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五点的城市尚在沉睡,臻庭小区外的梧桐树下却已立着一个身影。
方好闭着眼,指尖轻抚粗糙的树皮,仿佛在聆听这座城市最后的天籁。
五年光阴流转,这棵梧桐愈发茂盛,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会捧着书本理论的生态系学生。
“方姐!”助理小陈气喘吁吁地跑来,将平板电脑递到她面前,“红外相机拍到新情况。A区发现一窝貉,两只成年貉带着三只幼崽,正在哺乳期。”
方好的眉头立刻蹙起。
作为野生动物调解师,她再清楚不过:哺乳期的貉最为敏感,一旦受惊,很可能会抛弃幼崽。
“通知物业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
“已经联系了,但对方说已经聘请了防治公司,今天就要来处理。”
小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担忧,“听说还是最激进的那家,就是上个月因为虐待动物被曝光的那家……”
方好的眼神骤然锐利:“什么时候?”
“就现在。”
她立即抓起随身携带的工具包,向着小区入口快步走去。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匀称而充满生命力的身形。
五年时间,将她从一个普通生态学毕业生变成了能够与动物沟通的专家,这种变化不仅是专业上的,更是身心层面的。
作为野生动物调解师,她的职业生涯始于一场意外。
三年前为救一只落水的狸花猫而险些溺亡的经历,让她获得了奇特的能力。
每救助一只动物,就能修复自身损伤并消除周围的噪音。
这份“自然的馈赠”让她在行业内声名鹊起,也让她与动物之间建立了常人难以理解的联结。
当她赶到小区中央花园时,防治公司的人员已经带着捕兽笼和高频声波驱赶器准备行动。
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正粗暴地拨开灌木丛,寻找着貉的踪迹。
“住手!你们不能这样做!”
方好的声音清亮而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她站在那里,晨风轻轻拂动她额前的碎发,阳光在她周身镶上一层金边。
最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肌肤,在晨光中仿佛自带柔光,细腻得看不见毛孔,透着健康的光泽。
她整个人焕发着一种惊人的生命力,就像大自然最完美的造物。
“这些动物是本地原生物种,受《野生动物保护法》保护……”
方好的声音冷静而专业,目光锐利地扫过防治人员手中的工具,“你们使用的声波驱赶器频率超出法定范围,会对动物造成永久性听力损伤。”
防治人员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后。
这时,一个冷冽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等等。”
这个声音——方好的心脏猛地一缩。
五年了,她依然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个声音。
沈叙白从人群中走出,西装革履,神色冷峻。
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
当他看到方好时,脚步顿了一下,深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就被冰冷的专业态度掩盖。
“方小姐。”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带着一种打磨过的冷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方好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沈总监,我也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我的责任是保障业主的权益。”沈叙白拿出平板电脑,调出数据。
方好注意到他滑动屏幕的手指有细微的颤抖,而且他始终避免与她对视太久。
当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轻触耳廓——那个她熟悉的,他压力大时的习惯动作。
看来这五年,有些东西并没改变。
方好扫了一眼数据,却不为之所动:“数据很漂亮,沈总监,一如既往。但你的数据库里,有它们活下去的权利这一项吗?”
她指向远处的一丛灌木,“那些貉正在哺乳期,这里是它们世代生存的地方,我们才是后来者。”
“后来者拥有合法的产权。”
沈叙白冷声道。
但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手指的方向。
在那里,隐约可见几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在母亲的庇护下安睡。
就在这时,方好的手腕不小心被旁边的树枝划出一道血痕。
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沈叙白下意识地皱眉,他记得她总是很容易受伤,而且伤口愈合得很慢。
曾经有一次,她只是被纸张划伤,伤口却感染发炎,折腾了好几天。
但令人震惊的是,那道血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愈合。
不过几分钟,就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痕,最后连那点粉色也消失不见,皮肤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叙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符合任何医学常识。
而更让他困惑的是,在伤口愈合的过程中,方好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微弱的光晕,让她看起来几乎……神圣。
“你……”他难得地语塞,“你的手……”
方好迅速将手背到身后,眼神闪烁:“没什么。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吧。”
她转身面对防治人员,声音重新变得坚定:
“根据《城市野生动物保护条例》第十七条,在处理哺乳期野生动物时,必须采用人道主义方式,禁止使用任何可能伤害幼崽的方法。你们现在的做法已经涉嫌违法。”
“粗暴驱逐甚至虐杀不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方好的声音提高了些许,“我们可以用科学人道的方式引导它们离开……”
“那需要多长时间?一周?一个月?”
