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圆刚把书包挂在玄关挂钩上，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她走过去，看见爸妈正围着茶几上的招生简章讨论，苏婉萤趴在旁边，手里的荧光笔在“育英中学”那页画了好几个星星。
“姐！”苏婉萤抬头冲她晃了晃册子，“育英的樱花道是不是跟图片上一样？春天会落满花瓣吗？”
苏清圆接过册子，指尖划过校园全景图，忽然想起下午和陆则宁一起走过的那条栽满悬铃木的走廊。她点点头：“比图片上好看，夏天的时候，树叶能把整条路都盖住，走在下面特别凉快。”
“那食堂呢？”妈妈端来切好的西瓜，“听说重点中学的食堂都很难吃。”
“不会啊，”苏清圆拿起一块西瓜，冰凉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二食堂的番茄鸡蛋面超好吃，加两块钱能多加个溏心蛋。”她顿了顿，想起陆则宁总在早读课时悄悄吃面包，又补充道，“早上还有卖热乎的豆浆，甜口的比外面的浓。”
苏婉萤立刻用荧光笔在册子上画了个小鸡蛋：“那我要考育英！”
爸爸翻到师资介绍页：“听说育英的学生会很严格？我同事说他儿子进去后天天被查校服。”
苏清圆的思绪飘到陆则宁穿着校服、抱着文件夹走过走廊的样子，她穿着挺括的制服，袖口永远扣得整整齐齐，却会在解出难题时，嘴角偷偷弯起一点弧度。
“还好啦，”她轻声说，“学生会的学姐都很负责任，而且……有人解题超厉害的，遇到不会的题，找她们问准没错。”
苏婉萤似懂非懂地点头，在“育英中学”那几个字旁边，画了个举着钢笔的小女生。苏清圆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忽然觉得，等明年这个时候，或许能带着妹妹，去看看育英的悬铃木道，去尝尝二食堂的番茄鸡蛋面，再……指给她看那个总爱望着窗外的学姐。
窗外的晚霞漫进来，落在摊开的招生简章上，把“育英中学”四个字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苏清圆擦着湿发回房间，指尖碰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时，屏幕亮了一下。她随手点开，推送栏里跳出好几个校园论坛的新帖——《今天陆会长是不是跟谁吵架了？脸臭得能冻死人》《陆氏兄妹同框！有人注意到陆主席看妹妹的眼神吗》《扒一扒陆则野那些年替妹妹摆平的事》。
她点进第一个帖子，底下的评论翻了好几页，有人说看到陆则宁在走廊里跟哥哥冷战，有人猜她是因为学生会的事烦心，甚至还有人编起了“豪门恩怨”的戏码。苏清圆皱着眉退出帖子，指尖划过屏幕，忽然想起下午陆则宁站在操场边，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耳尖，还有她接过矿泉水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轻松。
那些隔着距离的猜测，好像都没触碰到真实的她。
手机震了震，是育英中学的组织讨论组弹出新消息。苏清圆点进去翻了翻，目光突然停在成员列表里那个熟悉的名字上——陆则宁。头像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剪影，跟她本人一样，带着点疏离的冷淡。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进去。添加好友的对话框弹出来，光标在输入栏里闪了又闪。苏清圆咬着唇，删删改改好几次，最后只打下一行字：“则宁，我是苏清圆。”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突然捂住脸，后颈的碎发还带着湿意，烫得像在发烧。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手机屏幕上，好友申请的页面安静地躺着，像枚投入湖面的石子，迟迟没等来回音。
她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明天早上见到陆则宁，该说点什么呢？会不会被当成奇怪的人？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来，触到床单上的褶皱，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跳个不停。
枕头底下的手机安静得像块石头，苏清圆数到第二十次心跳时，终于忍不住摸出来看。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提示。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鼻尖蹭到洗得柔软的棉布，想起下午陆则宁讲题时，落在练习册上的睫毛影子。那人明明对谁都淡淡的，却会在她算错步骤时，轻轻敲敲她的手背说“这里要细心”。
“应该没看到吧。”她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枕头侧面。
凌晨五点半，生物钟准时把她叫醒。苏清圆坐起来抓抓头发，目光扫过书桌，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昨天的物理练习册，在扉页空白处画了只抱着公式的小猫，旁边用荧光笔写了行小字：“今天也要加油考中大！”
早餐桌上，苏婉萤举着煎蛋问：“姐，你黑眼圈怎么跟熊猫似的？”
“昨晚没睡好。”苏清圆灌下大半杯豆浆，抓起书包就往门口冲，“我先走啦！”
校门口的执勤老师刚站定，苏清圆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陆则宁背着书包站在公告栏前，指尖正点着新贴的卫生检查表。晨雾在她脚边缭绕，校服裙的裙摆被风掀起个小角。
苏清圆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里的练习册走过去：“早啊，陆则宁。”
