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滨月和夏临的第一次相见,是在南城九月一个依旧滚烫的午后,在大一入学的那一天。
空气被暑气蒸得微微扭曲,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所有生命力都在这一刻耗尽。
江滨月正坐在一处花坛边缘,树荫稀薄,挡不住无孔不入的闷热。她微微阖着眼,试图压下胸腔里那股因长途跋涉和陌生气候勾起的、细微的眩晕感。
“你还好吗?”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清冽得像冰凿破了夏日粘稠的空气。
江滨月睁开眼。
逆着光,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踩着简单的帆布鞋。视线向上,是洗得有些柔软的米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衬得来人皮肤冷白。
女孩微微倾身,眉眼清冷,像是远山覆雪,鼻梁高挺,勾勒出利落分明的侧脸轮廓,一双薄唇颜色很淡。
是那种只看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惊艳,却又因那份过于清晰的疏离感而不敢轻易靠近的好看。
江滨月怔忡间,下意识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温和的笑容:“谢谢,我没事,只是有点热,歇一会儿就好。”
女孩闻言,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再多问。
她只是安静地点了下头,然后在距离江滨月不远不近的花坛另一边坐了下来。她取下肩上那个看起来有些显旧的帆布袋,放在膝上,低头在里面翻找。
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很快,她拿出一支小小的、棕褐色的玻璃瓶,递了过来。
“藿香正气水。”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也不显冷漠,“可能会好受些。”
江滨月看着那支递到面前的药水,玻璃瓶在透过树叶缝隙的光线下折射出微光。
她迟疑一瞬,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指尖短暂地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像掠过一片薄荷叶。
女孩见她接过,便不再停留,利落地起身,重新背好帆布袋,转身沿着林荫道离开了。她的步伐很快,背影清瘦挺拔,很快便消失在光影交错的前方。
江滨月握着那支小小的玻璃瓶,瓶身似乎还残留着对方一丝微凉的体温,以及一种极淡的、像是松木混合着颜料的味道。
她从遥远的北宁来,跨越了一千多公里,第一次独自离家远行。南城的气候比她预想的还要湿热,像是裹着一层湿毛巾呼吸。
方才,她刚在寝室放下行李,想着出来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没走多远,就被这闷热天气和连日的疲惫击中了,只好寻了这处还算荫凉的花坛边坐下歇口气。
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到来自这座陌生城市的、第一份善意。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瓶,轻轻拧开,一股浓郁的药味窜入鼻腔。她仰头喝下,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却奇异地压下了那阵不适的眩晕。
……
南大的女生宿舍楼有十三栋,江滨月所在的408寝室位于第7栋。
傍晚,寝室内终于稍稍凉爽了一些。但离家的第一个夜晚,空气里难免漂浮着思乡的淡淡愁绪。
“妈,我这边都好……室友?都挺好相处的……嗯,知道了,会按时吃饭的……”
“爸!我们学校食堂超级大!就是味道有点淡,比不上我妈的手艺……”
靠门的下铺,高个子的魏阳阳正用带着南城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和家里视频,笑声爽朗。
她是外语系的,性格开朗,说话落落大方,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但此刻眉眼间也尽是初离家的新鲜和对家人的亲昵。
对面下铺,娇小玲珑、顶着一头乖巧蘑菇头的程露也抱着手机,正小声和父母说着什么,时不时点点头,嘴角抿着羞涩又依赖的笑。她是经济学系的。
就连靠窗上铺,那个戴着细边眼镜、扎着两条精心打理过的麻花辫、看起来最为知性冷静的艺术系女孩尹婷,也正低声对着屏幕那边交代:“颜料和画具都整理好了……嗯,知道,会注意安全的……”
江滨月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听着室友们或欢快或轻柔的语音,看着她们屏幕里透出的温暖灯光和关切面孔,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蜇了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她低下头,打开手机。
屏幕上,和父母的聊天界面简洁得近乎冷清。
13:23
「平安到校了。」
14:12
妈:「好的」
父亲甚至没有回复,或许是在忙吧。
他们是北宁大学的教授,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带不完的研究生。她有时会想,是不是自己从小表现得太过于成熟独立,以至于父母对她格外“放心”?
