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酒驾了。
车头撞上护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等我反应过来,那辆被我撞飞的车已经翻倒在路边,冒着黑烟。
我吓傻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我猛踩油门,逃离了现场。
第二天,新闻铺天盖地。
“昨夜城郊发生严重车祸,肇事司机逃逸,车主夫妇当场身亡,其子重伤。”
我关掉手机,胃里一阵翻腾,冲进厕所,吐得昏天暗地。
两条人命。
还有一个重伤的孩子。
都是因为我。
我……杀了人。
这个事实,让我浑身发冷,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不敢去自首。
我怕坐牢,怕我才刚开始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可罪恶感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日夜不休。
我查到了伤者的医院和名字。
那个孩子叫林希。
我用匿名账户,往医院打了一大笔钱,足够支付他所有的医药费。
做完这些,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加心虚了。
鬼使神差地,我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了口罩帽子,偷偷摸去医院。
重症监护室外,我隔着玻璃,看见了他。
那个少年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医生说,他双腿神经严重受损,以后都站不起来了。
瘫痪。
我毁了他的一生。
我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一整夜。
天亮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去见他,我要照顾他。
说赎罪太虚伪,我就是想让自己好过点。
我买了一束花,一个果篮,走进他的病房。
他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半靠在床上,腿上盖着薄被。
他很清瘦,纤长眼睫下,眼神静得像潭深水。
“你好,我是陈舟。”我把东西放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他看着我,没说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恨也不怨。
这种彻底的空洞,反而让我更慌了。
我把事先编好的谎言说了一遍。
我说说我爸和他爸是至交,出事之后我爸妈难受,让我来照顾他。
“你放心,以后有我。”我说。
他听完,还是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问他:“你知道你父母的事了吗?”
他嗯了一声。
“那你……”
我想问,不难过吗?
可话堵在喉咙口,出不来。
他好像看穿我了,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难过有用吗?”
我被问住了。
是啊,难过有什么用。
人已经没了。
他接受了我的存在,接受了我的照顾。
我给他削苹果,喂他喝水,陪他说话。
他大多数时候很安静,问一句,答一句。
我以为他不想理我。
后来护士告诉我,他刚知道自己瘫痪时,崩溃过一次,之后就很少说话了。
我听了,心口一阵发紧。
之后我每天都去医院。
给他带我自己做的饭,讲外面的新闻,读他喜欢的书。
我努力扮演一个可靠温柔的哥哥。
他慢慢也会主动跟我说话了。
他问我:“陈哥,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搞建筑设计的。”
“真厉害。”他说。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他没有别的亲人了,唯一的去处就是我家。
我把他从轮椅上抱到车里,他轻得没什么分量。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对他说。
他看着窗外,轻轻嗯了一声。
我把他安排在家里最大、最亮敞的那间房。怕他磕碰到,所有家具边角都包上软垫,浴室也改成无障碍的。
我做得越多,心里的罪恶感就越少一分。
这都是我欠他的。
他住进来后,日子变得规律又沉闷。
我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做饭,照顾他起居。
他很省心,从不提要求,也不添麻烦。
他每天安安静静待在他的房间里,看书,或者上网。
有时候我下班回来,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夕阳余晖洒在他身上,显得他那么孤独。
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苦。
可他从不说。
他越这样,我越愧疚。
我决定给他找点事情做。
“林希,你的学业不能落下,我给你报了线上的课程,好不好?”
他点头:“好。”
“你想学什么?”
“跟你一样,学建筑。”
我有些惊讶。
但还是答应了他。
我给他买了最高配置的电脑,还给了他一堆专业书。
我从最基础的软件开始教他。
他学得飞快,比我想象中有天赋。
我常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操作鼠标和键盘。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
那一刻我几乎错觉,自己不是一个罪人。
这种看似平静的日子让我沉迷,甚至暗自庆幸,看啊,我把他照顾得多好。
这样,算不算赎了罪?
时间无声流走,他的世界只剩下我,我的世界也围着他转。
直到那一天。
车祸的周年祭。
我没有告诉他。
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做了一桌子菜。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我:“陈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菜这么丰盛。”
我的心一紧。
“没,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改善一下伙食。”我撒了谎。
他没再问,低头吃饭。
那顿饭,我吃得没滋没味。
晚上安顿他睡下,我一个人在客厅喝酒,一杯接一杯。
我想靠酒精麻痹自己,但没用。
那晚的火光,刺耳的刹车声,还有他父母惨死的尸体,反复在我脑中回放,怎么都无法停下。
我痛苦地抓着头发。
“陈哥。”
林希突然在身后出声。
我回头,看到他坐着轮椅,停在不远处。
“你怎么出来了?”我慌忙擦掉眼泪。
“我睡不着,听到你在喝酒。”他说。
他滑着轮椅停在我面前。
“酒,好喝吗?”他问。
“不好喝,很苦。”
“那为什么还要喝?”
