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砺锋迈步走向购物中心，步伐稳健，速度适中，并未刻意迁就，却也没让林知许感到追赶的吃力。他肩背挺直，行走间自带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纪律感。那片深蓝色的星夜光晕随着他的移动平稳流转，与周遭行人散发出的各种慵懒、匆忙或兴奋的色彩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知许跟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偶尔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那份混杂着警惕与好奇的奇异感觉愈发清晰。
华为官方体验店坐落于购物中心的一层，窗明几净，灯光打得恰到好处，展示台上各类电子产品泛着冷冽而精致的光泽。店内顾客不多，显得颇为安静。
一位穿着合身制服、笑容得体的店员立刻迎了上来：“先生，女士，下午好，需要看看什么？” 店员头顶是标准的服务行业暖黄色，带着些许期待性的浅橙光晕。
陈砺锋径直走向笔记本电脑展示区，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机型，没有任何犹豫。“需要一台旗舰级轻薄本，处理器顶配，内存32G起，硬盘1T或以上。另外，搭配一部最新款旗舰手机。” 他的语气平淡，条理清晰，像在陈述一份采购清单。
店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显然遇到了目标明确的优质客户。“好的先生，这是我们最新一代的MateBook X Pro，完全符合您的要求。手机的话，Pura 80系列刚上市，性能和影像都是顶级的。” 店员热情地引路，头顶的暖黄色更加明亮了。
林知许在一旁默默看着，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摆设。陈砺锋甚至没有象征性地问她一句“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就直接进入了高效筛选模式。她乐得清闲，便假装好奇地摆弄旁边展示的智能手表，实则注意力全放在陈砺锋身上。
他听取店员介绍时很专注，但提问极其精准，直指核心参数和实际应用场景，避开了所有营销话术。当店员试图推荐附加的保险或配件时，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暂时不需要。”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店员立刻收起了后续说辞，头顶的暖黄色边缘泛起一丝代表“放弃推销”的淡灰色。
整个选购过程快得令人咋舌。不到十五分钟，陈砺锋已经确定了型号和配置，连颜色都选得毫不拖泥带水——笔记本深空灰，手机曜石黑。他拿出钱包准备付款，动作流畅自然。
“呃，”林知许终于忍不住开口，指了指柜台，“不是说……需要我的参考意见吗？”她可没忘记他之前给出的理由。
陈砺锋闻声转过头，深灰色的眼睛看向她，似乎才想起她的存在。“你的意见已经体现了。”他平静地说。
“体现了？”林知许挑眉。
“你没有提出异议。”他解释道，逻辑无懈可击，“这说明你默认了这些选择符合‘基本功能正常’的要求。或者，你有其他建议？”
林知许：“……没有。”她还能说什么？难道要争论深空灰和曜石黑哪个更显气质？在他这种效率至上的模式面前，任何关于“品味”的讨论都显得多余。
付款、激活、数据迁移，一切都有条不紊。陈砺锋操作新设备的样子，熟练得像是在触摸自己肢体的延伸。他头顶那片深蓝色，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波动，只有在新机激活成功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任务顺利进行”的满意银光，转瞬即逝。
林知许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默默给李桦回复了一条脑内信息：“观察结果：购物过程极度高效，目标明确，无选择困难症，审美偏向实用主义经典色。直男审美？不，是根本没有‘审美’这个选项，只有‘参数’和‘效率’。”
当陈砺锋将设备收进新电脑包，转身看向她时，林知许才从自己的观察中回过神来。
“好了。”他言简意赅，“接下来是晚餐。”
那家粤菜馆就在距离购物中心不远的僻静街角，门面低调，挂着深色的木质牌匾，上书“悦轩”二字。内部环境雅致，灯光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食物清香。侍者显然认识陈砺锋，并未多问，便引他们穿过点缀着竹影的小廊，来到一处相对安静的卡座。
落座后，陈砺锋将菜单递给林知许。“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他顿了顿，“我推荐陈皮蒸牛肉饼、清远白切鸡和上汤枸杞叶。比较清淡。”
林知许从善如流地接过菜单，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菜名和不菲的价格。她点了陈砺锋推荐的几道，又加了虾饺和杨枝甘露，便将菜单递还回去。“我差不多了，陈先生再看看？”
“不用。”陈砺锋对侍者报出林知许点的菜，又加了一壶普洱，整个过程没有再看菜单一眼，显然对这里熟悉至极。
等待上菜的间隙，气氛略显沉默。林知许捧着微烫的茶杯，感受着普洱醇厚的香气，心思却在飞快转动。她不能一直处于被动观察的状态，得想办法试探一下。
“陈先生对这里很熟？”她找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头。
“嗯。”陈砺锋应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工作需要，偶尔在这里招待客户。环境安静，菜品稳定。”
“看来陈先生的工作需要经常和人打交道？”林知许故作随意地问，试图引导话题走向他的背景。她注意到，在提到“工作”时，他头顶的深蓝色依旧稳定，没有出现代表“戒备”或“回避”的暗色。
“可以这么说。”他的回答依旧简洁，但并未完全封闭话题，“主要涉及技术和安全咨询。”
技术和安全咨询。这个范围可大可小。联想到他制服劫匪的身手和极度理性的思维模式，林知许脑中瞬间闪过私人安保、网络安全顾问、甚至某些更隐秘行业的可能性。她按捺住追问具体细节的冲动，不想显得太急切。
“原来如此。”林知许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轻轻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难怪陈先生遇到今天下午那种情况，能那么冷静果断。是职业习惯吗？”
她将话题巧妙地带回了银行门口的事件，这是他们共同的经历，也是她最大的疑惑所在。
陈砺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深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算是吧。处理突发状况是基本要求。”
“但那种程度的冷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林知许状似无意地感叹，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我当时都吓傻了，要不是陈先生，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故意贬低自己，以放松对方的警惕。
“你并没有吓傻。”陈砺锋放下茶杯，目光直视她，再次精准地戳破了她的伪装，“你提前注意到了危险，并且采取了有效的避险行动。你的冷静，不在于事后，而在于事发的瞬间。”
又来了。这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林知许感到脸颊有些微热，不知是茶气熏的，还是被当面揭穿的窘迫。她头顶的颜色估计又开始不稳定了。
