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烈阳想是要把人烤化。
“比训练场上的白山有过之无不及的毒辣。”夏望山一针见血地指出。
暗夜组的训练任务比普通队员重得多,当祁绛青他们几个从沙地里爬出来的时候,只能吸到其他人奔向食堂的尾气。
“不是我说,白山。”简术渡在海潮里扎马步,举着杠铃的胳膊极为酸痛,“你这人怎么管杀不管埋呢,你最优秀的学生们没饭吃你不应该出来干涉一下?”
季寒声已经习惯了这六个小混账对他直呼其名,他懒洋洋地白了一眼简术渡:“你再多加半小时。”
他没理会简术渡翻上天的白眼,转向别处:“嫌自己吃不到饭就再跑快点,要不就动动脑想些歪门邪道,真有用我也算你们有本事。”
在季寒声终于肯看看他的表大赦天下后,几个浑身上下被汗浸湿的可怜人气喘吁吁地往食堂跑。
当然,蓝因除外。
季寻昼把半湿的毛巾围在脖子上,一边擦汗一边诧异地看着蓝因:“你这么不紧不慢抢得到饭么?”
蓝因没回答,面上冷漠依旧。好在季寻昼看出来了,这社交黑洞在绞尽脑汁想回答些什么。
他贴心地换了个话题,用充满友善好奇心的语气小声问对方:“话说你需要吃饭吗?”
“现在需要了。”蓝因犹豫一下回答,想起姜南威逼利诱塞给自己的那些牛奶。
季寻昼看着他的僵硬莫名好笑。
I人就是E人的玩物啊。
季寻昼索性也不跑了,他和蓝因并肩走着,沉默之余居然也没觉得不自在。
远远的就看到食堂门口夏望山和简术渡两个人在你推我搡。季寻昼和蓝因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接着就迎合上岑醒鄙视的目光。
“最后一份橘子布丁。”岑醒替他们解释。
“最后一份橘子布丁!”夏望山咬牙切齿地强调,一边拖住简术渡想冲向里面的腿。
夏天的炎热总让人心烦意乱,清甜的回味和冰凉的口感,是独属于夏的味蕾。
蓝因闻声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朝食堂里瞄了一眼。
季寻昼把目光从蓝因身上挪开,在转头的瞬间又和岑醒的视线撞上,对方狡黠地看着他,他意会地笑笑。
蓝因找了个空位坐下,面前是不太有食欲的标准营养餐。他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青菜进自己的嘴里——
橘子布丁被一只手端到自己的面前。
碟子放下的声音很脆,在桌面渡开一层水雾。布丁上挤了鲜奶油,橘黄透亮的布丁摇摇晃晃,码了一圈橘子果肉。
蓝因没忍住眨了眨眼。
祁绛青和蓝因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他双手一摊:“五号窗口的大婶看我很顺眼,我拜托她给我留了一份,所以那俩二货抢了半天——白搭。”
这就是歪门邪道啊。
那是蓝因下意识的想法。他淡淡地点头,很有礼貌地用目光询问对方所为何事。
祁绛青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是这反应,他又把布丁向蓝因推了一下:“季寻昼和岑醒刚才跟我说你好像比较喜欢吃甜食。”
蓝因愣住了。
“这么点小身板还就吃这么点,”祁绛青夸张地嫌弃,丝毫没意识到蓝因是武力担当的事实,“所以——不介意的话你帮我把它给吃了。”
“你自己留着吃吧。”蓝因的眼角不经意上挑几分,他轻声道谢。
“叙渊有个鬼畜的规定,”祁绛青不耐烦地嘁声,“每个人一餐只能点一种甜品,我突然很想吃七号窗口的蓝莓慕斯。”
“给那两个二货中的一个,另一个肯定要死要活,”祁绛青直接打断蓝因建议的话,目光颇为认真地看着他,“就当帮个忙,你帮我去买,我们换。”
长达三秒钟的寂静,蓝因站起身来。
“等我一下。”
祁绛青猛然从蓝因清冷的嗓音中回过神,他迅速把头扭过去,岑醒在不远处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不是——蓝因你怎么抢到了?!”
“我记得你走在我们后面啊!”
“诶我刚不是看到你去买蓝莓慕斯了吗?”
五个人叽叽喳喳地在蓝因那桌落座,那两个为了橘子布丁大战的家伙同时把目光落到祁绛青面前的蓝莓慕斯上。
“你俩——换了?”