沈叙白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冷意,“业主们的睡眠质量每晚都在受到影响。效率也是必须考虑的因素。”
方好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效率比生命更重要?”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沈叙白,五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只相信数据和效率的机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沈叙白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选择了项目,而她选择了离开。
“方好,”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着罕见的波动,“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但生命是!”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却又倔强地不让它落下,“就像五年前那片树林里的……”
“别说了。”他突然打断。
那些记忆,那些选择,至今仍在深夜折磨着他。
现场陷入僵局。
防治人员不知所措地看着双方,业主代表也开始交头接耳。
就在这时,一只小貉不知何时从灌木丛中溜了出来,好奇地靠近人群。
一个防治人员下意识地举起捕网,动作粗鲁而迅速。
“不要!”方好惊呼出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沈叙白竟然快步上前,挡在了小貉和防治人员之间。
“退后。”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防治人员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方好也怔住了。
她看着沈叙白蹲下身,以她从未见过的轻柔动作,小心地将那只懵懂的小貉引回灌木丛中。
那一刻,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
当他重新站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但方好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今天暂时中止。”
沈叙白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但问题必须解决。”
防治人员开始收拾设备,业主代表不满地嘟囔着离开。
方好稍稍放松姿态,但仍警惕地看着沈叙白:“我希望参与讨论,提供专业建议。”
沈叙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身前最后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五年了,你一点都没变。”
“你错了,沈叙白。”
方好微微扬起下巴,阳光在她眼中闪烁,“我变了很多。”
望着沈叙白离去的背影,方好轻轻触摸着手腕上已经完全消失的伤痕。
这一次,自然馈赠的反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还在加速,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那种熟悉的、与自然共鸣的能量正在体内流动。
每一次救助动物后,这种能量都会增强,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汹涌澎湃。
但与此同时,一丝莫名的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
五年过去了,他们似乎仍然站在对立的两端,只是现在的她有了更多与之抗衡的力量和底气。
而车内的沈叙白,正看着后视镜中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
他摘下耳塞,惊讶地发现往常折磨他的耳鸣竟然减轻了许多。
这很不科学。
通常在与人大声争执后,他的听觉过敏症状会加剧好几个小时。
更不科学的是,他的心正在为那个本该是“过去式”的女人加速跳动。
五年了,他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再次撕裂开来。
他注意到方好检查动物痕迹时的专注神情,那种专业和细致让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变了,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定,也更加……迷人。
他回忆起刚才那个不可思议的画面: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
这违背了他所认知的一切科学原理,却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
还有最让他困惑的是,尽管她的声音清晰而响亮,却没有像其他声音那样刺痛他的耳朵。
相反,那种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频率,让他过度敏感的听觉神经感到一丝莫名的舒缓。
但这一次,他不想再做出同样的选择。
也许,寂静的世界里,确实需要一些“噪音”,特别是当她就是那个能带来宁静的“噪音”时。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取消与防治公司的合同。
另外……帮我约方小姐明天见面,就说……我想听听她的方案。”
电话那头的助理惊讶得说不出话。
而沈叙白只是看着后视镜,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这场重逢,也许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得多。
方好站在暮色中,目送着他的车远去。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沟通和理解还需要时间。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心中不仅有着为保护生命而战的决心,还多了一丝莫名的期待,期待能够让他看见她所看见的世界,理解她所守护的价值。
她不会再轻易认输,不会再让任何生命因为“效率”和“数据”而消失。
但也许,这一次她可以找到一种方式,既保护这些可爱的生命,也能让他理解:寂静不仅仅是声音的缺席,更是心灵的平和与万物的和谐共存。
当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方好轻轻吐出一口气。
手腕上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的能量在体内流动。
那是大自然给她的馈赠,也是她继续前行的力量。
而远处,沈叙白的车缓缓驶入夜色,车载显示屏上,赫然是方好这五年来所有的专业成就和发表的论文列表。
这场重逢,从来都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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