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柯清楚自己问了句不该问的话，可他脱不开关系。
“不小心的。”季霜眼神躲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摊开没在输液的手，“你手机呢？借我用下。”
魏柯顺从地摸出手机解锁，同时仍盯着季霜左看右看，觉得她脸色还不算太难看，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季霜找到微博就点进去搜索刚才的最后一把比赛。
“结石要不要紧啊？医生怎么说？你还疼不疼……”
魏柯喋喋不休地问着，季霜却是一个问题都不想回答，她只关心决赛圈。
此时此刻，边上的周迭就像透明人一样，几次他都欲言又止。
完整的比赛回放官方那边还没有放出来，现在能搜索到的多是比赛片段，季霜挑了好几个视频都没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反而是魏柯手机上弹出的电话把她吓了一跳。
也是这时候，季霜终于抬头，望向魏柯，“我妈的电话。”
季霜把手机递出来，但魏柯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多半是问你的事情，你直接接吧。”
说完，魏柯就坐到了季霜右手边的空位上。
“喂？妈妈。”
“小霜？”电话那头一愣，“你怎么样了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就呛了口水，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担心。”
……
季霜扶着额头绞尽脑汁地想说辞，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兴发挥稳定住家长的情绪，实在是难倒她了。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季霜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霜啊，”魏柯听完全部的电话内容，都快要怀疑面前的是不是季霜本人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吓人的。”
“啊？”季霜不明所以。
“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谎不结巴了？”
季霜后知后觉，心虚道：“我也没撒谎吧。”
最多就是避重就轻了。
“所以你真没事？”魏柯再次确认。
“真没事。”季霜表达能力有限，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让大家都放下心来，只能重复类似的话，“我回去会多喝点水的。”
她话音刚落，周迭就贴心地把保温杯递过来了。
“慢点喝。”
“嗯……好。”季霜简直想遁地了。
她埋下头，小口小口地抿杯子里的水。她喝每一口水都能感觉到自己被身边的两道视线紧紧盯着，这种被督促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被迫喝水。
还是喇嗓子的白开水。
由于气氛过于安静，季霜总想着要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诡异的平衡。
喝到某一口，她转头问魏柯：“你什么时候回去？”
魏柯一脸坦然，“陪你挂完水。”
“挂水还好一会儿呢。”
“没事，我不着急的。”
“你明天没比赛吗？”
“我淘汰啦，等着跟大部队回学校了。”魏柯并没有听出季霜的弦外之音，“我这熬大夜的体质，陪你挂个水不是应该的。”
“行吧，随你。”季霜放弃了，她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抿水。
“你吃板栗酥嘛？”魏柯在刷外卖软件，“泡芙呢？”
“都不想吃。”季霜蔫蔫的，抱着保温杯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
被季霜否了以后，魏柯越过她，问周迭：“迭哥你吃嘛？”
魏柯一问这话季霜当下就想帮周迭回答了，可不料周迭应答得格外迅速，“我晚上不吃东西，谢谢。”
“那好吧。”
经过季霜的不懈努力，杯子里的水终于喝完了。
在脑海中过了两遍措好的辞，她把杯子递到左边，“队长，麻烦你再帮我倒点呗。”
周迭接过，二话不说就起身了。
确定周迭走远以后，季霜毫不留情地拍了下魏柯的胳膊，“你坐会儿就走，别陪到我挂完水。”
“为什么？”一上来魏柯还有点不明白季霜的意思，但转念想到季霜可能是故意把周迭支走的，开始反思：“我应该没说别的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讲清楚，魏柯还真不好打发。
于是，季霜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这个点了，迭哥肯定又要像上次一样开车送你回去。他腰、颈椎、眼睛都不好，我们住的地方又完全是两个方向，大半夜的别让他开那么久车。”
魏柯顿时明白过来，“知道了知道了，等你挂最后一袋水的时候我就找个由头走。”
正好趁着周迭这会儿不在，魏柯又问：“你最近偏头痛有犯吗？”
“没。”季霜如实回答，“怎么了？”
“随便问问。”魏柯定不下心来，况且刚才季霜和妈妈通电话的时候全程都没提结石的事情，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会儿在医院挂水。
要不是魏柯人在上海，这事估计连他都会被蒙在鼓里。
“你真没事？别当着迭哥的面不好意思说实话，结石这玩意儿不论长在哪儿可都不好受。”魏柯喋喋不休，总觉得季霜没说实话。
