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的雪峰在云端之下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白色巨浪。私人飞机平稳地穿梭在气流中,引擎的嗡鸣是舱内唯一的声响,却压不住某种无声的、近乎凝滞的紧张感。
白泽宇靠坐在舷窗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扶手。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依旧,却褪去了前几日运筹帷幄的冰冷锐利,沉淀下一种复杂的、近乎疲惫的沉寂。一份加密的电子报告在他面前的平板屏幕上亮着,详细记录着洛家兄妹近期的行程、情绪状态,甚至洛羽公司楼下咖啡店他常点的饮品口味变化。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反复刺戳着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洛羽的沉默,洛苒的愤怒,以及那份调查报告里描述的、洛羽偶尔在无人处流露出的、更深沉的疲惫与空洞……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他造成的伤害,远比一场成功的复仇更深刻,更难以弥补。
飞机开始下降,熟悉的城市轮廓在舷窗外逐渐清晰。白泽宇深吸一口气,关闭屏幕,将那份沉重的报告连同所有翻涌的情绪一同压下。他知道,真正的战役,现在才开始。而这一次,他没有精密的计划,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有一颗浸满了愧疚与无措、却不得不去面对的心。
车队早已在机场等候。没有回那间冰冷空旷的顶层公寓,白泽宇直接吩咐司机前往洛氏集团总部。
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熟悉又陌生。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一丝罕见的紧张。他从未想过,有一天,靠近洛羽会变成一件需要鼓起巨大勇气、甚至带着恐惧的事情。
洛氏集团大厦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的天空,一如既往地象征着其主人的冷静与秩序。
白泽宇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前台和安保人员中引起了不易察觉的骚动和惊疑。谁都知道这位白家少爷与自家总裁关系匪浅,更知道不久前那场轰动全球的“订婚”闹剧和后续的巨变。此刻他的出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张力。
“白先生,”前台经理努力维持着职业化的镇定,声音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洛总他……正在开会。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白泽宇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可以等。”
他没有去休息区,而是径直走向那部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安保人员面面相觑,却无人敢上前阻拦这位气场强大、且与总裁关系特殊的白家继承人。
顶层总裁办公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李秘书看到他从电梯里走出来,脸色瞬间白了白,立刻站起身,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戒备:“白……白少?您怎么……”
“我等他。”白泽宇打断她,目光扫过那扇紧闭的厚重橡木门,语气不容置喙。他走到办公室外的等候区,在一张沙发上坐下,姿态看似从容,脊背却绷得笔直,仿佛一头蓄势待发却又被迫收敛所有锋芒的猎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秘书处的几位助理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放轻了,眼神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瞟向那个静坐等待的身影,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总裁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
几位高管鱼贯而出,看到门外静坐的白泽宇,均是一愣,脸上闪过惊讶、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匆匆点头示意后便迅速离开。
洛羽最后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低头对李秘书交代着什么。当他抬眼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等候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仿佛被瞬间冻结,僵立在原地。握着文件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指节泛出淡淡的白色。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苍白。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起剧烈的波澜——震惊、刺痛、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迅速升腾起的、冰冷的戒备与疏离,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空气都冻结。
白泽宇的心脏猛地一缩,那眼神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胸膛。他站起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开口,声音却有些发干:“……哥。”
这个称呼出口的瞬间,洛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什么脏东西触碰到一般。他猛地别开视线,不再看白泽宇,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细微的颤抖:“白总。有事?”
