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盈兰的母亲生病之前,李家明面上也算是和睦。李盈兰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个刚满十岁的妹妹。起初李盈兰还很疑惑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姓张,自己却要跟着母亲姓。母亲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因为你是李家的小姐呀。”
李家没有小妾一说,所以李盈兰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便是整个城里最幸福美满的了。
直到数月前,她的母亲突然一病不起。
明明昨日他们三兄妹才同母亲一起爬了山,第二日她去找母亲说话却发现她躺在床上已经气若游丝了。
“大夫开了药,母亲吃了半月却也没有好转。”李盈兰声音哽咽,“偏生小妹又从假山上摔下去,磕了个头破血流。在床上养了一段时日,却还是离我而去了。”
她哭红了眼,接着说:“兄长那时已经过了院试,母亲和小妹受伤后他温书的时辰一日比一日长。去乡试之前,他还告诉我这次很有信心,定能一次即中。却偏偏……却偏偏碰上土匪,一群人都被杀了个精光。”
叶萤一言不发地走进屋,和周月昭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本以为时也命也,谁能够保证永远都不发生意外呢。”镜子里的女人像水波一样面容扭曲起来,声音也骤然变得尖锐,“可我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张富安的阴谋!”
张富安年轻时也算是青竹城有名的人物了。幼年时父母双亡,他靠着一张甜嘴吃着安平巷里的百家饭长大。他没钱,给不起束脩,便整日待在私塾外听里面的讲课声。
不论寒风或是冷雪,他没有一日迟到早退。这样的毅力打动了教书的先生,于是特许他以劳动抵偿学费。他也没辜负教书先生的期望,院试和乡试都是一次即过。
作为一个举人老爷,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却选择了入赘李家。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教书先生气得差点昏过去,周边所有的人都在劝他,张富安却出奇得倔强。也因此,先生和他断绝了关系。
李家在青竹城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家族了,靠布匹生意起家,在青竹城里的店面共有三家。李家老爷英年早逝,只剩下他的妻子和女儿。众人本以为李家老爷去世,李家定会群龙无首,却没想到生意上的混乱只持续了半月,李家媳妇王燕蓉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家。
虽然卖掉了一个铺子,但剩下两个铺子的生意却是越做越好。王燕蓉做事从不避讳女儿,因此李婉清虽有个温婉的名字,性子却比她的母亲还要强硬。
入赘一事是李婉清自己提的。王燕蓉思踌片刻,同意了。至于人选,李婉清说:“母亲可知道最近刚成为秀才的张富安?”
王燕蓉被女儿的大胆吓了一跳:“他可是读书人,能甘愿入赘?”
李婉清笑了笑:“他会同意的。”
事实上,选择张富安并非偶然。在张富安还没有成为举人之前,李婉清曾在酒楼里碰见过他。
那时张富安刚过院试,虽然只是个秀才,身边却也有了谄媚讨好之人。李婉清正要上楼去包厢,看见一楼大厅内张富安毫不客气地收了那几人塞给他的银子,嘴上应和着:“好说好说,我同先生再熟悉不过,这事你们找我就对了。”
那几人点头哈腰地走了,张富安拿着银子嗤笑一声:“一群蠢货。”他招手叫来了小二,“把你们店的招牌都给我上一份,再来几壶酒!”
刚到手的银子就这样被他挥霍了出去,张富安面上却没有一点心痛的情绪。
几日后,李婉清又在酒楼碰见他。这次刚巧不巧,张富安定的包厢就在李婉清旁边,那里面的动静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包厢里起了冲突,李婉清听见有人质问张富安为什么事情根本没有进展,是不是在骗钱。张富安的语调漫不经心:“你想要什么进展?”
那人说:“你明明说过这件事找你就对了,还收了我的钱!”
光是听到这,李婉清都能猜到张富安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我是说过找我就对了,可我有说过这件事会给你们办成吗?”
“你!你!”那人被气得说不出话,“你给我等着!我要报官!”
“报官?”张富安哈哈一笑,“你要怎么报?说你想找代笔让你儿子顺利通过院试?那先进大牢的怕是你们这群蠢货吧。”
可见那几人是真蠢。他们的目的是不对,但张富安收了银子,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但他们却被张富安这句话给震慑住,自己灰溜溜夹着个尾巴跑走了。
李婉清唤来婢女,让她去请隔壁的张富安过来。看见李婉清,张富安下意识整了整衣摆:“小生见过李小姐。”
“你认识我?”
张富安笑道:“李小姐的美名应当是家喻户晓了吧。”
李婉清也跟着笑,却说出一句让张富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的话:“你知道这酒楼的包厢不隔音吗?”
他僵着一张脸,弯腰拱手:“小生不明白李小姐话里的意思。”
“说来也是巧,”李婉清拨弄着桌上的花束,“上次你在一楼同那几人说话时我也在场。”她瞧着张富安,笑意盈盈地问他,“你说巧不巧?”
张富安站直了身子,面色难看:“李小姐有话直说便是,何苦这样绕弯子。”
“李家只有我一个女儿,将来那些东西都是我的。可若是我要嫁人,”李婉清面上染上一点困扰,“那那些东西还能姓李吗?”
