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管他的闲事？”
从片场出来，总算到了车上。一直安安静静充当背景板的助理忽然问道。
——这个助理，当然就是素人到毫无存在感的姜厌。
对于她的问题，当事人并没有立刻回答。许明生只是略显疲惫的合上双眼。见他不说话，姜厌这才试探着又问了句：
“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所以想给有相似经历的别人也打一次伞？”
许明生依旧不置可否。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过大明星，有句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姜厌继续似在自言自语：“不要觉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个社会和这个社会上人恶心的程度远超你的想象。别做让自己将来肠子悔青的蠢事。”
姜厌这个人，虽然严格意义上是个无可救药的外貌协会骨灰级颜狗，可这段日子朝夕相处之下，再好看的男人也不过是和其他人类一样吃喝拉撒，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祛魅了。
“我知道。”
许明生终于开了尊口。他好像永远这样，一旦卸下伪装就疲惫得睁不开眼似的：“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他。”
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活得“像个人”一点。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而且人活一世，对于他人的苦难如果全部视而不见，那就是纯粹的动物，而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他许明生是一直这么坚信着的，至于别人信不信，那是别人的事，与他何干。
偏偏姜厌就是个不长眼的。她完全没看出来许明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继续道：
“那个姓宋的，我觉得他面相很不好，一脸奸诈阴险的小人嘴脸。”
她说的是她的心里话。按理来说，玄学这种东西她是不信的——印象中，在她穿越之前，宋世奇就是个不怎么入流的三线演员，长相清秀但最多也只能算是清秀，比普通人可能都没好到哪里去，全靠化妆术和潮牌包装才能勉强混迹娱乐圈。
问题就出在，他确实清秀，可那双下三白单眼皮和薄的几乎抿成一线的嘴唇，让她一眼看过去就难受！
想到宋世奇的模样，姜厌不自觉的又没忍住瞄了眼身边的许明生。
啧。
这漂亮的欧式双眼皮，深眼窝，高鼻梁，小窄脸，尖下颌……
多看几眼，眼睛真他妈舒坦！
面相这种东西也算玄学的一种，可由不得人不信。比如许明生，不但脸型五官长得好看，而且人整体看上去就很善良——那种路上行人一打眼过去就忍不住在一大群人里专门找他问路的善良。
这，大概就是所谓相由心生。
许明生轻笑一声，对她的话不予置评。理工科出身的他显然是个唯物主义者，唯物到根本不相信她这番迷信至极的暴论。
——————————
接下来的两周里，许明生几乎没怎么睡觉。
原因也很简单。为了提前过完自己单人的戏份，他几乎每晚都在熬夜背台词，颇有些废寝忘食的意思了。
剧组的进度不会等人。宋世奇在医院呆了足足一周多才出来，膝盖好得差不多了，人似乎起色也跟着好了不少。等轮到他再和许明生对戏时，许明生却仿佛成了大病一场的那个，一张原本雪白的脸即便化妆也挡不住纸似得惨白——
那么问题来了。接下来的对手戏，恰巧就是“徒弟不明真相、误以为师父冷淡驱逐自己是不要自己了，所以恩将仇报囚禁报复师尊”的那一段。
非常非常俗套的桥段。
可有些东西越是俗套，观众越是喜闻乐见。
“师尊啊……”
化着魔化后浓重妆容的“洛风”一手拽住穿过师尊“沈千秋”锁骨的玄铁链，一边一脸享受的、近乎变态的桀桀笑道：“知道吗？你这副卑贱、下贱到尘埃里的样子，真是太美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恶狠狠的一口咬在“沈千秋”纤细修长的脖颈上！
“沈千秋”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容忽然一僵，随即露出痛楚之色，长睫剧烈颤动着，同样微微发颤的还有他的声音：
“洛风，不要再错下去了！”
“我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所谓‘仙道’！”
“洛风”遽然狂笑起来。他乌黑的长发被风猎猎吹起，眉心一点鲜艳的堕魔印红的像血。他抬手，刹那间数只冰棱穿透了“沈千秋”单薄的身体！
“下地狱去吧，我最最爱重的‘师尊’。”
面对被锁在“修罗塔”中、浑身浴血、疼得几欲死去的“沈千秋”，他用最温柔的语气道：
“我不会想你的。”
“好，过了！”
导演兴奋的大喊一声。随即他异常高兴的宣布：“杀青！”
