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骂了句脏话，冲上二楼，一个箭步来到跟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什么意思啊......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梁元信看着他，淡道：“心肌梗塞走的。”
梁元驰看了一眼楼下的陈镜，他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他拉着梁元信进他房间里，猛地把门摔上，说话声量大了些：“梁元信，你觉得我该相信你吗？”
梁元信撇开了眼，“真的。”
愤怒里裹挟了无边的悲伤与哀痛，他十九岁的人生经历了校园恋爱，兄弟反目，家族斗争，痛失至亲，如今岌岌可危，鱼游沸釜，他无力再对抗任何难关。
梁元信躲避他的眼神，令他更加怒不可遏。
“跟我说实话。你骗得了妈妈，骗不了我。”梁元驰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表情里找到说谎的痕迹，“这是我给你最后的一次机会。”
——“他是怎么死的。”
梁元信苦笑，他看着梁元驰不信任、不妥协、不低头的样子，心里痛得跟刮刀子似的，他艰难道：“难道是我害死的？哥哥你没有一点责任？”
梁元驰一愣，反问道：“我？”
“他死了，不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局————”
“他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什么叫他死了是结局啊？他死了所有事情就结束了？！梁元信，如果一个人要结束生命才算了结的话，那地球上所有人都该死！！梁志辉对妈妈不好，对我不好，长大了远离他就是了，我们缺这个钱吗？缺这个爱吗？非得走到这一步？”
————“梁元信，我们现在失去了亲人啊。”
梁元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痛到他已经忘记会流泪，会失声大喊，会指责他人，恐惧已压制过悲伤，茫然涌上心头，四分五裂的不止是家庭，还有他这个不完整的人。
“我会比他更爱这个家。”
梁元驰绝望地看着他。
“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一点伤害。哥哥，对不起，你后天就要高考了，还要为这种破事回家一趟，你放心，要是考不好，我明年可以陪你一起念书......”
“到底怎么死的。”梁元驰冷冷打断他，“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
梁元信静默片刻，才徐徐道：“其实我一早就好了。我和二舅去看他的时候，跟他说了些事情，没想到他情绪一个激动，缓不过来就去了。”
梁元驰觉得很荒唐，又联想到和宝能、白潭的纠纷，他不可置信道：“你们为了铲除他，扶自己上位，甚至是为了打压陆明鹤他们，居然在这种节眼，做这种卑鄙的勾当？”
梁元信没否认，“哥哥，没有人可以永远天真。或许外公他们也会很开心。”
梁元信比他过早接触社会，更懂得利益环环相扣的道理。梁元驰滞住了，这种话听起来，如毒蛇舔耳，让人浑身一震，心如刀割，他要如何面对这些残忍的事实？
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落败，他抬头淡定地望着梁元信：“我待会要回学校，这里的事情你要是搞不定，就找外公他们，等我考完试了......”
“你可以明天再回去。”
“......什么？”
“顾宁他们已经请假回家了吧。”
梁元驰脊背一寒，惊恐道：“......你说什么？”
“他们回不来了。”
“你再说一遍！！”梁元驰打了他一巴掌，将他猛地推到在厚重的木门上，目眦尽裂，“你他妈到底想怎样？！”
“宝能是块硬骨头，不使点手段还真吞不下去，宝能和白潭要在沪城落户上市？想都别想......二舅这两天出国了，”梁元信丝毫不慌，甚至还冷笑了几声，“你猜他们海外资产有多少是非法所得？在国外再操盘几个点，分分钟让他们破产，现在应该被叫走做背调了是不是？”
他想起顾宁那天和陆明裳不太对劲儿的表情，恍然大悟，但到这个时候梁元驰居然还记得反唇相讥，数落道：“还真是厉害，连亲生父亲都敢害死的人，牺牲一两个高中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吗？”
“顾桑花要是不想坐牢，起码三年都回不了国，”梁元信抓住他的后脖颈，几乎要与他鼻尖相抵，呼吸相缠，“哥哥，都这样了，你还要跟我作对吗？”
梁元驰眸中含泪，终于低低地哭了起来。
“我会永远保护你和妈妈。我既然敢这样做，添昇迟早也是我的，身边不会再有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这是我的责任。但我做这些，只有一个条件。”
梁元信试图在这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找到一丝心软的痕迹。
他指腹刮蹭了一下他白净的脸蛋。
“跟顾宁分手。”
“只要你跟他分手，我什么都不会再做。”
“况且，他一开始不就是要出国读书去的吗，如他愿了。”
梁元驰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再挣扎，就连动都没动一下，他就这样让梁元信捧着他的脸，和他额头相抵，下一秒，梁元信把他抱紧在怀里，他也没再抗拒。
梁元驰脸色发白，眼皮无力垂下，情绪大起大落，他精疲力尽，他在想，其实他才是那个疯子吧，把身边人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该死的不是梁志辉，是他。
“爸爸明天要拉去火化，事情一办妥，我让陈叔送你去上学，时间刚刚好。”梁元信见他不说话，也没强迫，“不会耽误你去考试的。至于顾宁——”
“我会跟他分开的，你不要再为难他。”
得到这样利落的回答，梁元信也微微愣了愣，随即道：“......好。”下一秒，他偏了偏头，慢慢靠近，见梁元驰没躲，他将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和想象中的感觉，一模一样。
梁元信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握了握梁元驰肩头，“哥哥你好好休息，晚饭我来做。”
-
一切有序进行。
梁志辉父母双失，仅有的亲戚也在乡下，来参加葬礼的只有陈镜这边的娘家人，举办得有些潦草，但该有的体面都有了。在场的人各怀鬼胎，或许伤心的，只有陈镜，那个曾经遭受过他生理、心理上挫伤的妻子。
一切都随着人的离去而尘埃落定。
葬礼结束后，梁志辉的遗体被送去殡仪馆火化。捧着小小一个骨灰盒，梁元驰双手冰凉，无法想象，那个曾经还暴躁无常、戾气冲天的男人，如今被装进罐子里，送往别的地方去。
从此天人永隔。
最终安定在青山墓园。
