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声明以集团名义发出后,舆论的漩涡稍稍平息,但内部的暗流并未停止。沈薇以雷霆手段暂时压制了项目组的异议,将重心转移到地块其他区域的开发上,避开了“野火刺青”这个敏感点。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母亲和李家那边迟早需要更全面的交代。但眼下,她需要这点喘息的空间。
阿乐的医疗费账单很快被匿名支付结清。她做的很隐蔽,通过一个第三方基金操作,没有留下任何与她个人或公司直接相关的痕迹。她不确定夏燃是否知道,也不确定她是否在乎。那条通知信息依旧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这种沉默像钝刀子割肉,比直接的愤怒更令人难熬。
几天后,沈薇决定再去一次医院。不是以沈总的身份,甚至不是以肇事方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无法安心的旁观者。她需要亲眼确认阿乐的情况,需要为内心的那座天平寻找一点微不足道的砝码。
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便装,戴了口罩和帽子,像个普通的探病者,混在人群中走进了住院部。根据之前查到的信息,阿乐应该住在骨科病房。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她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她害怕遇见夏燃,害怕再次面对那双冰冷的眼睛,却又可悲地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找到阿乐的病房号,门虚掩着。她停在门口,透过门缝,能看到阿乐躺在靠窗的病床上,左臂打着石膏,头上缠着纱布,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气色看起来比在急诊那天好了不少。
青皮头不在。病房里也没有那个她最想见又最怕见的身影。
沈薇松了口气,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正犹豫着是悄悄离开,还是进去放下果篮说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低沉而充满戒备的男声。
“你找谁?”
沈薇身体一僵,猛地转过身。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约莫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穿着半旧但整洁的皮夹克,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带着一种久经世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他的面容依稀能看出与夏燃相似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但夏燃眼中的是火焰或冰霜,而这个男人的眼里,则是沉沉的、历经风霜的严厉。
沈薇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夏燃的父亲。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能解释她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身份。
“我……我走错了。”沈薇下意识地压低声音,避开对方的目光,想要转身离开。
“站住。”夏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上前一步,挡在了沈薇面前,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尽管她穿着普通,但那种经年累月培养出的气质和仪态,与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不是来看病人的。”夏父的语气十分肯定,眼神愈发锐利,“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在病房门口。
“我……”沈薇语塞,手心渗出冷汗。在商场上面对再难缠的对手她都能游刃有余,但此刻在这个目光如炬的男人面前,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虚和压力。
夏父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你是那个什么……房地产公司的人?”
他的语气里瞬间充满了厌恶和敌意。
沈薇知道瞒不过去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您好,我是沈薇。关于这次意外,我很抱歉。医疗费用方面……”
“果然是你!”夏父打断她,怒火瞬间被点燃,声音也提高了些,引得走廊里有人侧目,“你们这些黑心商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假惺惺地跑来想干什么?给点钱就想把事情抹平?我告诉你,没门!”
他的指责像鞭子一样抽在沈薇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想解释拆迁暂停的事情,想说明支付医疗费并非为了抹平,但所有的话在对方汹涌的怒意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叔叔,不是这样的,我……”她试图辩解,声音却有些发颤。
“谁是你叔叔!”夏父厉声喝道,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我不管你是谁总!立刻给我滚!离我女儿远点!你们那个破项目,我们就是不搬!有本事就把我们都弄死!”
女儿。他说的是夏燃。
沈薇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原来在夏父眼里,她和她的公司,是如此不堪的存在。而夏燃……她是否也抱着同样的看法?甚至更甚?
就在这时,病房里的阿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挣扎着探出头:“怎么了?”
他看到门口的沈薇,也愣住了,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夏父猛地推开病房门,指着沈薇对阿乐说:“你看看!就是他们的人!把你害成这样,还敢跑来!”
阿乐看着沈薇苍白的脸和难堪的神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这种沉默,比夏父的怒吼更让沈薇感到绝望。
“还不滚?!”夏父再次转向沈薇,眼神冰冷彻骨,“非要我叫保安吗?”
沈薇再也无法停留下去。所有的勇气和准备在夏父滔天的怒意和阿乐的沉默面前,碎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她低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然后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快步穿过走廊,身后似乎还能感受到夏父那道冰冷愤怒的视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区显得格外突兀和狼狈。
直到冲出住院大楼,来到户外冰冷的空气中,她才敢停下来,扶着墙壁,大口地喘息,心脏狂跳不止,口罩下的脸颊滚烫。
屈辱,难堪,愧疚,还有一种更深重的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将她击垮。
她原本以为暂停项目、支付费用至少能缓解一丝内心的负罪感,却没想到换来的只是更直接的、更**的仇恨和驱逐。
她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一条街区的距离,而是根本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失魂落魄地走向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脑子里一片空白。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扯下手套。
手腕内侧,那道淡白色的旧疤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刚才夏父指着她怒吼时,挥舞的手臂袖口上滑,她似乎……也瞥见了他小臂上一道类似的、颜色更深的陈旧伤疤。
只是惊鸿一瞥,并不确定。
但那个模糊的印象,却像一道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为什么?
为什么夏父的手臂上也会有那样的疤痕?
是巧合吗?
还是……
一个荒谬却又隐隐令人不安的猜想,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滋生。
她忽然意识到,关于夏燃,关于她的家庭,关于那幅被遮盖的画和她对“承诺”的敏感……她所不知道的,远比她所知道的,要多得多。
而那道伤痕,是否会是一个通往那些隐秘过去的、意想不到的线索?
车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她此刻的心情。
这一次的医院之行,不仅没有带来任何缓解,反而将她拖入了更深的迷雾和……一丝令人心悸的疑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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