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因坐在直升机的一侧闭目养神，随行的五位成员面面相觑，对讲机里传来的指令声格外清晰。
“暗夜组全员听令，最新任务。直升机会将你们六个人运送至目标附近，任务要求围剿非法器官贩卖组织，活捉工作参与者，解救尚未遭到迫害的人质，拷贝相关资料并摧毁场地。”
“2237号担任本次行动队长，负责指挥。”
“收到！”
直升机内恢复寂静。
简术渡在这尴尬的气氛里干笑几声，打着哈哈想缓解众人首次出任务的紧张：“既然都是暗夜组的成员，只叫编号多没意思。我叫简术渡，就是之前和咱队长打架那个。”
众人回想起两人闹事后的处置结果，季寒声这人损起来也是没边，命令简术渡和蓝因在训练场中央握着手站了一天，高喊二十遍友谊万岁。
他们俩那天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简术渡不好意思地挠头，抬手轻碰了蓝因一拳：“2237，那天我确实也有点冲动。不打不相识嘛，握手言和后大家都是兄弟。”
蓝因不是很习惯他人的接触，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们队长又保持沉默的时候，他别扭地吐出几个字：
“我叫蓝因。”
坐在一旁的青年抬起眼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一幕，简术渡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咳两声：“哥们，我看你这薄荷绿发色相当靓眼，敢问尊姓大名。”
特工组对发型没有特别苛刻的要求，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只要不影响行动任你烫漂染，只是过于显眼的发色往往会惹得教官看不顺眼，所以大部分新人都是标准黑色寸头。
“季寻昼。”季寻昼弯起眉眼，嗓音却出人意料的温和，他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这头发是为气我哥特意染的，这辈子没和家人吵过几次，我和我哥的矛盾次数占大成。”
简术渡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和你哥……感情真好。”
就为气人把头上那玩意儿染成绿的，你哥还没被你气死也是生物学奇迹。
谁知道季寻昼自嘲地摇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俩互相看不对眼，他大概觉得有我这个弟弟挺麻烦的，谁让我爸妈在我叛逆期巅峰时刻把我丢给他管。”
“那你哥承受能力还真弱。”季寻昼身旁的人调侃着开口，“我叫夏望山，家里人就是怕我把天捅出窟窿才把我丢来部队，估计我在他们眼里是混世魔王。”
这长相，以貌取人的话倒也不难看出来。
全场唯一一位姑娘嘴角轻扬，英气的骨相平添气势，她挑起眉开口：“岑醒，总部特派狙击手。”
裕生屿上唯一的女兵，实力早有耳闻。
还差最后一位。众人把目光投向剩下那个青年，他神色不耐：“祁绛青。我老爸冻结我银行卡把我扔这自生自灭，这辈子最讨厌压迫牛马的资本家。”
就差把自己是那个被压迫的牛马写脸上了。
“那你为什么答应你爸来这？”岑醒有点兴趣地把手撑膝盖上，身体前倾。
“不是说了吗，他冻结了我的银行卡。”祁绛青皱眉无奈，“来这卖命可有不菲的佣金，我这人只认钱。”
资本家的牛马儿子还是个财迷。
挺有意思的，简术渡拼命憋笑。
“快到了。”一直闭着眼的蓝因突然开口，“待会兵分三路，季寻昼和我一组拷贝资料，收尾工作交给我们。解救人质由简术渡和岑醒负责，剩下的去压制工作人员。”
“要活的。”他眯起眼补充。
“明白。”五人齐声。
蓝因侧身潜伏进一个暗门，里面是数据显示唯一电力集中的地方，应该是运行中的数据库。他向季寻昼比了个手势，里面没人。
两个人背对背相互掩护着小心进门，蓝因看着设备中跳跃的数据，抬手进行核对。文件夹里出现许多实验体的资料，熟悉的编号让蓝因莫名觉得不对劲。
他把U盘插进设备里迅速拷贝。
季寻昼站在他身后，观察四周的同时偶尔会把目光转向屏幕，突然，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向屏幕后停住了，错愕在眼睛里蔓延。
蓝因的脸出现在一张危险实验体证明上。
编号：007号实验体
属性：战斗型
危险指数：特级
一瞬，蓝因和玻璃屏幕上季寻昼的倒影对视。电光火石间，蓝因以极快的速度逼向季寻昼，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把他压在墙上。
季寻昼被钳制得措手不及。
蓝因冰冷的眼神将眼前的人一寸一寸冻住，他充满危险地开口：“你看到了什么。”