可他不追问还好，一追问，季霜就想起葛婉的胆结石来。
她也不跟魏柯搞那些拐弯抹角的，直接问：“葛婉什么时候还钱？”
这一句瞬间给魏柯干沉默了。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说：“等我有钱了立马就还你。”
“魏柯你真有种。”季霜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已经默认这钱要不回来，心甘情愿自己掏了呗。”
魏柯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脑海中瞬间闪现的说辞好像句句都踩在季霜的雷点上，没法说。
沉默良久，季霜说：“她人品有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不想我现在跟你翻旧账吧。”
“对不起。”
季霜气急，“你在替谁道歉？葛婉还是你自己？”
“你挂着水呢，别激动。”
话音刚落，季霜更激动了，“被扣在皮划艇下面差点淹死的人是我，你让我别激动？”
前几年他们结伴出游玩漂流，因为葛婉不听安全员的劝导致使季霜乘坐的皮划艇侧翻，事后又拒不承认的错误，甚至把错处都推到季霜身上。
在亲眼看到葛婉的态度以后，季霜就不奢求什么道歉了，也彻底和她断了来往。
后来在学校里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明明是葛婉自身的错误，她总是先找别人的问题，从来不反思自己。尤其擅长诬蔑和推脱责任。
后来发生的事季霜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了，对实情并不了解，却也因为一次次发现曾经的朋友竟然是这样的人而难过。
本想着高中毕业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结果又来这茬。
季霜不仅心疼借出去的七千块钱，也心疼自己。
原本结石导致的疼痛已经缓解很多了，这会儿心理作用上来，她觉得哪儿都不舒服。方才在比赛时呛的那口水咳得太厉害，肋骨也隐隐作痛。
难受死了。
季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她合眸，“你也别等了，这会儿就走吧。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等她还完钱我就删掉所有的联系方式，千万别因为这次的事情影响你。”
季霜的小脸皱皱巴巴的，“你现在说话跟放屁一样。你还是赶紧走吧，实在一点。”
魏柯知道自己劝不住了，却还是不死心地想再努力一下。
自从漂流出过事以后，呛水就成了季霜的心结。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容易一犯再犯。
对于季霜来说不仅仅是身体承担痛苦，更难的是要顶住精神压力。
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
于是重新回来的周迭大老远就瞧见了两人闹别扭的场景。
季霜明显是有情绪的，别过脸不耐烦地说着些什么，而魏柯蹲在她正前方，视线追随着她扭过的方向。
什么情况？
周迭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心理活动却是转了个山路十八弯。
他将保温杯递上前去，“温水，不烫。”
“嗯，谢谢队长。”季霜接过，魏柯顿时闭嘴，同时拉开距离。
季霜瞥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魏柯理解其中的意思，识趣地起身，“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又转向周迭，“迭哥，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
“放心，会的。”
终于把魏柯打发走，季霜单手将毛毯拉到脖子下方掖好，准备睡一会儿。
可惜她脑子乱得很，只是勉强找到舒服的姿势坐着，盯住某两块地板的接缝处发呆。
周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在一边。
而季霜独自无聊了会儿注意力就被周迭手里的两部手机吸引，“煎煎姐来过了？”
“对，在门口。他们已经回去了。”周迭只是回答，没有要把手机还给季霜的意思。
“队长……”
“你先眯会儿，明天上午还有复盘会。”
“噢……”季霜噤声。
看到手机季霜就再次牵挂起了决赛圈。她本是合眸假寐想对策要回手机，可没想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头顶的输液袋只剩下了一个底。
周迭发觉她醒了，随即说：“水马上挂完了，你醒醒神。”
“嗯，好。”她迷迷糊糊地回应。
“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季霜仰头，盯着输液袋里为数不多的液体，“明天应该不用挂水了吧。”
“不用，回去多喝水。”
拔掉针头以后，季霜好好活动了一下麻木的左手。
走出急诊大楼她伸了个懒腰，感叹道：“活过来了。”
“饿不饿？”周迭问她，认为还是得吃点东西补充补充能量才好。
“不饿，我们直接回基地吧。”
“手机拿好。”
季霜接过来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紧接着她就连带着毛毯加队服一起脱了下来，“队长，谢谢你的队服。”
季霜主动还回来周迭也不推拒，随手就给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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