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皇帝留我们在御膳房用膳,说要尝尝新做的翡翠白玉汤。我本来挺开心的,可当那汤端上来时,我就笑不出来了,汤里飘着的,分明是兔肉,还有些胡萝卜丁。
我看着那碗汤,心里有些难受,半天没动静。
“怎么了?不合口?”皇帝见我半天没动,眉梢挑了挑。
昭华公主在桌下悄悄碰了碰我的膝盖。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陛下,汤闻着很香。”
我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心里难受的紧。兔肉很鲜嫩,可我却尝不出半分滋味,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
“怎么样?”皇帝问。
“好喝。”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又舀了一勺往嘴里送。
从御膳房出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了,昭华公主跟在我身边,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我问她,我说...菜菜会不会觉得很疼啊?
昭华公主听到之后停下脚步,眼圈红了红,她说肯定不疼的,御膳房师傅的刀快得很......她话没说完,自己先哽咽了。
我不说话了。
回到偏殿,春桃端来刚温好的姜茶,我喝了两口。
“小姐,太子殿下让人送东西来了。”春桃进来,手里捧着两个东西。
我接了过来,是两只巴掌大的小兔子。雕得不算精致,耳朵有点歪。
突然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
“我去找昭华公主。”我把另一只木兔子揣进怀里,就想往外面跑。
被春桃一把拉住了:“小姐,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我觉得有道理,就打算明天再去。
第二日一早,我便带着兔子去找了昭华公主。
昭华公主见了我手里的木兔子,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
“谢宴雕的,给你一个。”我把兔子塞到她手里,“你看,像不像团团?”
她捧着木兔子,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歪歪扭扭的耳朵,忽然笑了:“像!太像了!”
“好看!比宫里那些金啊玉啊什么的都好看!走,我们去给它们挂红绳,就像给活兔子系平安结一样。”
我们找了两根红丝绳,小心翼翼地系在木兔子脖子上,挂在窗边的钩子上。风吹过,红绳轻轻晃,好看极了。
—
离过年还有三天时,爹爹派人来接我回将军府。听到消息时,我正和昭华公主在东宫的廊下说话呢。
我乐得原地蹦了三蹦,转头就往书房跑。谢宴正在核对年礼清单,见我风风火火闯进来,抬眼看了看我。
“我要回家啦!”
我扒着他的书案,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爹爹来接我了。”
“何时回来?”
“过完年就回来!”我掰着手指头数,“除夕守岁,初一拜年,初二吃饺子,初三......初三我就回来找你和昭华公主玩儿!”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低头继续看清单。
回将军府的马车跑得飞快,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我扒着车窗往外看,街面上挂满了红灯笼,卖糖画的小贩支着摊子,孩子们举着糖葫芦追跑,可热闹了。
下次进宫时,我定要带些糖画,这种东西,在宫里是见不到的。我想带给谢宴和昭华公主尝尝。
马车刚到将军府门口,就见大哥叶朗倚在门框上,看见我从马车上跳下来,他故意板起脸:“叶枳,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再晚点,张嬷嬷的芙蓉糕都要被我吃光了。”
“你敢!”我冲过去拽他的袖子,“那是我的!”
娘从屋里迎出来,鬓边簪着支珍珠钗,看见我就红了眼:“我的阿枳,瘦了些呢。”她伸手捏我的脸,“在宫里没好好吃饭?”
“吃了!”我拍着肚子,“御膳房的排骨可香了。”
爹站在娘身后,穿着常服,看见我就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那只岁岁,天天蹲在你常坐的椅子上,跟等主子似的。”
我心里一暖,挣脱娘的手往院里跑。岁岁果然蹲在廊下的竹椅上,看见我“喵”地叫了一声,扑进我怀里,毛茸茸的尾巴挠得我脖子痒。
将军府的年味比宫里浓多了。廊下挂着大哥写的春联。
除夕那天,我跟着娘包饺子。我包的饺子不是露馅就是躺倒,爹却说,这是我做的,他得好好尝尝。
守岁时,一家人围坐吃年夜饭。我刚抓了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就听爹说:“过完年回宫里,可不许再像以前那样野了。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你做伴读,得懂规矩。”
“知道啦!”
