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碗里的甜枣酿细腻黏稠,勺匙喂进嘴里的瞬间,玫瑰花香绽放得彻底。
“唐老板,怎么突然想着来我们巫寨旅游了?”阿布鲁身着纹花麻布袍,捧着老式的香火炉取暖。
“城市的喧嚣听久了,你们这些寨子里的风土民俗往往更扣人心弦。”姜南一边笑着回应,一边把自己的甜枣酿也推向蓝因。
“唐老板有眼光!”阿布鲁给他一大拇指。
阿布鲁是他们请的导游,当地人,持着方言讲话天然的淳朴憨厚。
“唐听澜,唐听涧。”阿布鲁叼了一根烟,递给姜南被婉拒后挠头,“你俩是兄弟吧,这年头的年轻人名字是一个赛一个的好听。”
蓝因的甜枣酿刚见底,他果断地忽视了姜南一口未动的那碗,在听到“兄弟”的时候更是一股烦躁的气息涌上心头。
来的路上他在和姜南对资料,拿着他崭新的身份证,“唐听涧”三个字与资料里亲属栏目中的“唐听澜”同样刺眼。
兄弟。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
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屑,姜南相当有礼貌地解释:“关系越亲近对我们日后贴身行动越方便,血缘关系在传统认知里往往是最不容易起疑的。”
“不然,”他刻意顿了顿,笑得落拓却狡黠,“你说我们以什么名义上的关系结伴旅游?”
“情侣吗?”姜南故作认真地看着他的眼。
蓝因只觉得自己以前没看透这个厚脸皮的人的真面目,撒泼耍赖,简直就是一地痞流氓。
“别这么看着我笑,自重。”蓝因一把推开姜南的脸,垂眼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南先是露出夸张的伤心表情,在蓝因彻底转过头去后眼神黯淡地沉了沉。
很多年后的某个瞬间,蓝因不经意间提起这段旅程,他坐在爱人的腿上,面露无奈。
“笨蛋,车玻璃也会反光。”
“还有,你不适合夸张的演技。”
蓝因放下匙子站起身,他只觉得燥意涌遍全身。没有理会姜南诧异的目光,他凑近阿布鲁礼貌开口:“有烟吗?”
阿布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从劣质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蓝因,蓝因接过后咬着它,低头拢手挡风,火苗在指缝间窜起。
“小伙子看着文文静静,还会抽烟呢。”
蓝因平日里话很少,经常低垂着眼想事情,再加上唇红齿白的样貌,旁人一眼看来总感慨一声好乖。
乖么?蓝因缓缓地吞云吐雾。
姜南看着某个酷小伙指尖夹着烟旁若无人,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指尖不自觉捻了捻,耳根发烫。
还学会抽烟了。
“唐老板,晚上给你们做咱这特色的农家菜,我去抓只土鸡来杀。”下午没什么旅游安排,大概怕他们俩无聊,阿布鲁热情发出邀请,“你们要一块去玩么?后院儿有护具。”
“成啊。”姜南极其亲密地一胳膊揽过蓝因的脖颈,假装看不到对方抗拒的眼刀,“小涧,哥给你杀鸡炖汤吃。”
蓝因被他撞得一个踉跄,咬咬牙超不小心地“踩”了一下他的好哥哥,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去。
“嘶——别生气啊。”姜南在后面露出得逞的笑,“你慢点走,地上有坑!”
三个人来到饲养野鸡的小山洼里,阿布鲁给另外俩人分了两袋玉米粒,嘱咐二人跟紧自己,俯身钻进鸡场。
阿布鲁一把玉米粒凭空撒去,鸡群在泥地上扑腾争食,母鸡咯咯叫着扒土,雏鸡挤作一团啄玉米粒,羽毛与尘土在阳光下翻飞。
“你们这儿的鸡……生命力挺旺盛。”蓝因有感而发。
“我去仓库拿个铁笼子,你们先在这等等,怕的话就离鸡远点,别去招惹它们。”阿布鲁嘱咐一声转身就走。
就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唐听涧,叫声哥给你抓鸡吃。”姜南插兜,没点正经的笑着看向对方。
“你还真当自己是来玩的了?”蓝因压低嗓门,头别向一边,看都懒得看他。
“伪装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况且调查那种偷鸡摸狗的事,越接近当地民众越好干,想接近他们高坐神坛可不行。”姜南说得介有其事。
“想吃鸡吗?”他充分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你会抓?”蓝因斜斜睨他一眼,冷淡的语气,桃色微染的眉眼,乍一眼看是沉和内敛,再一眼却是桀骜疏离。
哟,小瞧我。
姜南撸起袖子上前,袋子里掏出一把玉米轻撒在地上:“快来吃,吃饱了我们好吃你们。”
全然没把阿布鲁的话放心上。
公鸡斜眼瞥他,不仅没吃,还一脚把玉米全踢飞,精准地糊了蓝因一脸。
蓝因本能后退可还是太迟了,一瞬间的诧异,也许是这巫寨给人的感觉实在放松,也许——在很多年后他才承认这一点,无论发生什么,在姜南面前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毫无防备。
蓝因慢慢抹掉脸上的玉米粒,余光瞟向姜南因为憋笑而剧烈颤抖的肩膀眼神逐渐危险。
姜南好不容易正色,在对视的瞬间又一秒破功:“噗——抱歉,看来它不喜欢吃粗粮。”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聊?”蓝因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
蓝因冷笑,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就直直朝公鸡走去,公鸡轻蔑地“喔”了一声,翅膀一扇,直接飞上姜南的肩膀,爪子一勾——
“嘶啦!”姜南的巾领裂开一道口子。
空气凝固。
“看来他不太喜欢你的衣服。”蓝因一字一句地往外吐,神色平静地以牙还牙。
姜南用和煦的笑容望向那只公鸡,眼神却不太友善:“没事,衣服而已。”
话音刚落,那只公鸡突然俯冲,直奔姜南的裤腿而去。姜南面色不改,身形优雅地侧身一让——脚底一空,整个人滑进泥坑。
蓝因:“……” 还真有点想笑。
蓝因悠哉地向蹲坐在地的姜南挑眉:“唐听澜,还抓吗?”