“我只是运气好，刚好看到了。”她试图轻描淡写。
“视觉感知敏锐度和反应速度，都超出平均水平。”陈砺锋的语气依然平淡，像在分析数据，“尤其是在缺乏专业训练的情况下。”
林知许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到底知道多少？还是仅仅基于观察做出的合理推断？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陈先生这是在夸我吗？听着更像是在做能力评估。”
“可以这么理解。”陈砺锋竟然没有否认，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这是一个略带审视意味的姿态，但他做起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反而有种奇特的专注感。“我对超出常规范畴的行为模式，总是抱有研究的兴趣。”
研究？兴趣？林知许捕捉到这两个词。所以，他邀请她吃饭，真的主要是出于一种近乎学术性的好奇？对她这个“异常样本”的好奇？这解释听起来比任何浪漫的猜想都更符合他给人的感觉，也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那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林知许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成了陈先生的研究对象。”
“研究对象这个词可能不太准确。”陈砺锋似乎并未听出她的讽刺，或者听出了但并不在意，“更确切地说，是观察案例。毕竟，”他话锋微微一转，深灰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极淡的光掠过，“我们每个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特别的，不是吗？”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林知许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暗示他也察觉到了她的“特别”？还是她想多了？
就在这时，侍者开始上菜，恰到好处地打破了略显紧绷的对话氛围。精致的粤菜一道道摆上桌，色泽清淡，香气诱人。
“先吃饭吧。”陈砺锋拿起筷子，示意了一下，仿佛刚才那段近乎交锋的对话只是餐前闲聊。“凉了影响口感。”
林知许也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陈皮蒸牛肉饼嫩滑鲜香，白切鸡皮爽肉滑，上汤枸杞叶清甜润口，确实如他所说，清淡而美味。食物有效地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也让她暂时放下了穷追猛打的试探。
用餐过程中，陈砺锋的话依然不多，但会偶尔对某道菜品的火候或调味做出简短而专业的评价，显示出他对美食并非毫无感知，只是这种感知似乎也停留在一种客观鉴赏的层面，并没有情感偏好。
林知许也逐渐放松下来，不再刻意寻找话题，而是将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观察上。
她发现，当他品尝到特别合口的食物时，那片深蓝色的星夜光晕中，会非常短暂地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金色的微光，像流星划过夜空，倏忽即逝。这微小的发现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趣味——原来这台“高效仪器”也并非全无“个人偏好”，只是表达方式极其内敛。
“味道如何？”陈砺锋见她吃得专注，开口问道。
“很好。”林知许由衷点头，“确实能压惊。”她顿了顿，补充道，“谢谢陈先生的推荐。”
“不客气。”他回应道，语气似乎比之前稍微缓和了一丝。
晚餐在一种相对平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杨枝甘露的甜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之前的紧张感。
结账时，林知许坚持要AA制，至少承担自己那一部分。“说好是我赔礼，结果还让陈先生破费，不合适。”
陈砺锋看了她一眼，没有坚持，接受了她的转账。“你很注重界限感。”他评论道。
“怕麻烦而已。”林知许再次用上了这个借口，这次听起来自然多了。
走出餐馆，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让人精神一振。
“我送你回去。”陈砺锋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拿出新手机，似乎准备叫车。
“不用了，”林知许立刻拒绝，“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我走回去就行，正好消食。”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今天这一连串的意外。
陈砺锋动作顿了顿，看向她，没有坚持。“好。注意安全。”
他站在餐馆门口暖色的灯光下，深蓝色的光晕在夜色中似乎更加清晰了几分。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与周围流动的光影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稳定。
“那么，”林知许朝他点了点头，“设备维修的账单，等你消息。”
“嗯。”陈砺锋应道，“我会联系你。”
没有多余的客套，林知许转身汇入了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砺锋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正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深灰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只有那片独特的星夜之色，依旧稳定地萦绕着他。
她迅速转过头，加快了脚步。心里乱糟糟的，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今天发生的一切，从相亲到银行抢劫，再到咖啡泼洒、陪同购物、这顿气氛微妙的晚餐，以及陈砺锋这个人本身，都充满了太多的不可解。
他像一个复杂的谜题，理性、敏锐、观察力惊人，情绪稳定得近乎异常。他对她的好奇，似乎纯粹源于一种对“非常规现象”的探究欲。这让她既感到不安，又无法抑制地被吸引。
她拿出手机，看到李桦发来的好几条追问信息：“怎么样怎么样？采购环节有何发现？晚餐呢？聊了什么？他到底是干嘛的？”
林知许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只回复了一句：
“一言难尽。像个进行了一次人类行为观察研究。研究对象：我。观察者：一个情绪颜色像星空，思维像超级计算机的怪胎。”
李桦秒回：“！！！听起来更带感了！详情速报！”
林知许收起手机，没有立刻回复。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街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那个名为陈砺锋的男人，和他那片深蓝色的星夜，已经在她原本平静得有点无聊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不容忽视的石子。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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