他牢牢包裹。他必须比顾青辞更快，更狠，才能护住他唯一不能失去的软肋。
而另一边，洛羽将睡熟的洛苒交给保姆，自己却没有立刻回房休息。他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输入了“顾青辞寰宇科技”。
大量的商业新闻和专访弹出来。照片上的男人总是带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眼神锐利。报道无一不称赞他的商业手腕和前瞻眼光，但也隐约提及他行事风格偶尔会显得过于激进和不留情面。
洛羽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篇报道上，里面提到了寰宇科技最近和白氏集团在争夺的几个重要项目，竞争异常激烈，互有胜负。
所以，真的是因为商业竞争？
洛羽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总觉得，白泽宇的反应，似乎并不仅仅源于此。
他又想起白泽宇手机上那条迅速被回复又扣下的信息，以及他下意识搂紧自己，隔开顾青辞的动作……
一种模糊的、难以捕捉的念头在他心中闪过。
第二天上午，洛羽准时出现在洛氏集团总部顶层的办公室。他刚处理完几份文件，内线电话响起。
“洛总，寰宇科技的顾青辞先生来访，没有预约，但他说希望您能给他十分钟时间。”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洛羽眉梢微挑。这么快？
“请他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顾青辞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定制西装，比起昨晚游艇上的休闲，更添了几分商界精英的严谨。笑容依旧温和得体。
“冒昧打扰，洛先生。”顾青辞走上前，伸出手。
洛羽与他轻轻一握便松开：“顾总有事？”
“确实有些唐突，”顾青辞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从容，“主要是为了昨晚的偶遇。想着既然遇到了，有些商业上的想法，或许可以和洛先生交流一下，毕竟洛氏在白泽宇先生的带领下发展稳健，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他话语谦逊，但目光却直接而坦诚地看着洛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顾总过谦了，寰宇科技的发展速度有目共睹。”洛羽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地回应。
“速度有时并不意味着一切，”顾青辞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稳健和精准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就像洛先生给人的感觉一样，冷静，清醒，值得信赖。”
他的恭维越来越直接，并且巧妙地绕开了白泽宇，直接将焦点对准洛羽本人。
洛羽不动声色：“顾总想交流什么想法？”
顾青辞从随身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精简的计划书，推到洛羽面前：“关于城东那块地皮的联合开发，我知道洛氏也有意参与。或许，我们之间存在合作的可能，而不是仅限于……竞争。”他特意在“竞争”二字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洛羽没有去看那份计划书，只是看着顾青辞：“寰宇似乎正在和白氏就几个项目竞争激烈。”
顾青辞推了推眼镜，笑容不变：“商业上的竞争是常事，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潜在的、更具价值的合作伙伴。我相信洛先生的判断力。”他的目光落在洛羽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商业性的探究，却又隐隐透露出更多的兴趣，“而且，我认为我们在某些理念上，或许会比其他人更契合。”
就在这时，洛羽办公室的门被人连敲都没敲，直接推开了。
白泽宇穿着一身骚包的亮粉色西装，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某知名早茶店logo的纸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极其不满的表情。
“哥！你公司的前台怎么回事，我说了我找你不用通报还敢拦我……”他话说到一半，仿佛才看到办公室里的顾青辞，脸上瞬间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哟！顾总？你怎么在这儿？这大清早的，跑我哥办公室来谈生意？也太敬业了吧！”
他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走到洛羽办公桌旁，将早茶纸袋放在桌上，然后非常自然地将手臂搭在洛羽的椅背上，身体姿态充满了占有欲，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看向顾青辞。
顾青辞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依旧维持着风度：“泽宇，早。只是恰好路过，和洛先生聊几句。”
“路过？”白泽宇嗤笑一声，拿起洛羽桌上那份顾青辞带来的计划书，随手翻了两下，语气轻佻，“顾总这路过得可真够巧的，还带着项目书呢？怎么，是想挖我哥墙角，还是想挖我们洛氏的墙角啊？”
他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几乎撕破了脸皮。
洛羽微微皱眉，低声呵斥：“泽宇。”
白泽宇却像是没听见，继续盯着顾青辞，脸上在笑，眼神却冷：“顾总，生意场上的事，还是摆在明面上，各凭本事比较好。私下里找我哥，不太合适吧？”
顾青辞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目光在白泽宇搂着洛羽椅背的手臂上扫过，最后看向洛羽，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洛先生，抱歉打扰，我的提议，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他又看向白泽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泽宇，年轻人，火气别太旺。有些东西，抓得太紧，未必是好事。”
说完，他微微颔首，从容不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白泽宇脸上的嚣张和挑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和紧张。他转向洛羽，语气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哥，他跟你说了什么？你别信他说的任何话！他那人阴险得很，他就是故意接近你的！”
洛羽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白泽宇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早茶纸袋，语气变得委屈又理直气壮：“我给你送早餐啊！那家虾饺你上次不是说好吃吗？我排了好久的队！”他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瞬间变回那个需要关注和夸赞的大型犬。
洛羽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抹难以完全掩饰的慌乱和紧张，再联想到昨晚他的异常和顾青辞意有所指的话……
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
白泽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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