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人语打完招呼就走,闻谦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她身上,继续跟陶姜聊正事:“师姐,地下停车场能调出一个固定车位吗?我今天过来差点没法停车。”
“这个要等物业调度,现在排队的人还挺多的。”
“尽快好吗?”
“好吧。”陶姜拿起手机帮他问,“你来凯心的事,你爸没反对啊?”
闻谦摊手,一脸无所谓:“他反对也没用。”
闻谦的父亲华律师是泰金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之一,陶姜读本科时曾是他的得意门生,后来陶姜远赴纽约大学攻读硕博学位,成为了凯心最年轻的高级合伙人。
闻谦今年二十七,比她小六岁,是她博士期间同组的师弟,也是她恩师的儿子。
他一毕业的起点就是泰金这样的红圈所,陶姜一直想挖他过来,成功之后又不免担心恩师的意见。
他让她宽心:“开玩笑的,他已经接受了。”
陶姜瞪了他一眼:“说话不要大喘气。”
闻谦得逞地笑起来,余光刚好看到玻璃窗外拿着两杯咖啡离开的许医生。
蓝白条纹的衬衫扎进牛仔短裤的腰际,袖口挽到小臂上方,她看起来很怕晒,一直避着光走,又懒得撑伞。
他想起刚才许医生的笑,问:“你跟她说过我坏话?”
“谁?”
“刚才那个什么医生。”
“许医生?不可能,我没跟几个人提过你。”
闻谦觉得奇怪,许医生刚才那个笑算什么意思呢?并非挑衅,但也绝对称不上友善,就好像他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一样。
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持有这样的态度,太没礼貌了。
不过他无心追究,从事律师行业开始,他就见过太多的人,这个世界存在各种各样的人,见到什么都不足为奇。
他不喜欢绝大多数人的行事风格,但也没有成为圣父拯救众人的责任心,这些跟他没关系。
比如今天上午跟他的当事人约见面,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头大,本来只是简单的个人债务和夫妻债务分割,企业家离婚的案子他处理过很多,但他的当事人好像不是很想离婚。
闻谦从前以为,当了律师可以尽量避免情绪工作,他没有那么充足的情绪来对抗人类复杂繁多的感情,现在看来,几乎成为奢望。
他今天没什么事,在新律所对接完工作,下班刚好六点。
九月初的天在这个时候,太阳早就躲进沿途那栋威严的法院大楼背后,路灯一盏一盏点亮,回去的路很堵。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直行穿过两个路口的御景园就是他家。
层高八楼的洋房,闻谦住六层,他刷卡进电梯,里面有个男人推着两只出国定居才用得到的行李箱,一边给别人打电话,在说搬家的事。
闻谦看了一眼亮着的电梯按钮,七楼,他楼上要搬来新邻居了。
-
许人语周六睡到十一点,被季乐敏一个电话叫起来,想起她说要请她跟顾亭吃饭。
季乐敏深知她习性,如果不提前几个小时提醒她,肯定就忘了。
餐厅地址在城南接近郊区的农家乐,许人语从住的地方开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
到那里刚好饭点,已经日暮,农家乐外面的停车位上周边各地的车牌都有。她来得时间稍微晚了一点,连停车位都难找。
季乐敏从里面出来接她,指了一个刚空下来的车位,有一辆黑色越野正打算停进去,她连忙指挥许人语停进去。
下车之后,季乐敏看了一眼边上那辆黑色的奔驰G63,偷偷跟许人语说:“幸好你来得快,再慢一点车位就是别人的了。”
许人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辆奔驰G63在原地停了两秒,慢慢开去别的方向。
她说:“你现在怎么跟我一样没素质。”
“我帮你呢。顾医生没跟你一起?”
“他今天要值班,刚才打电话说快到了,我们先点菜。”
许人语先用热水把餐具烫过一遍,又用酒精湿巾把座椅和手前的餐桌擦了一遍。
这家农家乐被誉为老饕必吃,是季乐敏向本地的同事问来的,做的是杭城本帮菜,以鱼为特色,据说是每天从千岛湖新鲜运过来的鲍头鱼,仅限十条。
许人语问过来点单的老板,今天还能不能吃到招牌的鲍头鱼汤。
老板数了数大厅里的人,一共八桌:“你们先点,我去后厨问问看。”
“要是没有的话,好不好让回头客让给我们一条?”
季乐敏笑她:“人家也大老远过来一趟,说不定就为了吃这条鱼。”
“你还好意思说。”
“你不知道,旺季的时候这个鱼要提前两个礼拜订。”
杭城多有这样的餐厅,藏在乡野或旧城里,以时令菜肴为主,味鲜、价高,夫妻店,后厨人不多,很多时候老板会亲自掌勺。
许人语缺乏走街串巷挖掘美食的兴趣,既然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一定要吃到招牌。
半分钟后,老板从后厨过来,说可能吃不上了:“但是那边包厢有一个比你们早一点的,你要么去问问好不好让给你,我们也不好去讲的。”
许人语撑着桌子站起来:“那我去问一下。”
“你真去啊?”
