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还算顺利,离计划回东城的时间还剩下两日。
白堇带着洮钨连夜离开,虞兰与澄碧则留在庄内配合相淮,作为他违背承诺的补偿,他需要在这两日里,不管是自己上场,还是找别人替代,都得营造出她仍在庄内的假象。
相淮仰天长啸,后悔不矣,但在虞兰的威压下不敢多说什么。
她们赶往西城,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中,洮钨喊了十几次饿,将白堇身上带的灵丹与药丸都偷了去,还是觉得不够,满山抓野鸡,来烤着吃。
野鸡还没抓到,休息时间就到了,白堇将她拎走,她心有不忿,叫唤不停。
“吵死了。”前方一记懒音落下,算玉从树后缓缓走出,眼底的不耐一闪而过。
“阿姐这是要去何处,不如带上我?”他倚着树干,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白堇身后的洮钨。
洮钨正叫得起劲,只被他撇一眼,便似小鸡见到鹰般,立马安静下来。
“阿玉又怎知,我们在此停留,不是在等你?”白堇收回已伸到洮钨颈后,预备设法让她闭嘴的手,将她放到地上。
脱缰的野牛般,落地便钻进林中,一溜烟不见了。
目光从林中收回,白堇转而看向算玉,她并不意外在此见到他,相反早就知道他跟着她们,只是不知他打算何时现身:“阿玉想好要什么了吗?”
他多次毫不顾忌地展现出,他与洮钨不同寻常的关系,就是为了告诉白堇,此次寻找洮钨一事,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少不了他的暗中相助。
他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怎会做赔本的买卖?既已有所付出,合该讨要奖赏。
“阿姐觉得,我加入湫漻司如何?”他稍稍侧目,视线犹如屠夫手里的刀,灵巧地避过崎岖,刺向□□最柔软的地方。
“……阿玉不是一直都很厌恶关于湫漻司的一切?”
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听他亲口说出来,白堇还是有些惊讶,当初一身泥泞血污的男孩,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大了。
他无声注视她,如墨在水中晕开:“阿姐只说,允还是不允?若是不允,阿姐可有其他更好的法子给予补偿?”
“纵使有其他法子,不是你想要的,又何谈更好?”她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叹气。
“那这么说,阿姐是答应了?”
“没什么好不答应的,即便你要的是整个湫漻司。”白堇没有权衡,她素来循规蹈矩,偶尔也想任性一回。
“希望阿姐这次,能够说到做到。”他举起右手,搓出一个响指,指尖随即生出千机丝,探入林中找到洮钨,将其五花大绑后,拽了出来。
“啊啊啊……呃!”洮坞一脸懵,嘴里还塞着一把灯芯草。
三人的目的地,是西城的地下牢,这里头关押着一个奇怪的犯人。
白日里疯疯癫癫,从早到晚拍打着牢门,不停地喊“放我出去”。
一到晚上就变得无比乖巧,那怕是将牢门大大敞开,她也绝不会向外迈出一步,直到天亮才又恢复,这样的情况周而复始,持续了整整三年。
西城城主觉得她身上有大秘密,比起施以重刑撬开她的嘴,他更趋向于循循善诱,可偏生她力大无穷,逮着人就咬,他常常束手无策,因而几次三番求助白堇。
她待白堇的确有些不同,白堇每次来,无论白日还是夜间,她都会好生收整一番,用当下最好的面目接待她。
而白堇每次与她会面后,身上都会莫名出现许多伤痕,虽只是小伤,但疼痛感却丝毫不弱,且无任何药物、方法可以缓解,每次她都只能硬抗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白堇才刚坐下,手上便起了些许红痕,且大有星火燎原之势,看起来尤为骇人。
白堇看了一眼,只毫不在意地将衣袖往下抻了两分,便抬目正视身前人,嗓音尽量放软,目光极尽柔和:“最近过得还好吗?”
女人愣了愣,似乎听不太明白,却还是学着白堇的样子,对她笑了笑。
不是第一次见到,却能每一次都让她脊背发凉。
女人五官容貌与她并无不同,白堇的脸型流畅,五官整体偏柔和,唯有一双柳叶眼,让她自清冷中,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
女人则是肉眼可见的硬朗,无论是足以与男子匹敌的身高与壮硕的身形,还是她高突的颧骨、厚黑的唇……
而这样一个自外貌看来,与白堇毫不相干的人,笑起来时竟有**分她的神韵。
更为奇怪的是,这抹神韵不是由外入内模仿而成,而是由内而外自然散发。
就好像……就好像这幅躯壳之下,曾住着白堇的灵魂一般。
白堇不是个傻的,她当然知道其中有蹊跷,这次带着洮坞来,就是来解开这个疑惑。
只有解开这个疑惑,才能证明沈正清的清白。
“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照这个情况,再继续下去的话,你会没命滴。”洮钨自后方探出脑袋,晃动指间的银环,她也瞧出了其中端倪,看向白堇的目光充满可怜,却无半分同情。
随着她的五指渐渐松开,银环折射出白光,眼看就要四散开来。
白堇往侧后方撇了一眼,回头对洮钨不疾不徐地颔首:“继续吧,有劳。”
“嗯!”洮钨先顺口应了一句,反应过来后,直接一个弹跳起飞:“呃?”
