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等等奴婢！”
柯心怡提着裙摆正朝着自己院子走，身后就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这个回廊除了她没有别人，所以她下意识地回了头。
只见小丫鬟正朝着她小跑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站定在她面前的时候，丫鬟还粗喘着气。
“阿圆？”柯心怡将她扶住，“我方才怎么没瞧见你，你去哪儿了这是，满头大汗的。”
她并没有想要怪罪丫鬟的意思，但在阿圆心里听来，瞬间咯噔了一下，立马将柯心怡挽着，笑盈盈地提起手中的食盒，“奴婢去给姑娘拿点心了，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碉楼小筑做的点心，可好吃了，结果一回来没瞧见您，可真真是急死奴婢了。”
柯心怡笑着搭上她的手，“日后去哪儿还是说一声较好，可别平白叫人忧了心才是。”
“奴婢知晓了，”她害怕柯心怡再继续说什么，一下子转变了话题，“姑娘，你这裙子，怎么破了？”
柯心怡才懒得同她一般见识，这丫鬟心思多着呢，好几次都听着她和另一个丫鬟说什么要被调走了，不会再继续守着那个破院子了。
“方才不小心被花丛的枝丫给划破了。”少女并未拆穿她，只是淡淡解释。
见柯心怡没有任何怀疑，也不曾怪罪，阿圆这才舒缓了那口气，方才她可没有取什么点心，见着柯心怡去学规矩后自己便同相熟的丫鬟消息躲在一旁说闲话，好生惬意。
在她的眼里，柯心怡不过一个草莽，舞刀弄枪又怎么了，在规矩这件事上还不是要折上一整日，看起来笨手笨脚的，哪有京城的贵女小姐们聪慧。
几个人正谈论得高兴，刚想要继续对柯心怡的装饰什么的继续谈论，背后却响起了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手中的东西尽数掉落在地上，再回头时，身旁的丫鬟小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位府中避之不及的四公子，此时就站在她的身前，阴恻恻地盯着她，阿圆的汗水一下子浸湿了衣衫，在这冬日里额角渗出了不少汗液，她的双腿一下子瘫软，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见少年冷冷地说道：“主家就是这样教你这奴婢偷懒的？自己的主子如今在哪儿，是否受伤，你可知晓？”
“回四公子...奴...奴婢.....”
“还不滚去你家主子身边伺候。”
阿圆头都不敢抬，连忙点头回答“是”，接着也顾不上地面洒落的瓜子糕点了，仓皇地就去找柯心怡了。
原以为是柯心怡遇见了四公子，然后向四公子告了状，如今看来这柯心怡应当是完全不知情，不知情也好，至少不会怪罪于她，只是没想到这姑娘还有些手段，前面三公子为她求情，现在四公子那邪煞又帮衬着她，倒是个会生事的。
阿圆小心地搀扶着柯心怡，一只手将她破掉的裙摆提起，轻声道：“姑娘小心着些，这冬日不比寻常，路滑，小心摔着，奴婢等会儿去给姑娘找身新衣裳，您这样若是被主家瞧见了，免不了要被责罚的。”
“好。”
柯心怡点点头，随即说道，“来了这魏府好些时日了，你瞧我怎么如此蠢笨，居住的院子在哪儿我都还记不住，还好你来了，你看我这整得多狼狈，若是被前院的贵人瞧见了，免不了是要被笑话的，日后还得靠你啊阿圆。”
被她这么一说，阿圆的脸上挂满了笑容，立马答道：“姑娘，奴婢这都是应该的，若是姑娘需要，奴婢巴不得都陪在姑娘身边呢，伺候您本来就是奴婢的本分，姑娘切莫说那些自己蠢笨的话，奴婢瞧着姑娘就极好。”
柯心怡只是咧嘴笑笑，并没有开口继续说什么，反倒是回了院子后，阿圆抢着想要给她换衣裳，被她拒绝了后就在门口等着，等她换好衣裳打开门后，阿圆便笑盈盈地迎着她。
少女拔下头上的一支金簪，拉起阿圆的手，将那支银簪放在了阿圆那略显粗糙的手上，同样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模样，丫鬟的这手竟像是历经了风霜一般。
阿圆双手捧着那金簪，眼神里满是惊愕，“姑娘....这使不得....”