“我就问一下,又没强迫人家让给我。”
老板见她势必要吃到的架势觉得好笑,又提出主动带她去。这家农家乐的面积不算大,一楼是餐厅,二楼主人家自住,包厢在一楼进门拐角,只有一间。
门推开,里面男男女女坐了五个人,看起来都跟许人语差不多大的年纪。
老板嘴上说着不好开口,到了里面还是帮她商议,这里面的食客常来,她认识几个:“这个小姑娘跟她朋友第一次来,你们把鱼让给她,下次我给你们留一条,再送个我老公烧的鳝丝面好吧?”
许人语很有眼力见地接话:“今天这桌开的酒都记在我账上。”
老板跟她一唱一和:“小姑娘真当大气欸!”
靠近门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同意了,慷慨决定把这条鱼让给她,许人语刚要道谢,听见隔着一张圆桌的声音:“许医生,我们今天不喝酒。”
她抬眉望过去,说话的人穿得休闲,没有任何花纹的白色T恤,花灰色卫衣外套挂在椅子边上,他手里转着手机,眼尾有不易察觉的笑。
许人语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她从善如流:“那今天这顿我请。”
老板看看桌对面的人,又看看许人语,说:“搞半天你们认识的。”
许人语点点头:“认识吧。”
闻谦眼尾的笑意扩开:“认识吧是什么意思?”
谈不上多友好的笑,更多戏谑。
许人语仍然没想起来他是谁,更何况在座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她大可以自然地把这个谎圆下去:“字面意思,今天碰到还蛮巧的,谢谢你们的鱼哦。”
她说完转身,没有人再接话。
许人语记一些事情的记性极好,相对平衡的,她对人的记忆就非常差,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换了身衣服她就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包厢门关上,许人语回到大厅的餐桌边坐下,季乐敏说她再不回来自己就要杀过去了。
“你不清楚地球人的行事规则,我真怕你被人群殴。”
“我又不是真的外星人。”
许人语达到目的,心情非常好,继续研究这张菜单,加了一份清炒小青菜和刚才老板赞不绝口的鳝丝面。
季乐敏问她怎么说服别人的,还赞叹她不愧是心理咨询师。
“我是咨询师又不是谈判大师,我就说我请客。”
季乐敏觉得心隐隐作痛:“我靠,那个也我付?”
“那个我付。”
“你好有钱。”
许人语笑了:“对啊,我就是很有钱。”
许人语并不是资深的心理咨询师,咨询费用在业内属于普通水平,加上工作室的抽成,每个月收入并不高,她的大部分收入来源于每个月雷打不动给她打款的老妈许红青。
许红青适时发来慰问信息:宝贝,你看一下这个包你喜不喜欢。
妈妈:[图片]
妈妈:[图片]
妈妈:这种包我也不大懂,但是单位里有个小姑娘说你们年轻人喜欢,妈妈就买了,明天来家里拿好不好?
许人语回她:好的,谢谢妈妈。
她发完消息,把手机盖过去:“不过那个包厢里好像有个熟人。”
“熟就熟,不熟就不熟,好像是什么东西?”
她耸肩:“就是好像。”
“你脸盲症又犯了。”
“我才没有脸盲症。”
菜已经上了几个,顾亭打电话来说堵车了,要晚点到,让她们先吃。许人语先尝了那份热气腾腾的鳝丝面,被评价为有“锅气”的菜大概就是这样,碱面上的浇头是爆炒黄鳝,油香不腻。
“房子住得习惯吗?”
“挺好的,那天晚上你们帮我搬完家我先睡了,第二天找了个保洁搞卫生。你那个书房我能稍微改装一下吗,我想装个站着用的桌子。”
“可以啊,书房里本来有什么?”
“书桌书柜咯,你又没住过,都是空的,你不是看到了?”
“我忘记了。”
“你鱼的记忆啊!”
许人语嘿嘿笑了两声,解释说这是因为她要给她的大脑预留充足的思考空间,所以必须要舍弃一些没有意义的记忆。
下一道菜就是鲍头鱼汤,许人语抬起头,看见乳白色的鱼汤上面飘着几颗艳红的枸杞,佐料辅以嫩豆腐,再无其他。
鱼汤飘起氤氲的上方,许人语看到刚才包厢里的那个人走到收银台前,他拿了三罐椰汁。
顾亭刚到,拍拍她肩膀,问她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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