冰冷的手指搭在对方脖子上，没有杀意，只是圈住对方让他动弹不得。
季寻昼迎上对方的眸子，气场竟也丝毫不输，他平静沉稳地开口：“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手指顿时收紧了一点，季寻昼感觉到轻微的呼吸不畅。
“我之前偷进过我哥的书房，无意间在保险箱里翻到过你的档案。”季寻昼冷静地解释，“被他发现了。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存在尚未恢复的记忆，很容易导致情绪失控，他把我和你安排到一组，就是为了方便报告情况顺便掩护你。”
照理来说蓝因现在无罪释放已经是自由身，但实验体进入部队绝对是不被允许的，姜南的暗箱操作只有自己人能知道。
“你哥是季寒声。”蓝因眸光一闪，看着眼前这位和教官略有相似的面容。
“所以，与其在这为难自己人，还不如赶紧删除记录，把数据处理干净。”季寻昼眯起眼回望蓝因尚未放松警惕的目光。
沉默片刻，蓝因松开手。转身处理数据，看来这个贩卖器官组织的货源，是完全机械化的人类身体里移植出来的。
和蓝因之前所处的非法基地密切相关。
蓝因拔出储存器，递给季寻昼一个眼神，一把钳剪递了过来，他干脆利落地剪断电线，处理器被破坏，数据库顿时陷入黑暗。
“数据拷贝完成，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夏望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工作人员全部收押，现已和简术渡他们汇合。只是......”
他的声音顿了顿。
“怎么了？”蓝因皱眉询问。
“有点棘手的事情，你们先来大厅和我们汇合。”夏望山吊儿郎当的嗓音都收敛了。
大厅里，蓝因刚走进去就被简术渡用枪指着的对象吸引目光，三个小孩，半张脸被机械零件腐蚀替代，只有另外半张脸和眼里的恐惧显现出人类的痕迹。
再熟悉不过了，蓝因的脸色沉下来，机械化的残次品，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人类机能会被全部腐蚀。
简术渡意识到他的靠近，他解释道：“我已经向指挥部发出询问，他们的处理方案......能按人质保护处理吗？”
很显然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看着他们颤抖的身躯和剩下一只眼睛里的绝望。
莫名下不了手。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指挥部连线的声音：“暗夜组全体听命，销毁残存实验体，解救尚未受害的人质。”
简术渡的眉头深深皱起，没有应声，搭在扳机上的手指轻微颤动。
在场的所有人都本能地感到不适。
“检测表明，对方生命体征达65%，人类生命体征达52%，满足应解救人员标准。”寂静中，蓝因冰冷的嗓音响起。
“你们只需要服从命令。”指挥部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销毁残存实验体。”
“为什么。”岑醒拧眉凑近对讲器，“这些实验体并没有完全机械化，存在人类体征，只要是生命，就没有见死不救的理由。”
蓝因有点诧异地看向她，指尖动了动。
对方那头的声音增添怒意：“你们以为你们是谁？！第一次出任务就敢违抗上级命令，是想按叛徒罪就地正法吗！”
“销毁的命令是谁下的。”情急之下，冷不丁地蓝因突然冒出一句。
季寻昼等人被他的举措吓一跳，直接质问指挥员，你小子有水平。
这货看着闷声不响他妈的净干大事。
“这和你有关系嘛？！”对讲机那头的吼声突然截断，对讲仪好像被突然夺走，一个含带笑意的温沉嗓音响起，“是我下的命令。”
姜南长官。
蓝因一怔，他沉默片刻扫了周围的战友一圈，脑海里是与姜南充满认真的眉眼重合的声音，像是下定决心，他重复了一遍那时姜南跟他说过的话：“哪怕1%的生命体征，我们都没有权力销毁任意一条生命。”
“存在本身就有意义。”
抬起手，他猛地拔掉对讲机的接线。
其余五个人看着他惊世骇俗的一系列操作，目瞪口呆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接线也拔了，一时间，指挥室那边只剩下电流不稳定的滋啦声。
“够男人啊队长。”夏望山甚至有点兴奋，“就这么在任务里违抗命令了？！”
“把他们押送回去交给上级处理。”蓝因面无表情，“我有指挥权，这件事所有责任在我，你们只是听命行事。”
“诶，”祁绛青不满地上前，“线是我们自己拔的，你一个人逞什么英雄。还有，他们被押送回去了，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然他们还能去哪？”听到前半句话，一股暖意莫名从蓝因眼里流露，随即很快恢复平静，“任意把他们丢在某处，如果对周围居民造成生命危险，那我们真的要挨枪子。”
