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见周迭所说内容的同一时间，季霜的子/弹不受控制地飘了，没有任何压枪动作可言。
她死死地盯着墙上歪成一条斜线的弹洞。几秒钟以后，它们又依次消失，无声地在季霜的心口砸了一拳。
在墙面彻底复原以后，季霜才勉强缓过神来。
她松开鼠标，停下来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才再次关镜又开镜，继续压枪，许久才恢复如常。
在那之后，周迭就再也没有回应过弹幕中的质疑了。
也是这一次季霜才深切地体会到当初周迭让她注销论坛账号卸载APP的目的。
弹幕都尚且如此，论坛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时间一天天地过，距离洲际赛越来越近，大家的训练也是一丝一毫都没舍得放松。
在日常的训练过程中，季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起伏以及情绪波动。
备战期间，季霜几乎断网，微博更是碰都不会碰。在阻隔了一切战队以外因素的干扰后，季霜发现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好像仍然不稳定。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就是没办法让自己沉到某一个稳定的水平，任何微小的状态波动都会被她无限放大。
RIV正常的下班时间是夜里十二点。
过了这个点，他们就可以自由地选择做什么事情，玩什么游戏。
但季霜除了和队友组队以外，就是自己打单人四排或者在训练场没日没夜地练枪，就连街机模式都成了她心情不好时发泄的一种途径。
也正因如此，季霜的作息根本规律不起来。
她每天的日常就是泡在训练室里，凌晨总能熬到困得不行才上楼洗漱洗澡，睡前连手机都不刷了，甚至还改掉了高中不睡午觉下午会死的习惯，开始依靠于咖啡保持精神状态，连阿梦也在她的带动下沉迷起了燕麦奶。
才没多久的功夫，季霜已经完成了大半个月的直播时长要求了。
和每每拖到月底才没日没夜补时长的队友比起来，季霜实在是过于敬业了。
然而，季霜习惯了熬夜，却没能习惯一到深夜就空荡荡的训练室。
原先欧文清仍在役的时候她边上还能有个人说两句话，现在转过头就只有两把空椅子。
一把沙漠图结束，季霜又立马匹配下一把。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杯子喝水。
玻璃吸管和杯壁碰撞发出的响声在空荡的训练室里显得尤为刺耳。
几秒钟过后。
“……咳，咳咳……咳。”
季霜又把自己呛到了，因为自己的心不在焉。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季霜最近明明已经很当心了，可她呛水的频率不降反增。
她死死抓着桌沿，人不由自主地弓腰低下去，迫切地希望这阵呼吸不顺畅的感觉能尽快过去。
在头脑混沌的时候，季霜听到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
这时候季霜刚刚缓过来，她咳嗽声停止的那刻，周迭的双脚也同步停下。
大概在距离季霜一米远的地方，他拧紧了眉头，语气并不好听，“为什么还在训练室？”
“我在训练啊。”季霜的嗓子还没有彻底清楚，几个字被她说得七零八落。
周迭很想骂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开口就变成了，“你不困吗？”
季霜摇头，“还好。”
“李展和郑运都反应过你起得早，和阿梦差不多时间，有没有这回事。”周迭语气缓和下来，想和她好好沟通。
“嗯。”季霜点头。
她问什么答什么的模样让周迭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好好沟通瞬间就忘在脑后了，“你要么和阿梦一样到点下班就睡觉，要么干脆学老欧通宵，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算怎么回事？”
其实自从季霜发现入睡变成一件不怎么容易的事情以后，她的作息就没有正常过，下班以后的时间概念也变得模糊，总是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上楼睡觉。
连续失眠两天后能睡一个好觉，就这么循环往复。
“可能最近有点焦虑吧，醒了就睡不着，干脆晚点睡。”季霜说。
周迭坐进阿梦的椅子里，和她面对面，“除了训练以外，还有别的事情影响你吗？”
听到这个问题，季霜顿了良久才否认道：“没有。”
她不敢看周迭的眼睛，只是回答而已。
“明天开始，乱七八糟的咖啡别喝了。”周迭扫过季霜桌上的东西，“十二点准时上楼休息，实在调不过来下周让郑运带你去看看中医，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针灸大夫。”
“别啊，队长。”季霜没扎过针灸，但对针灸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
“季霜，你才十八岁。”周迭缓缓地说，“这个年纪可以不顾一切地去拼，但不是以这种方式。”
季霜沉默地点点头，脑海中却满是十八岁时的周迭。
训练室安静了许久。
周迭拍了拍季霜的椅背，嘱咐她：“吃饭、睡眠、锻炼，还有训练，你先自己花时间调节平衡。如果发现任何困难，记得求助身边的人。”
“好。”季霜很快就应答他并付诸行动，移动鼠标关闭点电脑，紧接着又补充，“但我偶尔睡不着还是想在训练室熬夜，可以吗？”
周迭顿了一下，答应她：“可以。”
之后的很多天里，季霜都在努力地调整作息，均衡工作和生活。
就这么一直到了洲际赛正式开赛前的倒数第三天。
也是最近的这几天，各个战队陆续公布了本次洲际赛的大名单。
在此前不久，季霜已经得知了自己在大名单中的消息。
