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又响又冲，陶芷站在楼梯口，每个字都像利箭一样，直直地扎进耳朵。
侯心妍听见程森说的这混账话，脸色瞬间变了，又急又气忙看向陶芷，跟她解释：“桃桃，这孩子不懂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陶芷脸上僵着笑意，牙齿不自觉咬紧，可很快，她安慰侯心妍：“阿姨，没关系的。”
程庭东打岔道：“走吧走吧，带桃桃上房间去看看。”
陶芷随着他们踏上楼梯。走到最后一个台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奶奶的话，到底还是应验了。
陶芷双手攥紧，眼神黯淡几分，最多三个月，她就能搬走了，这个期间她会尽量避开这个人，不去招惹他。
她可以忍。
——
侯心妍与程庭东将陶芷的行李提进房间安顿好后，温和地叮嘱陶芷好好休息，便轻轻带上房间门离开，没在多打扰。
门合上的瞬间，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陶芷仔细地打量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房间不大，却被收拾得异常妥帖，夕阳的余晖透过淡粉色的窗帘，被滤成一片温柔的光晕，安静地铺在木地板上。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平整的床单，又摸了摸那盏白色台灯冰凉的底座。
一股陌生的暖意包裹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同样温馨的小房间。
可这回忆的画面刚闪现，陶芷便迅速移开目光，试图把思绪驱赶出去。
她不敢陷入回忆，只能快步走向床边，用整理床铺的动作，让自己专注于当下。
晚餐时分，夫妻二人为了迎接陶芷，餐桌上摆满了精心烹制的丰盛菜肴，每一道都包含着热忱。
陶芷其实毫无胃口，但还是乖乖坐着，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哪怕味蕾并无太多愉悦之感，却仍认真咀嚼咽下，以此回应夫妻二人的这份心意。
本该一同用餐的那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饭桌上，小妹妹只乖乖吃着饭，有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却憋了回去。
陶芷能猜到，肯定是侯心妍叮嘱过了什么。
这顿饭吃的很安逸，吃饱饭陶芷还主动帮忙收拾桌子，但最终还是被夫妻二人拦住。
等她回到房间，已经八点半了。
陶芷轻轻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吁出一口气。
从口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三个未接来电赫然钉在屏幕上，全都来自孙晓月。
陶芷盯着那串号码，眼眸中并未泛起一丝因未接电话而生的愧疚涟漪。
她稳了稳身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下回拨键。
手机听筒里，单调的“嘟嘟”声持续响着，一秒，两秒……时间缓缓流逝。
陶芷等得有些不耐烦，眼看着就要按下挂断键，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陶芷没说话。
只听见孙晓月那急切的指责声便如连珠炮般炸响：“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不接。”
陶芷神色依旧平静如水：“没听到。”
孙晓月似乎并没有在意陶芷的态度，紧接着追问：“你现在住在哪里，你跟你奶奶说了没，她给你找到房子了吗？还是现在住在宾馆？”
电话那头嘈杂不堪，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有许多人在热闹的交谈。
陶芷微微皱了皱眉，将手机听筒往耳边又贴紧了些，“我听不清楚你说的什么。”
孙晓月站在阳台，回头看了眼身后混乱不堪的场面，扯着嗓子解释：“你周叔叔家在家庭聚会。”
陶芷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说道：“我有地方住，你先忙吧。”
说完，没等对方回应，她便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陶芷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握着手机，足足愣了两分钟，她又低头看向手机，指腹按下手机开机键。
屏幕很干净，孙晓月没在给她打电话，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她真的不明白，这个电话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是为了提醒她，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母亲。
可这个人，存在与否，于她而言，还有什么分别。
须臾，一丝凉意悄然灌进房间，轻薄的窗帘在风中肆意舞动。
这阵微风也悄然抚平了她些许情绪。
————
楼下厨房里，侯心妍正把剩下的饭菜仔细盛进保温盒。
“饿死算了！犟种！”她嘴上骂得狠，手上的动作却轻柔而利落。
程庭东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看着妻子。
他太了解她了，这看似强硬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一碰就软的心肠。