“不排除这是上级对我们的考验，他们下达的这个命令很怪，不符合联盟的人质解救准则。”简术渡思考片刻开口，“毕竟从一开始白山就说，他要的不是听话的猎犬，是由独立判断能力的狼。”
岑醒点头望向蓝因：“叙渊的口号是公理不朽，光明亘古。我只做对得起我胸前这枚徽章的事情，队长，下命令吧。”
季寻昼补充：“如果我们当场击杀，愧对的是人道主义，交由组织决定，权衡利弊在他们。尽全力争取是对生命最基本的敬意。”
蓝因看着全力支持的队员，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这种感觉，和那天的黄昏姜南捧着蛋糕踏着影子向他走来时一样。
醉氧般的感觉，很不真实。
蓝因没有多说话，他抬手敬礼，随即干净利落地下达命令：“实验体和违法成员一块收押，护送人质离开，我和季寻昼最后撤离，摧毁场所。”
直升机徐徐升起，按钮按下，多个□□共同起爆，顿时铺天盖地的火光炸开，烟雾弥漫。
指挥室那边，三个人看到突然断掉的信号，季寒声把对讲机一甩对着空气笑骂：“小兔崽子，全把接线拔了！”
月应尘懒懒地瞥他一眼：“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现在怎么样，对这群狼崽子的顽劣属性有所了解了吗。”
季寒声抱臂靠在墙上：“算他们勉强过关，只是这心性还得再磨磨，我不放心。反正不管因为什么理由，他们都得挨骂。”
“老大，”月应尘突然转头，“蓝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你以前跟他说过的？”
姜南点头，眼底带着笑意：“很明显？”
“主要是一种感觉。”季寒声插进来，“你家那小朋友说这话的时候跟被你附身了一样。”
有他家老大的影子。
姜南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扭头不作声。
小彩蛋[加油]《季家兄弟的相爱相杀》
季寻昼知道季寒声不喜欢自己。
他从小到大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温和稳重的，只有在他哥面前从来都没有这么一层遮掩本性的纱布。不是他不想，只是每次一和他哥的眼神对上，压抑在心底的那些叛逆因子就会喷涌而出。
他和季寒声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六岁的年龄差。季寒声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迫于家族压力父亲续弦，父母相敬如宾。
岁月使他们产生了亲情，但唯独没有爱情。
很小的时候自己也会在兄长面前装乖，跟白兔似的乖巧懂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季寒声都能一眼把他看个彻底。
“披着羊皮的小狼崽子。”兄长曾经评价。
后来季寻昼懒得在讨好季寒声身上花功夫，索性在他面前根本不伪装，淡漠不逊的本性露得彻底。季寒声也不吃惊，季寻昼给他惹事了就披头盖脸骂一顿，和他顶嘴吵架了就扔回爸妈那冷暴力处理。到后来两个人几乎见面就掐，连父母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平常善解人意的小儿子到亲哥面前像个炮仗。
自己叛逆期来的那段时间，父母刚好有事出国处理，整整一年时间季寻昼就住在季寒声家里，叛逆巅峰少年遇上从不惯孩子的兄长，那场面难以直视。
两个人天天吵架，季寻昼总是能在把季寒声逼到破功的那刻收手，看着季寒声冷硬着脸训人硬着拳头拿捏不了他的狂躁，他哥那张嘴跟淬了毒一样，他有时候想，其实也不能怪他老是和自己哥哥吵架。
只是训人。在入伍以前，季寻昼的记忆里季寒声只对他动过一次手，但那足以让他印象深刻。
那天季寒声在警局里接的他。
本来事情算是见义勇为，季寻昼在街巷里遛弯，好巧不巧看见一群社会混子围着一个姑娘欺负，本来只是沉声警告，谁知道对方一句挑衅直接勾起叛逆期少年的火。
对方没有深浅，多打一就算了还直接用刀子，季寻昼打架很厉害，这只有他哥知道。一番打斗下来季寻昼嘴角破皮，胳膊上有点擦伤，和对方一伙人的鼻青脸肿根本没法比。
他也不知道会有人这么输不起从背后偷袭捅刀子，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身，刀子没有直击要害只是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长口子。
鲜血淋漓的惨状和尖锐的疼痛还是激得他眼前一黑，其他人见到事情不妙准备落荒而逃，刚出巷口就被警车逮个正着。他有生第一次进局子，毕竟有见义勇为的性质只是批评教育，叫家长把人领回去就没事了。