“没什么使不得的，你就收着吧。”柯心怡笑着走出房门，朝着那梧桐看去，“我初来这府中，知晓你们有多不情愿在这守着我，这些时日跟着我受累也着实辛苦你们了，这是你应得的。”
她要学的东西太多，这丫鬟们也跟着她一起听风听雪，或是听雨，偶尔回院子时瓢泼大雨下来，阿圆就会跟着她一道被雨水给浸湿。
尽管是在府中，也终有遮不住的地方。
少女的言语间，没有半分高傲，也不曾想要收买她，就是忽然觉得在这里丫鬟跟着她受冻挨饿或是挨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在她眼里，阿圆也不过才十几岁，脸颊和手指即便被冻伤了也不会有人心疼半分。
可她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要知道在她经历的那个地方，吃不饱挨饿受冻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可她们不会带着旁人同自己一起，所有苦难皆有自己一个人承受。
“姑娘.....”
阿圆看着手中的金簪，与别的主子打赏的并无二致，或许这是柯心怡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她看着眼前少女看向梧桐时澄澈的眼神，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羞愧。
之前她偷偷在背后说心怡姑娘的不是，还将姑娘赠给四公子匕首这件事闹得府中人尽皆知，故意撒谎骗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背着她将她的所有言行举止和三公子的一举一动都告诉给主家听。
而这些，如今都成了小刺，一点点的往她的胸口上扎。
阿圆紧紧捏着那金簪，看着走向梧桐树下的柯心怡，低声道：“那个，谢谢姑娘，奴婢......”
“好了，别说那些你没做什么的话，我这衣裳，房间里的被褥熏香，院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你们给我梳的发髻，都很好，这金簪便是给你们的奖赏。”
阿圆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今日给她梳的发髻故意松了许多，还告诉她这是贵女们如今最时兴的装扮，她还当真了。
也不知道该说柯姑娘什么好了。
“奴婢们多谢姑娘。”
柯心怡抿唇，回头笑笑，“别再客气了，我不习惯这样。”
“是。”阿圆将那金簪放在自己的胸口处，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对了姑娘，主母昨日给您送来了好几身新衣裳，还送了好些料子，明日不若叫京城中有名的绣娘来为娘子量体，做些新衣裳。”
“既然夫人送了新衣裳来，那便不着急置办新衣裳吧，衣裳太多了也穿不过来，我左右不过一个身子，你说是吧。”
“姑娘说的是。”
冬日里的风刺骨，前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柯心怡回到房中静悄悄地读着书，此时的魏邯正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为了避免同柯心怡碰上，他刻意绕着湖畔转了两圈才开始往回走。
除了云嬷嬷偶尔会到院子里来看看他，旁人并不会来，他喜欢在院子中侍弄花草，府中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喜欢，没人知道那是因为母亲喜欢。
母亲临终时曾说过，她与父亲是因为一朵海棠花结的缘，可她却被所有人都视作第三者，认为是她插足了魏承允母亲和父亲之间的感情。
他是被伺候母亲的老嬷嬷送回魏府的，母亲病入膏肓时便入了庄子，而父亲在魏府中病逝，而他被送回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日子。
天上簌簌落下的白雪，一点点打在头顶，化成雪水渗进发梢里，随即是脸颊，衣衫，一点一点的浸入身体里，他却不敢抖动一下。
老嬷嬷将他领着站在魏府的大门前，一站就是一整日，嬷嬷见魏府一直没人来开门，便拉着他前去敲门，一边敲一边喊，“这是你们魏家的公子，三夫人为你们魏家生下的小公子！”
喊了许久，老嬷嬷的声音都沙哑了，一整日下来不吃不喝，一直击打着大门，引来了好些百姓窃窃私语，而他只是呆呆地在旁边站着，看着老嬷嬷的手渐渐渗出血丝，听着嬷嬷的声音沙哑到不能说话。
嬷嬷的腿瘫软，跪在魏府的大门前抱着他，还在安慰着他，“公子，你冷不冷，是老奴不好，老奴没能让你回家...咳咳....公子....老奴要去寻夫人了，公子日后就要一个人了，公子一定要记住，这魏府是公子的家，要回家知道吗？”
他不明白嬷嬷说的要找母亲是什么意思，只是木楞地点着头，然后又看着嬷嬷捶打着那朱漆大门，没多久，嬷嬷捶打的动作停滞了，她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魏邯这才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他冲上前哭着喊嬷嬷，摇晃着嬷嬷的身体，嘴里不住地喊着：“嬷嬷，你起来，你起来好不好，我们找母亲，我们不进魏府，我不去了，嬷嬷....”
