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林云舟不等自己的担忧，白千和起了个大早，早到林云舟还没醒。
客房里很安静，窗帘拉的严丝合缝，屋内黑漆漆没有一丝光亮，白千和用智能手表微弱的灯光照明，蹑手蹑脚下床。
“你醒了。”
白千和身后传来林云舟幽幽问候。
“啊！”这样的环境下，突如其来的女声把白千和吓得不轻，“你，你怎么也醒了？”
林云舟是被白千和下床的声音惊扰而醒的，她睡觉轻，哪怕白千和小心翼翼，还是惊动了她。
“嗯。”林云舟看手机显示六点二十分。
“林云舟你再睡会儿，我先去洗漱，等到时间我叫你。”
林云舟没有回答，白千和想她应该是睡了，就继续朝着洗手间走去。
六点半，白千和洗漱结束，走出洗手间，看客房里的灯已经打开，林云舟换好了衣服坐在床沿看手机。
“不睡了吗？”
“不睡了。”林云舟起身，也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
两个人都准备就绪时，才六点五十分。
窗帘已经打开，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房间的地板上，街上鲜少行人，偶尔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响，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白千和大字躺在床上，她那与下巴平齐的学生头此时四散开来，她像朵只剩下一半花瓣的向日葵。
“去餐厅吃饭，白千和。”林云舟笔直的站在白千和的脑袋旁边。
“林云舟你不换裤子吗？穿裙子不方便。”
“你不去的话，我去了。”林云舟转身就要走。
“我去我去。”白千和一个鲤鱼打挺，咻一下就到林云舟身边了，“你穿裙子好看，你长得漂亮。”
“我们要晚上才能回来，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道的。”白千和抓起自己的双肩包，“我什么都带了，你的东西也可以放我包里，我的包大，嘿嘿。”
“去餐厅吧。”
“好的好的。”
白千和老老实实跟在林云舟身后，又耐不住性子，一个箭步跑到林云舟前面，嘻嘻哈哈超过她，再在前面等她。
林云舟丝毫没有被白千和干扰，她按照自己的节奏，端正稳重地走在去餐厅的路上，那样子不像是去吃早饭，而像是去报告厅做一场严肃的汇报。
时间尚早，酒店客房的长廊除了林云舟和白千和再没有旁人。白千和用力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她觉得有趣，开始原地跺脚，跺一脚，“咚”一声，她沉浸其中，不亦乐乎，直到林云舟从身旁经过并头也不回的略过她。
“林云舟，你忘记等我了。”白千和一路小跑，书包随着她的步伐叮咚作响。
“轻一点，不要吵到其他人休息。”
“哦——”白千和挽住林云舟胳膊，“我们一起走。”
林云舟被白千和挽着，一路到了餐厅。
餐厅里倒是热闹，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集于此，大家轻声聊着天，但因为人多，也并不安静。
白千和装了满满一大盘的食物，鸡蛋、油条、包子、蛋糕、哈密瓜、凉拌菜还有一碗馄饨，而坐在她对面的林云舟，只吃了几口面条。
“林云舟你和仙女一样，喝露水吃花瓣就饱了。”白千和大快朵颐，“我们今天要走很多路的，七点吃过早饭之后要十二点钟旅游团才拉我们去吃午饭，你会饿的走不动。”
“走不动我可以坐下不走。”林云舟完全不领情。
“我带了面包、酸奶还有一些零食，等上午我给你吃。”
林云舟快速扫了一眼白千和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它膨胀的程度像是随时要“爆炸”一样。
吃过早饭，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两人提前在大厅里等待着，白千和趁着空闲拿起手机在她的家庭群里报备行程，好让爸爸妈妈放心。
而林云舟，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永远是一副忧郁的模样，她的脸上常年没有表情，只是因为她的脸长得实在是优越，所以给人冰山美人的印象，她但凡长得难看一些，只会得到苦瓜脸的评价。
“林云舟，我们起太早了。”白千和打了个哈欠。
“是你起太早了。”
“我怕你不等我，我想和你一起。”
“你七点之前准备好我都会等你。”
白千和撅着嘴，高高抬起下巴，在以一种窝囊的神情宣告自己的不满与委屈。
“十九岁没有你这样幼稚的人。”
“那我就是这样嘛。”白千和懊恼的把脸转到另外一边，泄了气似的。
“明天早上我等你就是了，但不可以超过七点。”
“那都和今天一样，还是不等我。”白千和鼓着腮帮子。
“七点五分。”林云舟做出最后让步。
白千和一听，立马没心没肺的又朝着林云舟傻笑：“答应我的，不可以反悔，嘻嘻。”
“我不会。”
“嘻嘻嘻嘻。”
林云舟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口气，轻到白千和都没有察觉到她是在叹气。
早上的行程，如白千和预想的一样，一行人在冠以遗址噱头的公园里疾走，建筑全是新的，年龄比白千和还小，除了脚下这块土地，是同先人一起走过，其余的与先人再没有半分关联。
走累了，导游就安排大家在公园的湖中游船，白千和一步跨上船，她伸出手，让林云舟拉着自己上来。
“林云舟，抓住我。”
林云舟犹豫了几秒，又见后面还有其他游客，她这才抓住白千和，也上了船。