但他的家长看起来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他记得那天季寒声冲进警局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惊慌失措，眼睛通红，连发丝都在轻颤。害怕，他在他从来都镇定自若，嬉笑怒骂的兄长的眼睛里看到这种情绪。
好像即便季寻昼身在地狱被杀得半死不活，季寒声也要排除万难把他背回人间。
很夸张，但他就是那种神情。
那天，好久没有正儿八经和季寒声讲过话的季寻昼久违的喊了一声“哥”。
他哥定神，看向他嘴角的伤口和胳膊上的纱布眉毛皱得更紧，突然冰冷的目光从上而下扫过他的全身，气场硬是震得警察愣在一旁都没敢开口。
耐着性子把流程走完，季寒声冷冷地丢下一句“滚回去给我解释”就头也不回地往车上走，季寻昼只能自念理亏地跟上去。
季寒声坐在书房的椅子后面，季寻昼笔挺地站在书桌前，看到季寒声接他的时候那么急，他本来是打算认真挨骂听候发落的，谁知道季寒声的一句怒吼激起逆反心理。
“你他妈这么不要命就别在我面前碍眼！”
他早觉得季寒声觉得他碍眼，他早知道季寒声不喜欢他。
本来他已经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这段糟心的兄弟关系了，但警局门口季寒声的那个眼神彻底搅乱他的思绪。
“放心绝不在您跟前呆着，我他妈就是死外边也不要你管！”
啪——
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季寻昼脸上，他被打得措手不及。火辣辣的刺痛感比胳膊上的伤口更加明显。
“谁教你的拿自己的命来顶嘴。”季寒声沉着脸看向他，压迫感极强的目光逼得他硬生生转移视线。
“哑巴了吗！”震得季寻昼微不可察地冷颤。
绝对是声音的余波引起的震动，嗯。
“反正不是你教的。”那个时候的季寻昼也是有不怕死的勇气，闭着眼就不顾一切地顶回去。
啪——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力道，分毫不差的一巴掌。他哥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冷脸看着他开口：“再让我听到你犟一句，刚才说的两句话，一个字一巴掌。”
“你要是想一个星期呆在家里，尽管顶嘴。”
靠。
怂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季寻昼记得，那天晚上，季寒声光是训他就训到了凌晨。得，自己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主要是迫于威压，自己打不过。
足够印象深刻。
季寒声知道季寻昼和自己命里相克。
刚开始是披着羊皮的狼，自己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卖乖示弱，也不知道是谁小时候和邻居家小孩抢玩具都不肯吃亏。自己根本就不吃那套，这家伙的本性根本不用遮掩自己也一清二楚。
后来这家伙不装了，三天两头和自己吵架顶嘴，就比谁心脏承受能力更强活得更长，打架能把自己打进警局，吵架能把自己的命也吵进去。
两巴掌给自己扇老实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为了气自己跑去染了一头薄荷绿。其实……薄荷绿也挺帅的，那张脸在不和自己吵架的时候还是挺顺眼的。
可惜这种时候不多啊。
后来这小子要入伍，本来自己不同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也许是真的难以接受他真的哪天死在自己前面。但这小子好像不是一时兴起，在爸和阿姨面前软磨硬泡，在自己面前威逼利诱甚至千年罕见的放软话示好。
啧，麻烦。
刚准备给他去申请考核，臭小子还偷进自己书房偷摸着找身份证自己报名，真是……拳头又硬了。连我都不知道他怎么试出的保险箱密码，他居然还看到了姜南捡回来那孩子的档案。
没办法了，威胁他把嘴巴锁牢并且帮姜南照看一下那个正在恢复记忆，情绪不太稳定的家伙。开车把他送往考核场所之前，在他下车的时候我本来有种想摸他的头的冲动。
算了，省的他把我手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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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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