说实话，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虽然季霜明白自己既不是首发，能上场打比赛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但她就是会为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中而快乐。
按照战队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比赛，所有人都不允许熬夜。
季霜早早地回到房间，知道这个点自己定是睡不着，她就干脆搬出了上次周迭拿过来的小马扎，一个人坐在露台上。
入秋以后，夜间的气温明显降了下来，但免不了还是会有被蚊虫叮咬的风险。
季霜抱着平板看比赛复盘总结问题，外头时不时传来的虫鸣反而让她更加能静得下心来。
接连复盘了几把以后，她动了动腿，搬着小马扎面朝房间移门坐下。
但不过她看得过于入神，就连边上来了人都没有注意到。
“又不睡觉？”周迭不大不小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九月的夜风已经算得上凉爽，前些天接连的降雨更是把气温压了下来。
就连空气质量都维持在了不错的水平。
这静谧而又惬意的夜晚把周迭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清亮。
闻声，季霜停下笔，抬头向声源处寻去。
周迭就站在不远处，他的头发还半湿着，刘海松松垮垮地垂在额前，看样子是才刚洗完澡不久。
匆匆瞥了两眼，季霜就收回了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儿才好。
她把笔扣回笔槽里的动作略显艰难，就连合上平板保护盖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有股子手忙脚乱。
季霜一手拿着平板，一手不自然地摩梭皮质保护盖，回应道：“还早。”
短暂的沉默以后，季霜听见了两声异常清脆的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
“已经过十二点了。”周迭说。
听到他的提醒，以为时间还早的季霜不敢置信地打开平板来确定。
“噢，我又忘记时间了。”
季霜还以为自己在外面坐了没多久，但其实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复盘了少说有四五把比赛了。
周迭无声地叹气，弯腰拿过被树在旁边的另一把小马扎。坐下后，他问：“学校的事情都办妥了？”
“嗯。”季霜点点头。
九月上旬，高校都陆陆续续开学了。
季霜向学校申请了保留学籍，这是准备要和RIV签约起就决定的事情。
毕竟打职业不比别的，现在她每天的时间连训练都不够用，压根就不可能兼顾学业。
也不知道是不是季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会儿露台上的气压很低。
她上一次和周迭这样搬着小马扎坐在一起夜聊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还是离了空调就过不下去的天气。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洲际赛，日常只有在训练和复盘的时候才会有比较多的交流。
今天周迭突然找过来，总不能是为了特地问她保留学籍的事情吧。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气氛有些尴尬。
季霜挠挠腿，忍不住主动挑起话题，“队长，你今天是失眠？”
“不。”周迭望向她，“恰巧，困得很。”
“那你还……”季霜不解。
既然困那就抓紧时间赶快睡觉呗，怎么突然来找她。
接下来她免不了又要陷入到不停回答问题的怪圈当中。
季霜咽下了剩下的半句话，就听周迭问：“复盘为什么不呆在房间里？”
突然之间，季霜就忆起了自己在训练室复盘到太晚，想小眯一会儿结果直接睡昏过去那次。
虽然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但她仍旧会时不时为自己当初犯的傻而感到尴尬。
可是今天，季霜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让她在面对周迭的时候开始转移话题主动权，“队长你该不会是害怕我等会儿直接在露台上睡着吧。”
季霜其实很期待周迭会怎样来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没想他耸了耸肩，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那倒也不至于。”季霜笑了笑，又瞬间怂下来，“纯粹是因为外头凉快又透气而已。”
很快，周迭话锋一转，“最近直播挺勤快。”
“啊，是。”季霜不否认，实话实说，“想早点把时长打满，月底就不用播了。”
“没必要为了直播天天熬夜。”周迭颔首，终于说出了今晚最想说的话。
“不是不是。我想多练练，顺便直播的。”季霜的声音持续走低。
“有压力。”
“嗯。”
“为什么？”周迭又问。
“就……”季霜觉得理由还挺无力的，而且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和自己较劲，“就觉得大家都很厉害，我欠缺的还很多。如果再不努力一点的话，就白来了。”
闻言，周迭终于笑了。他偏过头，没让季霜察觉，“缺在哪儿？”
季霜几乎是脱口而出，“哪儿都缺。”
她又摩挲了几下大腿，讪讪地开口，“PCL的训练赛对于我来说，有点太吃力了。”
吃力到她有时会出现畏缩情绪，打游戏的体验感也因此很难再回到打职业前。
这些都是季霜有过心理准备的，可真当它成为实际存在的困难时，又是不同的心境。
“吃力才是对的。”周迭淡然，“否则，你想去PDL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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