“好啊祁绛青居然敢偷偷讨好队长?!”
“不是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中午没吃到橘子布丁你说怎么办吧。”
“聒噪。”岑醒把一个粉红色塑料袋扔到桌上,“祁绛青不和蓝因换难道和你们换?你们俩争这花落谁家都能争到明早。”
几个金黄的橘子从塑料袋里滚出来。
“刚才我在食堂楼梯口碰到白山了,”岑醒将手里的矿泉水一饮而尽,“这是我嬉皮笑脸地从他手里抢来的。”
“用死皮赖脸更合适。”季寻昼憋笑补充。
“嗯?”岑醒凉凉地看他一眼。
“没有,岑姐威武。”季寻昼缴械投降。
“食堂的甜品价格都涨了。”祁绛青报复性吞下一大口慕斯,“资本又他妈给我做局。”
“因为你动了他们的蛋糕。”岑醒看了眼慕斯,讽刺意味浓厚。
“咳咳——”夏望山被菜汤呛到了。
“噗嗤——”
“我靠哈哈哈哈哈——”
“岑姐牛逼。”
蓝因挖下一勺布丁进嘴里,嘴角不自觉扯起弧度相当的笑。
这群人热热闹闹的,也挺好。
“诶我听了你的自我介绍你不是个少爷吗?怎么的少爷还为我们老百姓仗义执言啊。”
“被贬为庶人发配边疆的皇子也算皇子?”
“不愧是少爷,给自己的伤口撒盐都比别人更利落。”
“滚。”
“别闹了你们快吃!”
季寻昼看着蓝因逐渐放松的神色,心情不自觉也好了几分,他毫不犹豫地拿公筷夹了简术渡盘子里一口未动的黄瓜炒蛋进自己碗里。
“我靠你干什么?”简术渡被他吓了一跳。
“我要吃你的黄瓜炒蛋。”
“嘿你还真不客气。”
“谁让你不吃。”
“那我要吃你的红烧肉。”
“你他妈夹季寻昼的啊夹我的干什么?!”
“盘子过来点——辣子鸡够不到了。”
“啧麻烦死了。”
“蓝因也吃,多吃点。”
“你把我碗里的鱼夹给蓝因几个意思?!借花献佛是吧——蓝因你要记住这块鱼它姓夏。”
“计较。”
“无聊!”
蓝因低头看着突然多了许多菜色的餐盘,他控制不住地把头转向窗外,嘴角莫名压不住。
他低着头笑得浑身轻颤。
——季寒声把饮料扔给姜南,他不着四六地插着兜:“看什么呢笑得这么没有道德。”
季寒声走近姜南那块位置,他拧开瓶盖,低头透过玻璃窗往一楼看去。
“嘿这些家伙关系还挺好。”
季寻昼那家伙任务完成的不错,他心道。
他的笑容浮现在脸上,在触及回忆的刹那眸色却不自觉暗了暗。
好像从前视若珍宝的糖果最终化为子弹,从枪□□出的瞬间正中眉心。
打碎了过往直到消亡。
“瞧他们抢菜的样子。”季寒声故作嫌弃,眼里却难掩软得一塌糊涂的心,“我下次给他们做我的拿手菜,省得他们为了食堂大妈的手艺都能争得头破血流。”
“你的拿手菜。”姜南好笑地重复。
“你没吃过?”季寒声挑眉,“猪肉炖粉条,是谁在我做那菜的时候都要多吃半碗饭。”
姜南没反驳他,扬起嘴角转身就走:“我会记得跟食堂大妈转达你的意见的。”
“没你这么玩的喂——”
因为所以,在某个狠辣的艳阳天,暗夜组被季寒声押进食堂,莫名其妙地就看到一大盆的猪肉炖粉条。
“白山,这就是你说的——犒劳?”
“不算?”季寒声挑眉,“总教官亲自下厨,包您满意。”
“不满意可以退票么?”季寻昼辛辣地讽刺,“吃中毒您会赔钱吧?”
季寒声微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
祁绛青小心地朝夏望山身边靠过去,他低声:“你说他们两个不会是仇家吧?”
夏望山看白痴般看了祁绛青一眼,对方自觉这话蠢得可以,他尴尬挠头,却在下一秒听见夏望山向白山认真发问。
“祁绛青问你和季寻昼是不是有仇。”
他他妈想给夏望山一拳。
“有——”季寒声懒洋洋地拉长声调,一筷子夹起来塞进季寻昼嘴里,“必须第一个毒死对方的那种仇。”
“唔——”
还没毒死。
还挺好吃。
季寻昼忍住没吧唧嘴。
“蓝因帮我装碗饭——!”