“心里更苦。”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就后悔了,他不该知道的。
他只是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拿过我的酒杯。
“我也想尝尝。”
没等我拦,他一口喝了下去。
他被呛得咳了几声,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咳……果然不好喝。”他说。
我看着他,心跳得厉害。
他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混着一股酒气。
“陈哥,你脸色不好。”他突然说。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碰到我的额头。
我剧烈一颤,狼狈向后躲开。
“我没事。”我别开脸。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收了回去。
“你该休息了。”我说,声音干涩。
“好。”他顺从地转动轮椅。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几乎想冲口而出。
我想告诉他真相。
我想跪在他面前,求他原谅。
可我不敢。
我怕他知道后,会用那种平静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林希。”我叫住他。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我承诺道。
这是我对自己的又一次催眠。
只要我对他足够好,好到他离不开我。
我的罪,是不是就能被抵消一点?
我不知道。
但我亲手编织了一张网。
现在,我俩都在里面,越陷越深。
第2章
我带林希去了国外。
找了最好的康复中心,最好的医生。
我心底还存着点侥幸,盼着能有奇迹,他的腿还能治。
医生拿着一沓报告,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术语,我半懂不懂。
最后就听明白一句,“神经损伤是永久性的,不可逆转。”
我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只觉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最后的一点点希望,破灭了。
林希这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这罪,我也得背一辈子。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回到病房,他正安静看着窗外。
“陈哥,结果出来了吗?”他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
“出来了。”我艰难开口。
“还是不行,对吗?”
“……对。”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崩溃,要哭,要质问为什么。
但他没有。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我,说:“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我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心口堵得厉害。
都是我的错。
但至少他还活着,我还能赎罪。
这就够了。
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刻,都由我来负责。
我们没有在国外多待,很快就回了国。
回来之后,林希越来越依赖我了。
他会主动让我帮他拿高处的东西,会在我加班时,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甚至学习的时候,他也要我待在旁边。
“陈哥,这道题我不会。”他指着电脑屏幕。
我俯身凑过去看。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闻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清香。
“这里,参数设置错了。”我握住他的手,带着鼠标改了一下。
他的手温温凉凉。
我的手心却在冒汗。
“哦,原来是这样。”他恍然大悟。
我的手还握着他的,一时忘了松开。
他也没动,就让我那么握着。
直到我反应过来,赶紧撒开手。
“你自己再试试。”我往后退了一步。
“好。”他应了一声,重新开始操作。
我看着他的侧脸,灯光下,他的睫毛浓密纤长,眼神专注又认真。
他学得是真的快。
短短两年,设计水平突飞猛进,甚至拿了些小比赛的奖。
他把奖杯放在书架上最显眼的位置。
每次看见,我心里都五味杂陈。
我毁了他的双腿,却又给了他一个新的世界。
这……
算是补偿了吗?
我不确定。
但我们的生活已经分不开彼此了。
我的工作生活,全都摊开在他面前。
他也一样。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他对我的工作也越来越关心。
“陈哥,你今天去见客户了?”
“嗯,一个新项目。”
“顺利吗?”
“还行。”
他越问越细。
客户什么样、什么要求、甚至我跟人家聊了什么,他都想知道。
起初我以为他就是好学。
后来发现不是。
他问得越来越具体,具体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
“这个客户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她满意你的方案吗?”
“挺满意的。”
“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愣住。
“你胡说什么?”我有些恼。
“我没胡说。”他看着我的眼睛,特别认真,“直觉告诉我,她对你不一般。”
我被他说得有点心虚。
那客户确实对我有点超出工作的热情。
但我都避开了。
“你想多了,纯工作关系。”我敷衍他。
“是吗?”他淡淡回了一句,不再追问。
可那对眼神却漆黑通透,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看的我心慌。
有一次,公司组织了团建,要去邻市泡温泉,两天一夜。
我犹豫了半天。
我想去,我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
“陈哥,你去吧。”他好像又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不想走开。
“不去了,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关系,我可以叫外卖,也可以自己做点简单的。”他笑笑,“你难得放松一下。”
最终,我还是去了。
走之前,我把冰箱塞满了吃的,一遍遍叮嘱他注意安全,有事马上打电话。
他都笑着答应了。
那两天,我玩得心不在焉。
手机每隔一会儿就要拿出来看看,生怕错过他的电话。
可他一个电话也没打来。
我心里空落落的。
甚至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没我想的那么需要我?
回家那天,我拎着一堆特产,推开门。
屋里特别安静。
我叫了一声,“林希,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
我心里一咯噔,冲进他的房间。
他不在。
我疯了一样找遍了整个屋子。
最后,我在我的卧室里找到了他。
他坐在我的床上,怀里抱着我的枕头,睡着了。
听到开门声,他醒了过来,有些迷茫地看着我。
“陈哥,你回来了。”他有些无措,想从床上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我一个人害怕。”他低下头,声音很小,“你的房间有你的味道,我闻着才睡得着。”
听着他这句话,我心口堵得厉害。
我把他抱起来,放回轮椅。
“下次不许这样了。”我说。
“对不起。”他小声说。
我推他出我的房间,看到桌上的电脑还亮着。
屏幕上,是我公司的内部聊天软件。
界面正好停在我的私人对话框。
明显被翻过了。
那一瞬,我只觉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不仅睡了我的床,还翻了我的电脑。
我把他推到电脑前,指着屏幕,声音冰冷,“这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我,脸上看不出情绪,平静得令人心悸。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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