在场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热烈的鼓起掌来。工作人员们赶忙上前把道具拆掉，把许明生从里面“解开”，而宋世奇则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立刻换上了一副非常担心的表情：
“明生哥！我，我刚才是不是咬伤你了……？”
不用他说。之前的工作人员也都发现了——
许明生下意识的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可这伤口似乎有点深，间或有血迹从他指缝里渗出来，不算多，但仍然触目惊心。导演一看就急了，也顾不上训斥宋世奇，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
“明生啊！你怎么样，要紧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
许明生苍白着一张脸，轻声道。他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纸巾擦了擦脖子，回头见所有人都一脸担心的望着自己，便又笑道：
“真没事儿。这点小伤，得赶快去医院看看，不然过会儿就愈合了。”
“噗嗤！”
场务们登时笑作一团。就连原本一脸愧疚兼惊恐的宋世奇都被逗笑了，然后又在导演一记眼刀下乖乖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那个……”2
导演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听许明生道：“王导，今晚有聚餐吧？”
“啊，对！”导演一拍脑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段时间明生你，还有大家也都辛苦了，是该聚聚！”
“好啊。”许明生眨眨眼，接过一位热心场务递来的纱布和酒精，一边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之前为了提前拍我的戏份，剧组大家也都跟着受累了。这顿饭理当我请，王导，您这边没问题吧？”
“哎呀，明生你怎么这么客气——”
……
——————————
姜厌，其实对穿越前的娱乐圈发生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不了解也不关心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会在两个时间点间反复穿越，所以之前一直慢慢悠悠的不着急。可说也奇怪，当她真正需要“未卜先知”时，就再也没能穿越回二三零五年的时间线上去。
二三零二年的冬天，《神隐》播出后第二个月。
亚马逊热带雨林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了下。一部耽改、连S级的门槛都没摸着的网剧，就这么“爆”了。
爆火的原因也很简单——
师徒、仙侠、虐恋、BL。这几个前几年在网文界大行其道的热门元素，如今终于被搬上了主流大银幕，真正在家家做到了“破圈”式传播和推广。而得其天时地利的《神隐》，也迎来了“人和”：
CP感。
女性观众是一种很独特的群体。她们消费能力强，组织能力也不差，而她们偏偏又是用感觉（直觉）而非逻辑看待世界的。也就是说，甭管剧情多么禁不起推敲、人物设定多么拧巴、多么前后矛盾、多么不合常理，也不管你是BG还是BL，只要对手戏的两个人“来电”、“CP感到位”了，她们就肯狂追不舍，就肯掏钱买单，想不火都难——
故而，女性向流量的方向，就是资本的方向。
而《神隐》，牛逼就牛逼在，选对了两个主角。
——洛风，也就是徒弟攻，选择了清秀阴鸷的新人宋世奇；而沈千秋，也就是师尊受，选择了此前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许明生。
原著中，沈千秋其实容貌并不算多么出众，出众的本是洛风。可在**语境下，“受”理所应当的比“攻”更美，而许明生，恰巧又是那个公众眼中“除了脸一无是处”的“零演技笨蛋大美人”……
好吧。前提是抛开他一八八的身高和高学历不谈。
腐女们追星的组织性和狂热程度，比之普通追星女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快，各大主流平台开始出现他和宋世奇的CP混剪，或者他个人的拉郎配、纯舔颜向视频，而且几乎每一个视频都能获得极大的流量。
“不是？这第几个综艺了？”
连续熬了几天夜的“生活助理”姜厌，对着邮箱里多到令她头皮发麻的工作邀约，只有张口结舌的份儿。
“嗯？”屋子另一边传来男人有些惺忪的嗓音：“还没睡么？”
“我哪儿敢睡啊，‘明生哥’。”
姜厌不无恶意的学着其他人对他的称呼，揶揄了句：“这不是怕错过你重要的商务机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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