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懿轩知道今天是自己二十岁的生日。
在基地，生日从来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庆祝的事情，尤其是在他成为“One”之后，每一天都充斥着训练、任务和生存。往年，最多也就是在食堂领到一份标注了“生日特供”的营养剂，或者收到系统自动发送的、冰冷格式化的祝福邮件。
但今年不同。
今年，他有师父了。
那个会默许他靠近、会吃他做的饭、会在他怀里安睡的师父。
他从几天前就开始忍不住期待。训练时偶尔会走神，想象着师父会不会记得，会不会……有什么表示？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或者一个比平时稍微长一点的晚安吻……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训练结束后，他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冲回陈宁的宿舍，手脚麻利地准备好晚餐，然后坐在桌边，心脏砰砰直跳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模拟天光逐渐暗淡，最终被基地的人造夜幕取代。餐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
陈宁没有回来。
甚至连一条解释的消息都没有。
顾懿轩眼中的亮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嘴角努力维持的期待弧度也渐渐垮掉。他独自坐在冰冷的餐桌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掏空，泛起细密的、酸涩的失落和难过。
师父……是不是忘了？
还是……她根本不在意这种日子？
也是……她是“Lemon”，是工会最锋利的武器，是冷静到近乎无情的首席教官。生日这种带着温情和琐碎意味的世俗节日，或许在她眼里，毫无意义。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边缘，胸腔里弥漫开一股委屈和自嘲交织的情绪。他觉得自己像个索要糖果失败的孩子，幼稚又可笑。
也许……他就不该有所期待。
就在他几乎被这种低落的情绪完全淹没时，宿舍的门锁终于传来轻微的“嘀”声。
顾懿轩猛地抬起头！
门被推开，陈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基地外清冷干燥的空气味道，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师父！”顾懿轩立刻站起身，眼底重新燃起一丝希冀的光芒，却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失落，“您回来了？吃饭了吗？我……我去把菜热一下……”
陈宁的目光扫过餐桌上明显未动过的、已经冷掉的饭菜，又落在他那双写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眼睛上，金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不用。”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她反手关上门，走了进来，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顾懿轩这才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笨拙的、方方正正的盒子。盒子是简单的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甚至边角有些不够平整。
陈宁走到餐桌前，将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中央，然后，动作似乎有些微不可察的迟疑，从盒子侧面拿出了一小根……造型简单的数字蜡烛“20”，用点火器点燃。
微弱的、温暖的烛火在略显冷清的宿舍里跳跃起来，映亮了她没什么表情却格外专注的侧脸，也映亮了顾懿轩瞬间瞪大、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睛！
蛋……蛋糕？！师父买的？！还点了蜡烛？！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所有失落！顾懿轩的心脏狂跳起来，声音都结巴了：“师、师父……这……这是……”
“生日。”陈宁抬起眼，看向他，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二十岁。意义不同。”
她顿了顿，补充道，仿佛在解释自己今天反常的缺席：“基地内的合成奶油口感不好。我去了一趟外围的供给站。”
顾懿轩彻底呆住了！师父……为了他的生日蛋糕……特意去了基地外围的供给站？！所以她一整天不在……是因为这个？！
巨大的、滚烫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得他眼眶发热，鼻子发酸！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傻傻地看着那簇小小的烛火，又看看烛火后面容平静的师父。
“许愿。”陈宁提醒道，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
顾懿轩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心脏被巨大的幸福和激动填得满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希望永远和师父在一起！
他睁开眼，用力吹灭了蜡烛。
宿舍里陷入短暂的黑暗和寂静，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灯光重新亮起。
陈宁拿起餐具刀切开了蛋糕。蛋糕的造型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奶油涂抹得不算均匀，但能看出是用了心的。
她将第一块蛋糕递到他面前。
顾懿轩接过盘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挖了一勺送进嘴里，奶油甜腻的口感混合着基地合成食材特有的、略带机械的味道，并不算多么美味，但在他尝来，却仿佛是全世界最甜的蜜糖，一直甜到了心底最深处。
“好吃吗？”陈宁看着他，问道。
“好吃！特别好吃！师父！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顾懿轩用力点头，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傻气的笑容。
陈宁几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唇，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安心的神色。她也给自己切了一小块，安静地吃起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分享着这个并不完美却意义非凡的蛋糕。气氛温馨而宁静。
吃到一半时，陈宁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对面吃得正开心、嘴角都沾上了奶油的顾懿轩，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犹豫的神色，但很快又被一种深沉的、坚定的光芒所取代。
她放下叉子，将手伸向身后，拿出了一个更小的、看起来十分古朴的深色木盒，放在了桌上，推到他面前。
顾懿轩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个小盒子：“师父……这是？”
“生日礼物。”陈宁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低一些，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示意他，“打开。”