陆则宁转过头，眼下带着点淡淡的青黑，像是也没睡好。她看到苏清圆时，眼神顿了顿，几秒钟后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谁都没说话。快到楼梯口时，陆则宁突然停下脚步，从校服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后递到苏清圆面前——屏幕上，好友申请的页面亮着，“则宁，我是苏清圆”那行字下面，多了个小小的“已通过”。
“早上刚看到。”陆则宁收回手，耳尖在晨光里泛出点薄红，“昨晚……睡太早了。”
苏清圆猛地抬头，撞进她带着点不自然的目光里，忽然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那太好了！以后有什么事我都可以找你！”
陆则宁看着她亮起来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转身往楼梯上走：“快去吧，要早读了。”
阳光从走廊尽头涌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长长地铺在台阶上。苏清圆低头看着那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被猜测和距离隔开的时光，好像从这一刻起，终于有了点暖意。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苏清圆的手机就在桌肚里轻轻震了一下。她悄悄摸出来看，是陆则宁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她昨晚画在练习册上的那只小猫，旁边用红笔圈了个圈，配了句：“公式写错了，应该是动量守恒。”
苏清圆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把手机塞回去，指尖却忍不住发烫。前桌的同学转过来借橡皮，她手忙脚乱地递过去，差点把笔盒碰翻。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抱着练习册跑到一班，陆则宁正被几个学生会的人围着讨论活动方案。苏清圆站在门口等了会儿，见他们聊完，才快步走过去：“那个公式……”
“这里。”陆则宁拿起笔，在小猫旁边写下正确的公式，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只举着笔的小猫，“这样才对。”
苏清圆看着两只并排的小猫，忽然笑出声：“你也喜欢画这个？”
陆则宁的笔顿了顿，耳尖微红：“以前改报告累了，就随便画两笔。”她合上练习册递回来，“对了，论坛上的帖子……”
“我没信那些！”苏清圆急忙打断，声音都拔高了些，“他们就是瞎猜。”
陆则宁看着她急巴巴辩解的样子，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因帖子而起的烦躁，像被风吹散的烟。她轻轻“嗯”了一声：“谢谢。”
走廊里传来江驰咋咋呼呼的声音，他抱着篮球从楼梯口跑上来，老远就喊：“则宁！下节体育课自由活动，去打球不？”
陆则宁刚要摇头，苏清圆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去吧去吧，我也想去看。”
陆则宁看着她眼里的期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江驰在远处比了个“耶”，苏清圆的嘴角却忍不住弯得更高了。阳光从走廊的窗户里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袖口上，暖融融的，像藏了颗小小的太阳。
体育课的哨声刚响，江驰就抱着篮球冲进球场，还不忘回头冲看台上喊：“则宁！看好了！”话音未落，球就被对方断了去，惹得场边一阵哄笑。
苏清圆趴在栏杆上笑，眼角余光瞥见陆则宁正低头看手机。她凑过去：“在看什么？”
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新帖，标题刺眼——《独家！陆会长拒绝学生会主席安排，疑似兄妹决裂》。陆则宁的指尖停在“决裂”两个字上，忽然按灭了屏幕。
“别理他们。”苏清圆拉了拉她的胳膊，指着场上正笨拙运球的江驰，“你看江驰，他好像把篮球当成足球踢了。”
陆则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驰果然抱着球跑出界，正被队友追着打。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心里那点沉郁忽然散了。
自由活动时间，苏清圆被同班女生拉去跳皮筋，转身时看见陆则宁独自站在树荫下，手里捏着瓶没开封的水。她犹豫了下，挣脱同伴跑过去：“一起玩吗？”
陆则宁愣了愣：“我不会。”
“我教你啊！”苏清圆不由分说地把她拽到皮筋旁，“很简单的，就像这样……”她踩着节奏跳起来，马尾辫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度。
陆则宁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阳光晒得发亮的发梢，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总说“女孩子要端庄”，从不让她玩这些“疯疯癫癫”的游戏。可此刻看着苏清圆的笑脸，听着皮筋“啪嗒啪嗒”的声响，她竟生出点莫名的向往。
“试试？”苏清圆停下来，朝她伸出手。
陆则宁迟疑着握住那只手，掌心温热的触感传来。她学着苏清圆的样子抬起脚，刚碰到皮筋就被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却被苏清圆稳稳扶住。
“没事吧？”苏清圆的声音里带着笑。
