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的左风挡玻璃顽强地支撑着,但每一下剧烈的颠簸都让许微宁的心悬起,她僵硬地看了眼宁辞,她依旧目视前方,每个操作都精准而克制,在狂暴的气流中抚慰一匹受惊的野马,既要用力控制,又不能刺激过度。
左手稳得像焊在侧杆上,但前臂和肩背的肌肉早已因持续对抗乱流而酸胀不已,但她此刻已经感觉不到。
飞机在管制员引导下,艰难地对准了虹路跑道36L的盲降信号,在低空的乱流和风切变潜在威胁中,像醉汉一样艰难地维持着航道和下滑道。
此刻,她们需要尽快建立稳定的着陆构型,但必须考虑风挡破裂和可能隐藏的结构损伤。
“襟翼2。”宁辞指令,先选择一个较小的襟翼角度,以减缓速度增长,同时避免对可能受损的机翼结构造成过大压力。
“襟翼2,放出!”许微宁复诵并操作,监控着襟翼指示器,“绿灯亮!”
速度开始缓慢下降。宁辞柔和地收小油门,保持下滑轨迹。
“速度220节。”她给出目标速度。
这个速度远高于正常进近速度,是为了在可能操纵性受损的情况下,保留足够的能量和操纵裕度。
“速度220节,检查!”许微宁紧盯着空速表,确认速度稳定在目标值附近。
随着高度进一步降低,需要更大的升力和更低的落地速度。
“襟翼3。”宁辞继续她的渐进式操作。
“襟翼3,放出!绿灯!”
飞机变得更加稳定,但速度依然较高。
“速度200节!”宁辞再次指令。她需要在这个速度和飞机可控性之间找到最佳平衡点。
“速度200节,检查!”
终于,在决断高度之前,她下达了最终的构型指令:“放轮,”
“起落架放下,”许微宁死死盯着指示器,直到三盏绿灯稳定亮起,“三盏绿灯!”
“襟翼全。”宁辞发出最终指令。
尽管担心结构,但为了获得足够的升力实现安全接地,必须放到最大着陆襟翼。
“襟翼全,放出!绿灯!着陆检查单完成!”许微宁高声报告,完成了着陆前最后的准备程序。
高度300英尺......
宁辞能感觉到侧风在持续推着飞机。
高度200英尺......
一阵突如其来的下沉气流让飞机猛地一降,客舱里隐约传来惊呼,宁辞几乎是本能地柔和带杆,稳住下降率。
高度100英尺......
“稍大一点速度,稳住......”她对自己说。
高度50英尺......
飞机猛地被一阵更强的侧风拍击,机头有左偏趋势。
宁辞凭千锤百炼的本能反应,右脚舵柔和而坚定地抵住,同时左手微调侧杆修正坡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仿佛飞机是她身体的延伸。
“30......20......10......”
拉开始......动作极其柔和,再柔和一点......
她努力让这个没有襟翼全形态、可能气动外形已受损的庞然大物,以最平稳的姿态迎接地面。
吱!
主轮触地的声音此刻犹如天籁!轻盈而坚定,几乎没有多余的弹跳。
紧接着前轮平稳接地!
“反推。”宁辞指令。
许微宁几乎在她开口的同时,已将反推手柄提起,发动机爆发出反向轰鸣,全力喷气以对抗巨大惯性。
同时,扰流板自动升起,破坏机翼升力,将飞机牢牢按在跑道上,自动刹车系统也已高效工作。
飞机在湿滑的跑道上高速冲刺,但方向异常稳定,宁辞的手始终没有离开侧杆和油门,监控着一切,随时准备应对特殊状况,她能感觉刹车带来的减速G力,但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
“虹路塔台,鹏城1703,落地了。”
宁辞的声音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细微、如释重负的沙哑,这一刻,她不仅是报告给塔台,也是在向机上的每个人宣布。
“鹏城1703,虹路塔台,看到你了。脱离后联系地面管制。应急车辆正在跟随。辛苦了。”塔台管制员的语气也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带上一丝动容。
当飞机速度最终慢下来,在引导车的带领下缓缓滑向指定的远机位隔离区时,驾驶舱内那根绷紧了十几分钟的弦才真正松下来。
宁辞和许微宁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刚才压抑的所有紧张都置换出去。
这时,她们才感觉到后背的飞行制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关闭发动机的瞬间,世界仿佛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耳鸣般的余韵,消防、救护、警车,所有的应急车辆严阵以待,组成令人安心的保障防线。
宁辞摘下沉重的氧气面罩,额前碎发已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额角。
脸上带着些许疲惫,眼睛依然明亮如星,仔细扫过所有开关和仪表,执行最后的关车程序。
她拿起内话电话:“乘务长,客舱人员旅客情况?”
穆清的声音传来,如释重负:“报告机长,有几位旅客轻微磕碰和情绪激动,均已安抚,无大碍!客舱整体秩序序良好!”
“好的。准备后续旅客安抚和撤离程序,配合地面人员调查。”
她放下电话,这才真正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只有那放在腿面上、微微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指,无声地泄露了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里所承受的极限压力。
短暂死寂后,是劫后余生,充满感激和激动的掌声如同雷鸣般在客舱里爆发,夹杂着喜极而泣的声音、大口喘气的声音,以及一遍遍的“谢谢机长,谢谢你们”。
顾栖悦摘下面罩,微微侧过头,透过布满雨痕的舷窗,看着窗外无声闪烁的红蓝灯光,眼眶有些发热。
飞机平稳接地,在VDGS的精确引导下自行滑入指定廊桥位,无需地面机务指挥。舷梯车和应急车辆迅速包围上来,应急车辆的灯光无声地旋转,将紧张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
随着“叮”的一声客舱铃,宁辞的声音在内话系统中清晰响起:“发动机关车,交叉检查。”
许微宁与她异口同声:“着陆后检查单,完成。”
旅客们迫不及待地起身拿取行李,嘈杂声四起。舱门打开,在乘务组的引导下,有序但急切地撤离。许多人经过乘务身边时,投来感激的目光,甚至有人想停下来说些什么,但都被专业的空乘用礼貌地轻微摇头示意阻止了。
现在不是接受感谢的时候,确保所有人安全离开是首要任务。
下了飞机的乘客,回头看到驾驶舱左侧,那触目惊心的破裂风挡和周边机身上疑似冰雹撞击的凹痕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刚才经历了什么。
顾栖悦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压低帽檐,目光穿过忙碌的乘务员和骚动的人群,牢牢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上。
她的心跳,在经历刚才过山车般的惊心动魄后,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沉重而快速地跃动起来。
她知道,那人就在驾驶舱内,她急切地想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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