顾懿轩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触手冰凉的小木盒，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盒子里，黑色的丝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戒指的款式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花纹或镶嵌，只是两个光滑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铂金色圆环。它们看起来朴素无华，却透着一种沉稳、坚韧、历经锤炼的气质，如同它们的主人。
顾懿轩彻底愣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两枚戒指，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戒指……师父送他……戒指？！
陈宁看着他震惊到失语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认真、仿佛在陈述最重要战术报告般的语调，开口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顾懿轩。”她叫了他的全名。
顾懿轩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金色眼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我思考了很久。”陈宁的目光平静地回望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关于……未来。”
“我比你年长，性格....不好，不善表达，过往的经历也注定我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给予你炽热浪漫的情感反馈。我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任务、效率和生存。”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客观分析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你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你的热情，执着，甚至……你的眼泪，”她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瞬，“都让我感到……困扰，以及……陌生。”
“我曾认为，这种关系是不必要的，危险的，会影响判断，违背我的原则。”
顾懿轩屏住呼吸，心脏揪紧，紧张地看着她。
“但是，”陈宁的话锋微微一转，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我无法否认，你的存在，确实改变了某些东西。”
“你的陪伴，让我习惯了温暖。你的照顾，让我感到了……安心。你的……依赖，”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让我开始思考……责任，以及……另一种形式的‘守护’。”
她的语速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却异常坚定。
“我无法承诺给你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完美的伴侣。我的身份，我的职责，注定了我的生活无法脱离危险和不确定性。”
“但是，”她再次重复了这个词，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我可以承诺的是：”
“从今往后，我的生命与荣耀，将与你的紧密相连。”
“我的后背，将永远交予你守护。反之，亦然。”
“我的未来规划里，会将你纳入最核心的位置。”
“无论面对何种境况，我将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予你安宁。”
“这枚戒指，”她指了指盒中稍小一些的那枚男戒，“是一个信物，也是一个锚点。它代表我的承诺，我的选择，以及……我的名分。”
她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应，又似乎只是平静地陈述完毕。只有那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她一丝极淡的紧张。
顾懿轩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听着她一字一句，用她特有的、冰冷而郑重的方式，说出这番堪比最庄重誓言的表白，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最沉重的星辰，狠狠砸在他的心湖深处，激起滔天巨浪！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狂喜、感动、震撼、以及汹涌的爱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的眼眶迅速泛红，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拼命地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陈宁看着他这副激动到失态的样子，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指尖，有些笨拙地、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所以，”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顾懿轩，你愿意……接受我吗？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冰冷的我，作为你……正式的、唯一的伴侣吗？”
顾懿轩再也忍不住，猛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抓住她为自己擦泪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声音哽咽得厉害，却无比坚定、无比大声地喊道：“愿意！我愿意！师父！我愿意！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却咧开一个大大的、无比灿烂的笑容：“我……我……师父……我……我爱你！我好爱你！”
陈宁看着他这副又哭又笑的样子，金色的眼眸中，那最后一丝冰封的痕迹，终于彻底融化，漾开了一圈极浅极浅的、却真实存在的温柔涟漪。
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他颤抖的手，然后拿起盒中那枚较小的戒指，小心翼翼地、郑重地戴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环圈住指根，带来一种奇异的、沉甸甸的踏实感。
顾懿轩屏住呼吸，看着手指上那枚象征着无比珍贵承诺的戒指，心脏被巨大的幸福填满，涨得发疼。
他颤抖着手，拿起盒中另一枚戒指，深吸一口气，极其小心地、虔诚地托起陈宁的左手，将戒指缓缓套入她的无名指。
大小刚好。
两枚朴素的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硬却温暖的光泽，戴在了彼此的手上，也仿佛扣住了两颗紧密相连的心。
顾懿轩紧紧握住陈宁戴着戒指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让她感受着自己狂乱而炽热的心跳，眼泪依旧止不住，声音却充满了无比的幸福和坚定：“师父……我会永远对您好！永远爱您！永远守护您！我发誓！”
陈宁看着他，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她微微抬起另一只手，再次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声音低沉而温和：“……嗯。”
“别哭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纵容，“生日快乐，二十岁。”
窗外，基地的模拟星空寂静运转。
窗内，冰冷的戒指染上了彼此的体温，简单的蛋糕甜腻在舌尖，温暖的烛火早已熄灭，却点亮了冰原之上，最璀璨永恒的星光。
名分已定，誓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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