“真的好吃啊?”
“真的假的那我也要吃!”
“别跟我抢先到先得——”
“白山,你的厨艺可以啊,”简术渡舔着筷子意犹未尽,“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十来岁就会了。”季寒声已经在一旁切起西瓜,他漫不经心的闲聊,“以前父母忙,我除了要让自己饿不死还得给几个小孩弄份吃的。”
“什么小孩?”
“我有个弟弟,”季寒声没有丝毫停顿,“邻居家小孩有时候也会来家里蹭饭。”
季寻昼夹粉条的手指顿了顿。
“那很任劳任怨了。”他不无讽刺地开口。
“确实。”季寒声像是突然来了热情,“还是邻居家小孩乖,我弟他特能挑食,吃个饭不要香菜不要辣的。”
“也许是你的厨艺问题。”季寻昼又扒拉一大口米饭,懒懒道,“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也是可以天差地别的。”
“如果你是指——吃烧烤的蒜蓉但不吃大蒜,吃切成快的无籽西瓜但不吃切成片的,吃剥好的虾自己剥又不乐意的话。”季寒声极快地说了一连串话。
“你这弟弟挺随机应变的。”简术渡愣笑。
季寻昼猛得灌一口水,耳根有点红。
蓝因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嘴角轻扯。
“猪肉炖粉条是来了叙渊后跟我教官学的,”季寒声神色如常地给他们分西瓜,“他说这道菜传下去他此生无憾。”
“为食品行业奉献终身。”岑醒淡声评价。
“白山你进的不是叙渊是新东方吧。”
简术渡笑着笑着被米饭呛到了。
“这西瓜挺甜的。”
汁水在咬下的瞬间汹涌而出,清甜在嘴里爆开,顿时解了夏日的暑气。
“其实这么吃西瓜浪费的挺多的。”
“我家以前老是买了西瓜但吃不掉。”
“榨成汁啊。”季寻昼建议。
“哟,”夏望山没过脑子嘴先调侃了一句,“这年头西瓜都他妈能榨橙汁儿了。”
“......”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有些话题没头没尾但合理。
毕竟,
生命就是无数个未完待续。
关于笑声,关于食堂,关于夏天,每逢提及,蓝因总还是会想起一场淋漓的暴雨。
红色暴雨预警。
叙渊每个楼道都四通八达,为了降雨时方便,总有一条路畅通无阻到大楼的各个角落。
六个人上完理论课的时候窗外已经风雨飘摇了,不时传来电闪雷鸣的响声,一打开窗户雨点就像利箭平等攻击所有人。
就是他妈的刺激。
几个人并排来到大楼的底层大厅,不看许多楼道内分岔的路口反而把目光投向室外歇斯底里的风。
“带伞了吗?”岑醒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是人手一把。
“我靠我伞还没撑开——”
“啊啊啊这伞他妈零个用处啊——”
“我裤子全湿了!”
“我他妈全身都湿了——!”
“我伞被吹跑了——我靠!”
“这伞要把我带走啊——今晚我要去旅行——这雨打来怎么这么痛啊!”
“迎着风暴的方向——”简术渡迎着风瞎吼歌,在雨的疯狂音调里居然格外和谐。
“把你遗忘——”
不知道谁接着唱下去了。
“回忆折旧成我倔强的模样——”
“你们他妈第一句就唱错了!”
“管他!”
老子就是生命的千万歌行。
“好爽啊——”
“一群神经病。”蓝因难得地笑骂他们,下一秒却把伞随着风一抛,长开胳膊向前逆风奔跑。
雨点打在脸上,很凉很痛。
伞随着风的汹涌与他一同奔驰,它凌乱地在天空中翻滚。
风的嘶吼扯碎了暴雨淋漓的夏。
他们只觉着爽,好像一蓑烟雨便是平生。
“我靠看不出来啊,蓝因你这么勇!”
“我也要——去他的伞!”
“跑太快了跟不上——!”
伞在天上踩着毫无规律的舞步,此刻,生命已在框条之外。
被白山一个爆栗敲在头上都是后话,狼狈地到大道上捡雨伞也不值一提,蓝因只记得那天大家笑得喘不过气,在浑身湿透的同时喊了一声——
去他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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