我含糊不清地应着,眼睛却瞟向窗外。将军府的烟花没宫里的排场大,可在黑夜里炸开时,像把星星揉碎了撒下来。
等过完年了,我又回到了宫里,我把从外面带来的糖画给了谢宴和昭华公主,糖画有一些些化了,不过没关系,昭华公主果然说好吃。
宫中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完,我和昭华公主一起蹲在雪地里滚雪球。她裹着件狐裘,鼻尖冻得通红,“阿枳,你会堆雪人吗?”
我眼睛一亮,“那当然了,我在将军府时跟我哥哥堆过半人高的呢。”
说着我就抓起一把雪,捏成个圆滚滚的球,往地上一推,“你看,先滚个大身子,再滚个小脑袋,最后插根树枝当胳膊......”
不一会儿一个雪人就出现了,我看着那雪人甚是满意。
过了一会,昭华公主又说一起打雪仗,我点了点头说好啊。
昭华公主忽然抓起一把雪朝我这扔过来。
我哪肯认输,反手就团了个雪球扔过去,正砸在她的狐裘帽子上,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我们两个人哈哈大笑,衣服上全沾满了雪。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清润的声音,我回头一瞧,谢宴正站在廊下,穿着石青色常服,手里还拿着本卷起来的书,眉头微微皱着,像是被我们的吵闹惊动了。
我心里一慌,砸偏了,“啪”地一声飞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胸口。
雪沫子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掉,他愣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
廊下的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
“对..对不起!”我赶紧摆手,“我不是故意的!”
昭华公主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阿枳,你这准头,不去学射箭可惜了!”
谢宴低头拍了拍胸口的雪,抬眼瞪我,可那眼神里没什么怒气,倒像是有点无奈。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太监的高唱:“陛下驾到——”
我们三个赶紧往雪地里一站,拍掉身上的雪,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帝大步走过来,看见我们头发上还沾着雪,谢宴胸口的衣襟湿了一片,顿时笑了:“这是怎么了?打雪仗打到太子身上了?”
“是阿枳不小心砸到大哥的!”昭华抢着告说,“不过大哥没生气!”
皇帝看向我,我赶紧低下头:“臣女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皇帝笑得更欢了,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男孩子皮实,砸一下不碍事。想当年朕和你父亲打雪仗,他把朕推进雪堆里,朕都没恼。”
欸?陛下小时候还和我爹打过雪仗?
那天皇帝陪着我们玩了好一会儿,他堆雪人比我们还厉害,三两下就捏出个圆脑袋。
—
在宫里当伴读的日子,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等我反应过来时,御花园的海棠开了又谢,廊下的雪人堆了拆,拆了堆,一转眼就是四年。
太子也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为此,皇帝皇后也没少费心,找来了朝中各个官臣女儿的画像,这太子妃啊,出生家世什么的,都要高,但是又不能太高,以免威胁到皇权,筛来筛去的,最后就只剩下几个人了,皇帝让太子自己看着选。
我正趴在案边,看谢宴翻那些画像册子。
册子上是各朝臣家的女儿,个个画得眉清目秀,穿着规整的襦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这个怎么样?”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写着“礼部侍郎之女,苏氏”。
“这个好看。”我指着其中一张,画上的姑娘有对弯弯的柳叶眉。
谢宴没抬头:“画像而已,作不得数。”
我又拿起另一本,“这个,这个怎么样?据说她弹琴可是极好听呢!”
谢宴没接话,拿起案边的茶抿了一口,道:
“叶枳,你能闭嘴吗?”
切。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自己选吧,就你那眼光,看你能选出个什么花来,到时候选个膀大腰粗,虎背熊腰,脾气还不好的,折磨死你。
昭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探头看了看册子,笑着说:“阿枳这是替太子挑选太子妃呢?我看啊,这些姑娘都不如你合适。”
“胡说什么?”我拍了她一下,脸却热了,“我是伴读,又不是来参选的。”
“伴读怎么了?”昭华凑近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母妃说,将军府的家世正好,既够得上东宫的体面,又不会让朝臣觉得外戚权重,父皇心里早有盘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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