程庭东心底暗自思忖，自己其实早该找儿子好好谈一谈，可愣是把程森给忘记了，明天说什么都要跟这臭小子坐下来聊聊。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别忙了，臭小子饿了自然会出来找食。”
侯心妍动作不停，走到另一边打开水龙头，把水声开得哗哗响：“谁管他？我这是热好了喂流浪猫的。”
程庭东忍不住低笑出声：“好好好，喂猫。快去歇会儿。”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侯心妍仰头靠着，闭目养神，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愠色与疲惫。
静坐半晌，她忽然睁开眼，看向程庭东：“桃桃这孩子，她爸妈怎么都没露个面？就这么让小姑娘自己拖着行李来了？想想都叫人心里不踏实。”
“也许是工作太忙，脱不开身吧。”程庭东沉吟道，“不过这孩子，是懂事。”
“余老师在电话里，也只说孙女一个人在这边上学生，家里的事，一句没提……”侯心妍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怕是有些难处。”
程庭东：“不管怎样，既然是余老师的孙女，咱们能多照应就多照应点。”
“嗯。”侯心妍点点头，“其实早就想去看望余老师了，前几年孩子小，工作也忙，总抽不开身，威州那么远，想想就犯怵。现在不一样了，找个周末，咱们去一趟看看老师，也散散心。”
“都听你的。”程庭东笑着应和，抬眼看了看挂钟，“快十点半了，猫该出来觅食了，走吧，回屋睡觉。”
房间里，程淼淼盘腿坐在程森的床上，面前五颜六色的积木已堆成一座初具规模的城堡。
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动作，手指灵活地摆弄积木。
程淼淼头也不抬，手中动作不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哥，你讨厌桃桃姐姐吗？”
她的声音在只有游戏背景音的房间里悠悠飘荡。
程森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操作游戏角色躲避敌方攻击，耳朵捕捉到程淼淼的声音，敷衍地应了声：“不认识。”
程淼淼没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生气，还绝食？”
绝食两字像一颗小石子，猛地投进程森的心湖。
原本灵活操作鼠标的手猛地一顿。
思想瞬间飘远，脑海中不断浮现前几天跟陶芷的对话。
可最后，侯心妍擅自把房子租给这个叫“桃桃”的关系户，让他的计划彻底泡汤，怎能不气！
电脑屏幕里，游戏角色因瞬间失去控制，被对方捉住破绽，一套连招下来，血条迅速见底。
几秒后，程森回过神，看着屏幕上逐渐灰暗的角色，声音带着些许烦躁，回应程淼淼刚才的问题。
“不知道。”
程淼淼：“你别生气，桃桃姐就在咱们家住三个月就会搬走的。”
程森：“最好明天就搬走。”
说完，程森扭头看程淼淼。
“你待会去三楼放健身器材那屋，把我都篮球，羽毛球拍都拿下来。”
程森下定决心，这三个月他要是去一趟三楼他名字就倒着写。
程淼淼此时正将最后几块积木稳稳地搭在城堡顶端，她眼睛亮亮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漫不经心回了句：“知道了。”
说完，程淼淼脸上带着几分关切，看向程森：“哥，你饿不饿。”
恰在此时，程森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几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淼淼拿起积木，轻描淡写地说：“饿一天也没关系，反正你也该减肥了。”
程森听到这话，下意识快速抬头看向墙上的镜子。
他细品镜中自己刀削般的脸庞，高挺的鼻梁，分明是无可挑剔。
程淼淼居然说他胖。
刚要开口准备狠狠怼回去，程淼淼像是早有预料，抱起积木，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
“哥，我先去睡觉了。”
说罢，便快步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程淼淼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回头看了眼程森，脸上带着坏笑，故意拖长音调。
“程森，其实你摊在床上跟发霉的土豆没什么两样。”
这段话彻底激怒程森，他一把抓起身边的抱枕，用全身力气朝门口扔去。
“程淼淼，你活够了是吧！”
程淼淼小巧的身子一闪，一溜烟跑没影了。
程森放下手中鼠标，猛地起身，毫不犹豫朝着门外追去。
他脚步极快，快速穿过走廊，可在快到达程淼淼房间门口，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前天程淼淼呲着大牙，提着大包小包进门，包里还装满了各种零食。
想到这，程森原本急切的脚步瞬间放缓，他慢悠悠转身，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走到楼梯口，程森脚步一顿，鬼使神差般抬头望向三楼。
他手搭在楼梯扶手上，脑海想到今天与陶芷的场景，嘴里嘟囔一句：“她住下了，又能怎样呢。”
只是看了眼，程森又漫不经心的往楼下走，下楼的速度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到了楼梯拐角。
他刚转身，一个身影直直撞进他的视线。
刹那间，程森整个人定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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