似乎比起她这个女儿,那些学术论文和课堂才是他们生活的重心。连这次入学,也是拜托了一位在南城工作的表叔来接机、送她到校门口而已。
她轻轻吸了口气,将手机屏幕按灭。
……
开学伊始,各项事宜纷至沓来,但对于数学系的新生而言,最先感受到的便是南大数学系那份与众不同的压力与挑战——新生分级测试。
这是数学系多年的传统,旨在通过一次高难度的综合测试,摸清每位新生的真实底子和潜力,以便后续因材施教,分配不同的教学资源。
测试范围远超高中课本,涉及大量高等数学的初步思想和逻辑严密的证明题。
测试被安排在开学第三天下午,一间宽敞的阶梯教室里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江滨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她浏览了一遍试卷,目光沉静,并无太多波澜。
题目确实有难度,有些概念甚至有些超纲,但对她而言,更像是解开一道道精心设计的谜题。
她沉下心来,思绪沉浸在数字、符号与逻辑的世界里,推导、演算、证明……一步步抽丝剥茧,寻求最优解。
她答题速度不快,但极其稳健,书写清晰,逻辑链条完整严密。遇到棘手的题目时,她会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轻点桌面,短暂思考后,便又能继续流畅地写下去。
周围偶尔传来轻微的叹息或焦躁地翻动试卷的声音,都与她无关。她像是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屏障之中,全然沉浸在解题的思维风暴里。
交卷铃响时,江滨月刚好落下最后一笔,检查无误后,她平静地交上了试卷。走出考场时,她听到身后传来零星的低语。
“……最后那道题你证出来了吗?”
“完全没有头绪……太变态了……”
“那个女生好像写得很满,我看她一直在写……”
江滨月没有留意这些议论,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测试结束了,结果如何,她并未过多担忧,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成绩在两天后的傍晚公布,张贴在数学系大楼的公告栏上。江滨月路过时,看到那里围了不少人,议论声比平时大了不少。
她本不想凑热闹,却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滨月?是哪个?”
“没见过……第一名居然是个女生?”
“总分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最后那道题只有她一个人完全证出来了!”
她微微一愣,走上前去。在成绩单最顶端,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江滨月,总分第一。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惊讶、探究,甚至些许难以置信。
江滨月只是快速确认了一下成绩,便礼貌地挤出人群,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却疏离的表情,仿佛那瞩目的第一名与她无关。
然而,“数学系分级测试第一,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生”这个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数学系内部小范围地传开了。
顶尖学府藏龙卧虎,一次测试第一本也不算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很快,校园论坛的一个帖子,将江滨月推到了风口浪尖。
帖子的标题颇为吸睛——「南大近十年唯一一个拿下数学系王冠的女人!」
主楼里,不仅罗列了这次分级测试前十的名单,江滨月的名字高居榜首,还附带了一张她的抓拍照。
照片像是在教学楼天台拍的。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一切。江滨月穿着一条素色的连衣裙,倚靠在栏杆边上,侧身望着远方。
微风拂起她颊边几缕碎发,侧脸的线条柔和而清晰,眼神沉静,带着一种游离于喧嚣之外的专注,气质出众。
她不算是那种特别好看的女生,一张典型的鹅蛋脸,五官单拎出来平平淡淡,但组合起来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好看。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小梨涡,给人一种很暖的感觉。
学霸常见,但颜值与实力并存的学霸,总是更容易引人注目,尤其是在数学这样一个常被戏谑“女不如男”的领域。几个因素叠加,这个帖子迅速被顶成了热门。
“滨月!滨月!快看论坛,你火了!大火特火!”傍晚,江滨月刚回到408,魏阳阳几乎是举着手机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与难以置信。
她把屏幕直接怼到江滨月面前:“‘南大近十年唯一一个拿下数学系王冠的女人’!天哪,这标题也太霸气了吧!还有这照片,拍得真好!你看这评论,都在夸你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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