“嗯。”陆则宁站稳身子，耳尖发烫，却没松开手。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欢呼声，近处的皮筋还在轻轻晃动，她忽然觉得，原来不用端着“会长”的架子，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就这样和朋友牵着手笑，是件这么轻松的事，以前却……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皮筋在暮色里划出浅浅的弧线，像个温柔的句号，圈住了这个不再被猜测和束缚的傍晚。
跳皮筋的笑声还没散尽，体育老师吹哨集合的声音就远远传来。苏清圆松开手时，指尖不小心蹭到陆则宁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脸颊不约而同地红了。
“回去要晚自修了。”陆则宁低头看着脚尖，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
“嗯，”苏清圆把皮筋往口袋里塞，“刚才你跳第二步的时候，差点踩到我鞋带呢。”
陆则宁抬头看她，月光已经爬上教学楼的屋顶，把她的睫毛染成淡淡的银白。她忽然想起论坛上那些关于自己“冷若冰霜”的评价，再看看眼前笑眼弯弯的苏清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两人并肩往教室走，路过操场边的公告栏时，陆则宁突然停下脚步。今天新贴的学生会通知旁边，不知被谁贴了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陆会长笑起来很好看”。
苏清圆也看见了，拽了拽她的袖子：“肯定是哪个同学写的。”
陆则宁没说话，伸手把那张纸条轻轻揭下来，叠成小小的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手机，想起早上通过的好友申请，还有那两只并排的小猫，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弯。
晚自修的铃声响起时，苏清圆刚在座位上坐定，手机就震了一下。是陆则宁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图片——是她傍晚跳皮筋时被抓拍的背影，发梢还沾着夕阳的金粉，旁边配了行字：“明天体育课，教我跳第三步。”
苏清圆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前桌转过来问数学题，她拿起笔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心里却像揣了颗糖，甜得慢慢化开来。
窗外的月光淌进教室，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陆则宁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蹦跳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被“陆则野妹妹”“学生会会长”这些标签框住的日子，好像从遇到苏清圆开始，就悄悄透出了光。她拿起笔，在草稿纸的角落画了只小小的猫，这次没忘把动量守恒公式写对。
晚风吹过走廊，带着玉兰花的香气，把两个房间里悄悄亮起的屏幕，连在了一起。
第二天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苏清圆刚把皮筋在两棵树之间绷好，就见陆则宁抱着笔记本站在不远处，校服领口别着的学生会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是说要学第三步吗？”苏清圆冲她招手，皮筋被风吹得轻轻晃。
陆则宁走过来，把笔记本放在树墩上：“先说好，学不会不许笑。”
“保证不笑！”苏清圆踮脚调整皮筋高度，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昨晚你发的那张照片，我设成聊天背景了。”
陆则宁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着皮筋在地面投下的格子影子：“拍得不好。”
“挺好的，”苏清圆认真地说，“夕阳把头发照成金色的，像……像动画片里的主角。”
陆则宁没接话，跟着她的口令抬起脚。这次没踩错步子，却在转身时被自己的校服裙摆绊了下，眼看要摔，苏清圆一把拉住她，两人踉跄着跌在草地上，笔记本“啪嗒”掉在旁边。
“都怪这裙子太长了。”陆则宁撑着草坐起来，手指勾住裙摆打了个结，露出纤细的脚踝。
苏清圆看着她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说好不笑的……”话没说完就被陆则宁拽着胳膊拉倒，两人在草地上滚作一团，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笔记本摊开的那页，是学生会下周的活动计划，此刻却被风吹得翻过几页，露出后面画满的小猫——有的举着钢笔，有的抱着书本，还有一只正踮脚跳皮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第三步”。
远处传来江驰喊加油的声音，篮球砸在篮板上“砰砰”响。陆则宁躺在草地上，看着苏清圆被阳光晒得发亮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被安排好的轨迹，那些必须端着的架子，好像都在这阵带着青草香的风里，悄悄松了绑。
“起来了，”她拽了拽苏清圆的衣角，“老师要看见了。”
苏清圆爬起来时，发间沾了片草叶。陆则宁伸手替她摘下来，指尖碰到她的耳廓，两人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在对视的瞬间，都忍不住笑了。
皮筋还在风里轻轻晃，像个未完待续的省略号，等着她们下一次，再一起踩过阳光织成的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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