白千和迅速在船里找到最佳观景位，一屁股坐下两个位置，林云舟走得慢，明明是一起上的船，林云舟已经被人群挤到了后面，白千和得先占好座。
“林云舟林云舟，我在这里。”白千和高举手臂朝林云舟挥手。
林云舟不慌不忙走到白千和身旁，白千和让出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林云舟你是慢性子吧，你这么慢，中午会抢不到菜吃的，我给你抢。”
“不用了，我吃不了多少。”
白千和伸出自己的胳膊和林云舟的胳膊做对比：“我们俩好像差不多胖瘦，但我得吃很多。”说着白千和就从包里拿出两袋酸奶，自己喝一袋，硬塞一袋给林云舟。
林云舟拿着酸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斗争了好几回合，还是决定喝了。
“林云舟，你看那里有鸭子。”白千和喝着酸奶，兴奋地指着水面上的动物。
“那是鸳鸯。”
“鸳鸯？鸳鸯不是五颜六色的吗？”白千和真诚的请教林云舟，林云舟根本不搭理她。
“林云舟我给你拍照。”
虽然林云舟不理睬，但丝毫没有影响到白千和的情绪，她像个快乐的小猴子，有消耗不完的激情。
白千和拿着自己的手机给林云舟胡乱拍了几十张，这几十张照片没有一张看镜头，也没有一张有笑脸。白千和理解为林云舟刚分手，心情不好，所以笑不出来。
千里水天一色，林云舟望着湖面忘了神。八月的冬城已如南方的秋末，偶有丝丝寒风吹来，林云舟不禁抱紧了手臂。
“林云舟，衣服给你穿。”白千和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件外套，递到林云舟面前。
林云舟目光没有偏离湖面，她不知道白千和给了自己什么衣服，她不在意，只是程序性的回答：“不用了，你穿吧。”
“我已经穿上了。”
林云舟这才诧异的看向白千和，果然，她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穿上了一件格子衬衫，她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林云舟，你穿上，我们得在湖上待将近两个小时呢，这个湖超级大。”
又一阵风吹来，林云舟感觉温度越来越低，她点了点头：“好吧。”这才接过白千和的衣服，也是一件格子衬衫。
船驶向湖心，林云舟穿着白千和的衣服，确实不冷了。
“我妈妈说，冬城比我们家要冷的多，叫我要带厚衣服来，随时都可能会穿上。”
“那你睡衣为什么又没有带长袖？”
“晚上我盖被子，不会冷。”
“哦。”林云舟又不说话了，她喝了口白千和塞给自己的酸奶。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白千和自己在一旁风雅起来，当她念到“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特地提高了声调，试图引起林云舟的注意，结果只能是落了空。
“小姑娘念的是什么呀？美得很哟。”坐在隔壁的阿姨，满眼欣赏地注视着白千和。
白千和一愣：“啊？”而后才反应过来，“哦，是《越人歌》。”她大咧着牙，似笑非笑，以示友好。
林云舟听到这里，脸上荡漾起笑容来，从嘴角蔓延到眉梢。
“吼！林云舟你笑晚了啦，才不是这时候笑的。”白千和用一根指头戳林云舟的胳膊，像啄木鸟一般。
“我笑湖中的鸭子呢。”
白千和顺着林云舟的目光望去：“哪有鸭子？那是鸳鸯。”
“不是说带了面包？”林云舟晃了晃手中的酸奶。
白千和鬼鬼祟祟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刚才就想拿给你，可是被压扁了，我怕你嫌弃。”
“我不嫌弃。”
白千和一霎时神气起来，自信满满的把压扁的面包拿给林云舟。
林云舟拿了面包，掰了一半给白千和：“我吃不掉这么多。”
阳光映在水面又映入白千和的眼眸：“那我们一起吃。”她双目闪着光，那是太阳的光亮。
浮光掠影，林云舟在白千和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属于成年人的纯净天真，她是小学老师，见过无数孩童拙朴的双眸，她喜欢那一双双未被世俗浸染过的纯真眼睛，她讨厌和成年人对视，而白千和的眼神和稚气未脱的孩子一样清澈，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林云舟，我觉得压扁了也好吃，你觉得呢？”
“嗯。”林云舟透过白千和的眼眸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时间竟然忘记转移视线，直愣愣盯着白千和眼中的湖面。
白千和还想说些什么，可林云舟的眼睛像是能摄人心魄，她定住的眼珠让白千和血液凝固，就连面包塞进了嘴里也不知道咬，更别提是说话了。此刻，自然风光已然失色，世界所有的光华都汇聚在林云舟的身上。
“还有半小时我们就能靠岸了。”船尾传来导游的声音。
话音落，林云舟和白千和的思绪也各自靠岸，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来。
白千和慌乱的把面包咽下去，又开始在包里找其它东西，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是觉得要找而已。
林云舟没有在找东西，她变成了湖中的石雕，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看着湖面上的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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