张富安眼里讥诮:“莫不是李小姐看上了我想让我入赘?”
李婉清赞赏地看着他:“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他眼中的讥诮更甚:“张某虽穷,却也是秀才,往后更是要做举人的,李小姐死了这条心吧。”
李婉清站起来,和他平视:“张秀才先别急着拒绝。”她唇边始终噙着笑意,眼里却一片冷然,“光是青竹城的举人就有十多位,秀才更是数不清。可是你瞧,有哪位举人老爷现在在享福呢?有哪位不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不可能只是区区一个举人呢?可又有哪位真的过了会试呢?”
张富安沉默以对。离他最近的举人是教书先生。在青竹城也算是受人敬重了,偶尔他听先生说起其他几位举人,无一不是叹气:“他们觉得总是差一点,可差得岂止一点。我乡试考了三回才中,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就在这了,我是认命了。但富安你不一样,你肯努力专研,资质也好,说不准以后能成为状元呢!”
李婉清走到他旁边,看见他面上的动摇,这次眼底也有了笑意:“张秀才也不用急着答应我,或许你便是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呢?”
李婉清走了,徒留张富安一人在包厢内天人交战。
事实上一次过院试的人不在少数,大约只是因为他幼时过得不好,才显得出众。张富安清楚自己的能力,这次的院试确实比较轻松,但乡试、会试、殿试,这些都能轻松吗?
考完乡试后,原本性格开朗的张富安变得沉闷不少。他主动联系了李婉清,说自己愿意入赘。
“但我有一个条件。”张富安垂着头,声音发闷,“对外你只能说我们是因为两情相悦。”
李婉清不甚在意地点点头,瞧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发现自己不是那个奇才了?”
张富安抬头,面色阴沉。
乡试不比院试。这次的乡试在距离青竹城五十多公里以外的华安县,他同其他几个秀才租了一辆马车,提前了五天出发。
路上花了三天的时间,到了地方又是找住宿又是温书,他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等到了考场一看,那些试题正正好卡在他的能力上限。
艰难地做完了试题,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些嘈杂。于是张富安扭头去看,看见刚刚在考场上的一群人围着主考官在说些什么。
那些人面上的谄媚张富安很熟悉,那位主考官脸上的轻蔑他也看得很清楚。
回到青竹城后,教书先生问他考得如何。张富安沉默半晌,只说出一句:“试题还算不错,只是……”只是人情世故方面……
张富安很认真地思考了自己这么久以来认真读书的理由。无非不是为了能赚得银子逍遥自在一点。他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乡试的题若再难一点怕是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就算是这次的乡试他侥幸过了,往后的其他考试,他并不认为自己能过。可若只是一个举人老爷,能有什么来钱简单的方法呢?像教书先生一样辛苦教书吗?他没有这个毅力。
思来想去,李婉清的提议是来钱最轻松,也是能让他立马开始就享受的方法了。
传出他要入赘李家的消息时乡试的结果还没出,众人都以为他是江郎才尽考不中才如此堕落。直到名单出来,他以最后一名中了。
张富安有些惊讶,李婉清倒是很开心。
“一个举人能甘愿入赘我李家,想必很多人都会感到好奇,届时家里的生意也会更好的。”
张富安瞧着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女子,突然问了一句:“你选我仅仅是因为酒楼的事吗?”
李婉清也打量着对面这人。实话说,张富安长得不算差。因此她手撑着脸颊,微歪着脑袋,笑着说:“当然是因为喜欢。”
有把柄在固然好,但若是他真能心甘情愿,那才是上上策。
如同李婉清所想,两人成婚后确实甜蜜了一段时间。直到王燕蓉去世,李婉清开始全面接手自家的生意。
虽然只有两个铺子,但生意远比三个铺子时红火。李婉清整日待在书房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回卧房,张富安搂着她亲,却被李婉清用手推开。她皱着眉,眼里带着疲倦:“我太累了。”
张富安不知道这将是自己以后面临的常态。他心疼地亲亲她的面颊:“早些休息吧。”
两人的第一次争吵就这样爆发了。张富安指责她每日就知道待在书房,不论和她聊什么最后的落点都在生意上。
李婉清则冷笑:“我若不整日待在书房,你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你自己说,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我每日同你厮混?”
张富安自然是都想要。但他更想要钱。因此他沉默了。
李婉清嗤笑一声,出了院子往自家铺子走了。最近她有意再买一个店面,因此忙得很,懒得和他掰扯。
两人的冷战以李婉清被把出喜脉结束。张富安主动破冰,拿着一盅补品去了书房。
李婉清喝了一口,问他:“这是你自己炖的?”
张富安笑:“你尝出来了?”
她用帕子擦了嘴,瞧他一眼:“尝出来了。”毕竟府里没有哪个厨娘能把东西做得这么难吃。
因着李婉清怀孕,张富安也不再无所事事了。他翻了些书籍,看上面写“孕妇需避免操劳,饮食规律”。他思踌片刻,决定每日跟在李婉清身边注意她的安全,让她按时吃饭。
这样的体贴李婉清一开始有些不耐烦,却也没有制止。
跟在李婉清身边的时间长了,张富安耳濡目染,突然脑子里就蹦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不能自己做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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