可再怎么喊，嬷嬷都醒不过来了。
后来他哭着朝着魏府里面喊，说明了自己的母亲是谁，自己的父亲是谁，就这样一直到傍晚，魏府的大门打开了。
而这一段时间，外面看戏的百姓竟无一人上前帮他一把，哪怕是给嬷嬷一层温暖的衣裳盖着身体，都不曾。
等到魏府开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救命稻草，谁知道他被门房领了进去，而嬷嬷还躺在外面，正厅里面坐满了人，全都是他不曾见过的面孔。
主位上坐着魏家大爷，一旁站着的便是婶婶徐婉，她笑盈盈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他能清晰的听见周围的议论声。
“这就是那个女子生的孩子，还挺像三郎的。”
“那女人真是，自己病入膏肓自请去了庄子，还将三郎给过上了病气，这人刚死，就把这么个麻烦事送回来了，听说门外送他回来的那个嬷嬷也死了，你说说这，不是邪煞是什么。”
“你闭嘴吧，让旁人听见了难道很光彩吗？”
魏邯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他的眼泪无声地流着，想着门外还躺着的嬷嬷，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叔叔、婶婶，各位长辈，能不能请你们让嬷嬷入土为安？”
徐婉立马叫来了小厮，魏邯本以为是答应了他的请求，还想着这家人好像也还好，没想到下一秒便听到徐婉说了句，“扔去乱葬岗吧，倒在魏府门口怪晦气的。”
见小厮领了命往外走，魏府的大门打开，小厮将嬷嬷卷在草席上准备抬走时，他拼了命地往外冲，一边跑一边喊道：“嬷嬷，不要！”
“抓住他。”魏家大爷发了话。
小厮在院子里将他捉住，他因过于挣扎瘫跪在地上，看着嬷嬷被小厮抬走，直到身影消失，他的眼神里满是愤恨，回头望着坐在高堂上的那人。
徐婉走到他身侧站着，同他一起看着魏府大门缓缓关上，随即开口道：“魏邯，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留在魏府，弃了前程往事，第二，跟着你那母亲和这嬷嬷一起死。”
他不能，母亲临终前说过，他要来魏府，要找父亲，他不可以死。
现在想想，当真是可笑，那个时候的他哪有什么两个选择，魏府的大门关上那一刻，他便没有任何选择，除了留在魏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旁人口中的，与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小厮松开了他，徐婉同魏家主也相继离开，只留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瘫坐着哭。
魏承允走到他的面前，缓缓蹲下身来看着他，目光很是温柔，他开口问，“你就是阿邯？”
少年伸出手，打开手掌，掌心之中躺着一块彩色的糕点，声音温和，“我是你兄长，我叫魏承允，听闻你喜欢花，我便吩咐下人做了这海棠糕，只此一块，给你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013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