接着便是一连串地唾沫横飞:“你你你……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抓紧时间。”白堇好似习惯,甚至温柔地拍拍她的头顶。
洮钨故作不满地瞪她一眼,对着掌心垂头丧气:“哎,莫滴办法了,这可是你自己要求滴,怪不得俺咯。”
然后猛一用力,将银环打向上空。
不料却在关键时刻,遭一股外来力量击散在地。
两人一同看向侧后方,算玉正转着天地浮生无极笔,踏着悠闲的步子,从幽暗的甬道走来,散漫的眸子先落在白堇手腕上,而后一路慢慢上移,与她视线相交:“我这里有更好的法子,阿姐想不想试试?”
“不可能,此术法除了俺,无人解得开,而且她也不会听你滴,她根本就不在乎……”未等白堇答话,洮钨率先跳出,不屑地插着腰,挡在两人中间,正一脸自信地劝退算玉。
“听听也无妨。”不料刚才还看淡生死的白堇,此刻竟想也不想就站起,向算玉走去。
洮钨不小心咬到舌头,疼得面红耳赤,待她回过神,两人已不见踪迹。
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和散落一地的银环,大眼睛里瞬间就浸满了泪水:“两个坏东西。”
“——等等我啊!”她擦干眼泪,捧起地上的银环,快步追出去。
两人出了地牢,西城城主闻讯赶来:“圣女司既要入城,何故不与老朽提早说明?也好让老朽尽一尽地主之谊,不至于这般慌乱毫无准备啊。”
来人一口一句“老朽”,若是只听其声不见其人,还以为他老态龙钟,至少年逾半百,实际上他神姿绰约,正是风华正茂,也就比白堇略长两三岁,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他辈分大。
在西城同他一般年纪的,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小叔”或是“家主”
因为他不仅是西城之主,还是云苍五大世家之一,苏家历代最年轻的家主苏忏溪。
最擅长的就是用他那双笑咪咪的眼迷惑人,当你以为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不足为惧时,恰恰就是走进了他的圈套。
白堇每回与他交锋,都讨不到多少好。
“你打算怎么做?”苏忏溪迎上来时,白堇没看见他般,扭头与算玉说话。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一点没有被刻意忽视的不悦感,反而厚脸皮地上前追问,更是不计亲疏,抓住白堇手臂。
好巧不巧他抓的,正是布满红痕的那只,本就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经他这么一碰,最后一道闸关被突破,血水溢了出来。
白堇转头与他对视,古井无波的眸子中,泛出一丝淡淡的不悦。
“怎么了?”他察觉了却还装无事发生,一脸无辜地加大了用力。
直至血水从他指间溢出,才后知后觉地撤手:“喔,抱歉。”
他拿出一条材质极好、上绣有一枝红梅的手帕,细致地擦去白堇指间的血渍,然后将就这条手帕,粗略地擦了下手,丢到了身后的侍从怀里,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丝拖沓。
做完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地抬头,对上白堇视线的刹那,眯着眼笑起来:“今夜有什么收获吗?”
刚擦干净的手指,很快被新流出的血液染脏,白堇背过身去:“有一点,但不知对家主来说算不算。”
从地牢上来的洮钨见此,变戏法似地掏出一个瓷碗,双手捧到下面接着,白堇动一下,她也跟着动。
“有就行了,算不算的另说。”苏忏溪依旧笑着,视线跟着白堇的身影转动。
当视野里出现另一个人时,他眼中的笑意凝固,顷刻间消退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片刻,才将目光从白堇身上移开,落到她身旁的算玉身上,充满探究与戏谑:“这位是?”
且不说东城与西城,就是整个云苍,也鲜有不认识她姐弟的人,他分明是故意的,表面看来他在为白堇报不平,揶揄算玉这些年,只知躲在白堇身后安然度日,心安理得地让她孤身一人冲锋陷阵。
实际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算玉虽未说话,气势却赫然压他一头,只见他缓缓抬眸,端的是翩翩少年春风骀荡,实则寒意肆虐,杀人不见血。
苏忏溪无意与其争锋,一脸和煦地转向白堇:“听闻你们计划明日在城中宴友,我已吩咐下去,定会尽全力配合你们。”
“有劳。”白堇颔首,准确来说这是算玉的计划,与她无关。
虽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但他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沈正清的行刑日是后日,她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让他发挥。
“圣女司与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苏忏之说完便走了,将空间让给他们,
走时顺走了洮钨手中的碗。
“对了,希望此事结束后,圣女司能将牢中那女人交由我全权处置。”他于半路停脚,视线半侧。
“本该如此。”白堇点头,女人是他找到的,若不是他,她不会这么快找到,解决沈正清之事的突破点。
洮钨气得火冒三丈:“小孩滴东西你都抢,要不要点脸?”
“就以这碗血为筹码,我赌你,不是小孩。”苏忏溪晃了晃手,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走到廊角处,将血水随手浇灌给了,墙角石缝的一株兰花。
只在须臾后,兰花的根茎肉眼可见地粗壮了些。
洮钨瞪大双眼,这好处原是她的。
“啊啊啊!惹到你洮钨奶奶,你小子死定了。”她呆滞了半瞬,突然原地暴走,张牙舞爪地追了上去。
她前脚刚走,兰花的根茎停止生长,并迅速枯萎了。
白堇上前观察,若是换作平日,她体内的冰肌血不会有此效果,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伤痕上。
“阿姐若是不想留下,现在就可以走了。”算玉在身后提醒她,不用回头她都能想象出,他说话时极其不屑的表情。
“原以为阿玉是了解我的,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她站起来,双手合放于身前,虽然衣袖上、手背上染满血渍,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但却一点不影响她的风采,从里到外她都是大方且端庄的。
“你只管做你要做之事,剩下的我自会衡量。”她目视前方,从他身旁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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