姜南慢慢从泥坑里站起身,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只是额角隐有青筋跳动,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炖汤。”
“嗤——”
真没憋住,蓝因的嘴角轻轻勾起,他有点无奈地朝姜南伸手:“还让我小心地上有坑,自己都摔得浑身是泥。”
姜南尴尬地挠头笑笑,搭住蓝因的手刚想站起来,突然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怎么了?”蓝因下意识蹙眉凑近。
“唔——”脚底一顺溜,蓝因低声轻呼,眼见着整个人也要闷进泥地里,姜南眼疾手快,不仅自己站起来了,手掌向上一托将人稳稳扶住。
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蓝因站稳刚想道谢,突然看了姜南一眼,咬牙轻晒:“唐老板演技倒是精湛得一如既往。”
姜南笑着跟他讨饶。
过分亲密了,蓝因突然意识到这点。一个下午的轻松氛围一扫而空,过往不甚欢愉的回忆不合时宜地涌上来。
清醒过来后蓝因下意识后退,声音恢复了平静和冷淡:“没事,多谢。”
姜南伸出去准备扶他的手僵在半空。
他好像也回过神来,短暂地苦笑:“站稳了,别真的再摔一回。”
阿布鲁从仓库那边提着铁笼子走过来,看到蓝因有点凌乱的头发和姜南满是泥点子的衣服忍俊不禁。
“不是?叫你俩别去招惹这些鸡……噗哈哈哈哈……”阿布鲁有点没忍住,黝黑的肤色都能看出笑得满脸通红,“还记得回去的路吗?你们先回去洗澡,我抓完鸡就来。”
阿布鲁动作很快,姜南洗完澡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鸡毛都拔完了。
头发吹得半干,戴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上还覆盖着雾气。姜南看向院子外,清透地喘着气。
“待会儿可以烧菜了!”阿布鲁拖着大嗓门喊,“你俩兄弟没摔坏吧?”
在得到没事的回答后,阿布鲁切菜、腌肉、烧水、油下锅一气呵成,动作熟练流利,颇有点大厨风范。
“你俩等会儿,就差咱们的鸡汤了!”
姜南凑上去看了看,他拍拍阿布鲁的肩膀:“放着我来吧,你去歇会儿,我得亲手把他炖了才解气。”
蓝因在旁边翻一本菜谱,闻声抬起眼皮。
看着阿布鲁乐呵呵地让开身,姜南那缠人的嗓音马上传了过来:“唐听涧,过来帮我的忙!”
蓝因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抱臂站在一边。
姜南抬头,看到对方就差在脸上写着“我过来看着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给我差不多得了”的样子,心情不自觉更好几分。
笑得更温柔了。
姜南将土鸡洗净斩块,冷水下锅焯去血沫。他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笑着吩咐蓝因赶紧加柴。
蓝因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噼啪作响,映红了年轻的脸庞。
砂锅里,鸡肉随着翻滚的水花渐渐泛出金黄,蓝因撒入一把老姜片,又添了两颗红枣。
姜南惊讶地看向他:“这你也知道?”
蓝因轻敲脑门低声:“你知道这里装了多少东西么,我掌握不下几百种鸡汤的做法。”
“嗯,”姜南笑着,带有几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宠溺,“小百科全书。”
蓝因扭过头去,柴火灶前好热啊。
其实小百科全书只是知道步骤,他充其量只会在手空着的时候加点佐料,真要他掌勺……锅都糊几个都不知道了。
香气弥漫时,他掀开锅盖,白雾腾起模糊了两人相视的模样。粗瓷碗盛着澄亮的鸡汤,浮着油星的汤面上,翠绿的葱花轻轻荡漾。
小桥流水人家。姜南轻笑着把油亮亮的鸡腿夹进蓝因碗里,突然觉得,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找一处偏僻的乡村,和某人在一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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