是陈平荣安排的，一块价值不菲的墓地。
陈叔把他们几个送回家后，许苼笙和陈照的大女儿陈玉卿也来家里坐了会，陪着陈镜呆了几个小时，又跟他们两兄弟交待了几句，才悠悠踱回去的。
梁元驰坐在空落落的客厅里，但不过片刻，他再也受不了似的冲了出去，梁元信见状，连忙把他拦腰折了回来，“哥哥！”
“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放开我。”梁元驰往后睨了他一眼，“外婆她们已经走了，还要装模作样到什么时
候？！”
“你冷静一点！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还有妈妈呢！你要惊动她吗？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
“梁元信，我真是受够你这幅嘴脸了，嘴上说着为妈妈好，为我好，可是桩桩件件，都是利己的混账事！我明天就要高考
了，你还不打算送我回学校吗？”
“对，我会送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放开他。”
一道凌冽、冷淡的声音横亘在二人中间，两人均是一愣。梁元信看着眼前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眉头紧锁，眸中冰寒，但手里还是紧紧箍着梁元驰的腰没松手，像宣誓主权一样。
梁元驰浑身发抖，打着细细的颤，冷汗慢慢的浸透全身。
“顾宁......”
他不知道顾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顾宁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那双抱着梁元驰的手，像是要把它给剁了。
顾宁走了一步。
“哥哥，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忘了吗？”梁元信对着他耳朵轻声道，“他向你走来了。”
几天不见，脸色苍白几近透明，双眼染上了病态的黑青，眼角的细纹深了好几层。青色胡茬冒了很多出来，密密麻麻的布满唇边，整个人看起来落魄、疲惫，走路也很吃力，但看着他的时候，向他走来的时候，又很执着。
一定要抢回来。
梁元驰失神地看着他。
“小元，过来。”
他的心痛到已经无法形容。
他或许再也听不到顾宁这样叫他了吧。
“过来......”顾宁朝他伸手，又说了一遍，“小元，你过来。”
梁元驰刚要迈开灌了水泥般沉重的腿，就被梁元信给扯了回来，他胸口在急剧起伏，他又咬牙警告了一遍：“爸爸的下场，你想在他身上重现吗？哥哥，做人要信守承诺。”
梁元驰崩溃地哭出了声，声音破碎到变调，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好难受，他好痛苦，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逆天大罪，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
梁元驰眼眶通红，说的话却轻飘飘的。
“顾宁......你走吧。”
顾宁手一颤。
他站定在原地，视线锁在梁元驰身上，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哀求：“不回去考试了吗？”
明天就要高考了。
梁元驰轻轻摇了摇头，眼泪无声流过脸庞，滴落在地上，他迟缓道：“你快点走吧。”
顾宁没动，像是看不明白。
梁元驰被他不为所动，固执、飘茫的神情压的喘不过气来，他用力甩手，将他赶走：“滚啊！我让你滚啊！你听不到吗！”
“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可我不想，要回你自己回，我不会和你一起回去的。”梁元驰挣脱开梁元信的枷锁，朝顾宁走去，盯着他，手却指着门口，“这里是我家，麻烦你出去。”
“考大学。”
“滚。”
“住在一起。”
“滚。”
“一起养小白狗。”
“滚啊！顾宁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滚啊，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不会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指指点点！我也不想因为你考自己不喜欢的学校，我不想再复读了你知道吗！”
梁元驰打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惊动了在电线杆上稍作歇息的飞鸟，顾宁茫然地看着他，飞鸟痕迹在他身后划出了一道隐形的光轨。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对不起，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不再是我的......我的......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每当顾宁这样看着他，他就会心软，所以他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啪、啪、啪、连续几下，把顾宁眼镜都快打飞了，顾宁在他抬手落下的残影中，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梁元驰手握成拳。
“我知道了。”
梁元驰一愣，手蓦地松开了。
一瞬间，安静了。
梁元驰看着他脸上的红痕，一帧一帧地印在脑海里。
“知道了......就滚吧。”
我不会和你远走高飞了。
顾宁松开了他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
梁元驰转身，面无表情道：“行了吧？”
梁元信在背后将所有过程收入眼中，闻言，垂了垂眼，才抬眸淡道：“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不。
不会。
梁元驰告诉自己。
他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
这场盛世的闹剧，从这一刻开始，也会从这一刻结束。
经年后的一切，都会回归平静。
这三个高中生好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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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小元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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