“白总”两个字,像一道无形的鸿沟,瞬间将两人隔开千里之远。
白泽宇所有准备好的话语,都被这冰冷的两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洛羽那拒人千里、仿佛多看他一秒都会污了眼睛的侧脸,心脏像是被浸入了最寒冷的冰洋,传来一阵刺骨的钝痛。
“我……”他艰难地开口,试图解释,“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洛羽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甚至后退了半步,拉开了物理上的距离,动作里的排斥清晰无比,“李秘书,送客。”
说完,他不再给白泽宇任何机会,猛地转身,快步走回办公室,“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那声响,如同最终的判决,冰冷而决绝。
白泽宇僵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感受到门后那人剧烈起伏的情绪和冰冷的绝望。一股巨大的、无力的酸涩感狠狠攫住了他。
李秘书战战兢兢地上前:“白少,您看……”
白泽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沉寂。他没有再坚持,只是低声说:“……照顾好他。”
说完,他转身,脚步略显沉重地走向电梯,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萧索。
第一次靠近,以彻底的、冰冷的拒绝告终。
接下来的几天,白泽宇仿佛开始了某种笨拙而固执的“赎罪”之旅。
他不再试图强闯洛氏,而是换了一种方式。
每天清晨,洛羽的车到达公司楼下时,总会“恰好”有一杯温度恰到好处、口味完全符合他偏好的黑咖啡被前台送上,附着一张没有署名的卡片。洛羽看也不看,直接让助理扔掉。
洛羽午餐习惯在办公室解决,几家他常光顾的顶级餐厅轮番送来精心搭配的营养餐食,每一份都精准地避开了他所有不喜的食材。餐盒同样没有任何署名。洛羽面无表情地让秘书处理掉,一口未动。
甚至洛羽晚上加班,大厦楼下那家他偶尔会去买一块芝士蛋糕的甜品店,总会“恰好”预留出最后一块,被专人送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洛羽直接让保安拒收。
所有的心意,所有的试探,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换来更深的冰冷和无视。
白泽宇站在远处,透过车窗,或通过他人的汇报,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被丢弃的咖啡、餐食和蛋糕,心脏一次次被冰冷的现实刺痛。他知道这是徒劳,他知道这远远不够,但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他那套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算计和手段,在感情面前,尤其是被他亲手摧毁的感情面前,苍白得可笑。
这天傍晚,白泽宇的车停在洛家老宅不远处。他知道洛苒今天回家吃饭。
果然,不久后,洛苒的车开了出来。白泽宇的车缓缓跟上,在一个红绿灯路口,他下了车,快步走到她的车旁,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下,露出洛苒那张写满了愤怒和厌恶的脸,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近和依赖。
“白泽宇!你还有完没完?!”她声音尖锐,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你跟踪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觉得做这些无聊的事情有用吗?!你把我哥害得还不够惨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
白泽宇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只有一种沉寂的接受。他递过去一个精致的丝绒盒子,声音低沉:“苒苒,这个……给你。”
那里面是一条罕见的粉色钻石手链,是洛苒很久以前偶然提过一句喜欢的款式。
洛苒看都没看,猛地一把抓过盒子,狠狠扔出车外!盒子砸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收起你这套虚伪的把戏!”她的眼睛气得发红,声音带着哭腔和恨意,“你以为送点东西就能弥补了吗?!你把我当什么?把我哥当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吗?!滚!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讨厌你!我恨你!”
她猛地升起车窗,踩下油门,车子几乎是咆哮着冲了出去,留下白泽宇独自站在原地。
晚风吹过,卷起地上那个孤零零的丝绒盒子,显得格外刺眼而可笑。
白泽宇缓缓弯腰,捡起那个盒子,指尖冰凉。他看着洛苒车子消失的方向,良久,唇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的自嘲弧度。
是啊,讨厌他,恨他。
这才是……应得的。
他回到车上,对司机低声吩咐:“去公司。”
车辆缓缓汇入车流。白泽宇靠在车后座,闭上眼,疲惫像潮水般将他淹没。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勾勒出一种深切的孤独和茫然。
冰封的拒绝,憎恶的眼神,紧闭的门扉……
这一切,比他面对过的任何商业对手都要棘手,比他策划过的任何复仇都要艰难。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火葬场”的烈焰,才刚刚点燃。
而他,心甘情愿置身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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