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胜过天,即使周公公再十恶不赦,也不该死于他手。
李合欢紧抿着唇,握紧了拳。
宫内行凶杀人,可是死罪。
犹豫再三,李合欢一咬牙,还是选择掉头回去看看情况。
淡薄的月光将地上的身影笼罩起来,如同给死人披上了一层白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李合欢呆愣在原地。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人,一时惊恐地颤抖了起来,面色惨白如纸,他蹲下身,手指微微颤抖地探向鼻息——竟全然没有一丝气息!
巨大的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李合欢惊恐万分,猛然瘫倒在地,喃喃自语道:“我居然,杀人了……”
按照宫规,宫内行凶杀人者,死刑!
周公公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额角还流着血——流出来的血液不知不觉浸润了他的衣角,月光下,一抹刺眼的猩红!
仿佛无声的控诉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李合欢一把揪起衣角拼命擦拭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点杀人的罪孽,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侵蚀了全身。
“他活该!”一道声音从心底升起。
“他欺负你,侮辱你的双亲!他该死!”这个念头邪恶中带着一丝解脱。
李合欢喘着粗气,感觉脸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划过,黏糊糊的,他拼命用手擦拭,双手却沾染上更腥臭的东西。
腥甜的铁锈味猛地钻进鼻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偏过头,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恶心。
“冷静…冷静下来!你不能死在这里!”他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环顾四周,冷宫破败的殿宇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荒草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更添几分阴森
李合欢一瞬间哀莫大于心死,目光只得落在那口被荒草半掩的枯井上。
井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选择。
“对…对…枯井…”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扔下去…扔下去就没人知道了…没人会去那下面找…”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强迫自己行动起来。
他蹲下身,双手颤抖着伸向周公公的身体。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拽。周公公的衣衫在地上摩擦,额角流出的血在拖行路径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的痕迹。
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常年缺少营养根本无法轻易拖动一个发福的中年男人。
李合欢感觉自己不是在拖动一具尸体,而是在拖拽着整个地狱的重量。
他不敢看周公公那张在月光下显得青白扭曲的脸,只是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井口。
终于到了井边。井沿冰凉粗糙。
他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费力地将周公公的身体扶起,上半身靠在井沿上。井底深不见底,只有一股陈腐的泥土和枯叶的气息扑面而来。
“下去吧…下去…”李合欢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一推!
下一刻却出现了骇人的一幕!
一只冰冷、粘腻,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鼻血腥和土腥味的手猛地抓住了李合欢的脚踝!
冰冷刺骨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布料,瞬间刺穿了李合欢的皮肤,直抵骨髓!
“啊——!!!”李合欢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拽,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像从地狱归来的恶鬼,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李合欢的脚踝!
那张被血泥糊满的脸上,扭曲出一个极其诡异、怨毒到极致的表情。
阴鸷的瞳孔似乎锁定了李合欢,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仿佛骨头摩擦的怪响:“贱人!”
什么,周公公根本没死?!
李合欢拼命挣脱,情急之下居然连鞋子都踹飞出去了,脚踝上,那冰冷粘腻的触感和被大力抓握的剧痛,如同烙印般清晰。
受了伤的周公公刚才只是因为失血而造成短暂性的昏厥,看似可怖的伤口却并没有伤及要害。
李合欢喘着粗气,方才的巨大恐惧和杀人的罪过感在此刻都减轻了不少,倘若他真的失手将周公公打死,那必定按照宫规一命偿一命。
眼下还是先离开此地为妙,往后也再不做纠缠!
李合欢下定了决心,连蹬掉的鞋子也不管了,头也不回就跑了出去。
周公公见状,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暗自咬牙,目光怨毒地盯着李合欢离开的背影。
谁知道这小子疯起来,居然敢毁尸灭迹?!
李合欢这下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再也不敢稍作停留。
北五所偏僻,这一下居然迷了路,他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汗,却是一刻不敢停息,沿着小道一直走。
他身上沾有血迹,若是被来往的侍卫巡查发现必定免不了被审问,只能走小路了。
这边僻静,道路旁的矮屋早已荒废许久,半个人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光亮了,只能就着月光摸索着。
忽然,极远处的天空又绽放出一轮烟花盛宴。
李合欢心下一紧,估摸着中秋宴到了末尾,再不及时赶回去,恐怕要让四皇子着急了。
心里这样想着,脚步越发急促。
晚风瑟瑟,双足**着行至地面,足底早已被砂石磨得泛红,传来一阵阵锥心之痛,他咬着牙忍耐。
沿着那条小道一直走到尽头,隐隐约约透出几分光亮来。
李合欢松了口气,接着便听到了马车行驶的声音,连忙躲到暗处小心观察。
只见宫道上,一辆灰色的马车款款而来,两匹马一车夫,外观并不显眼,只是马车上挂着一番旗帜,上面写了代表家族姓的字!
竟是“殷”字?!
京城内只有几家殷姓士族,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静嫔的娘家,从前威震天下的镇国将军府。
而中秋宴是有规格限制的,只邀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家族和王氏公亲。
而恰好,镇国将军府也是唯一殷姓符合标准的!
李合欢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激动的咽了咽唾沫,看准时机,等待马车过来的时候,一把冲了出去!
“吁!!!”马蹄重重踏在地面上掀起浮尘,发出一声嘶鸣。
驾车的车夫,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扬起马鞭,严厉喝道:“不要命了?居然敢拦马车!”
李合欢急忙跪地,道:“请大人安,无意冲撞马车,实在是有事相求大人!”
马车隔着帘子,透着月光隐隐绰绰的勾勒出一道身影来。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挑开了幕帘,在月光的照耀下,如美玉一般细腻白净。
“你可知,冲撞官员是什么罪名?”
马车内的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少年特有的灵润感,似新焙的龙井茶倒入白瓷盏的声响,清透中沁出微暖。
李合欢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忙磕了三个头,道:“奴才在静安居当差,主子是静嫔娘娘,实在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这才不得已冲撞了大人。”
“————”马车内的人沉默了一阵。
这样的沉默让人不安,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在心头喘不过气。
“奴才所言非虚,方才是见马车旗帜上带有‘殷’姓,所以斗胆拦下马车,还望大人见谅。”李合欢颤抖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带着兰花暗纹的袍子下摆悠悠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遮住了大部分光亮,李合欢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
世上竟有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一袭蓝袍,清秀飘逸,纤细莹白的手握着折扇,虚掩住了面孔,只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眉目如画。
心脏忽然漏了一拍。
他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磕磕绊绊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名字?”神仙般的小公子再次开了口,眼睛弯了弯。
“奴才,李合欢。”
“既然如此,是表姐的人,”手中折扇一合,露出了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孔,眉眼含笑若江南拂柳,“你且先起来罢。”
那只漂亮修长的手递到了跟前,将人虚扶了起来。
听到这“表姐”称呼,李合欢这也才明了眼前人的来历,竟是镇国将军家的公子!
只晓得殷将军早年战死沙场,将军夫人乃是当朝先长公主,将军死后,殷家大公子尚在边疆长大,而小公子则跟随母亲入道清修,不问世事。
若从年龄上推断,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应当是大公子——殷秉书!
“说罢,何事让你如此狼狈?”殷秉书上下打量了李合欢颇为狼狈的模样。
凌乱的发丝,才巴掌大的脸清晰印着巴掌印,唇角还可怜兮兮的挂着一丝血迹,衣衫褴褛,一双赤足被磨得发红,也不知有没有流血,这模样煞是可怜。
李合欢一想到方才发生的耻辱,他抿了抿唇,心中忐忑不安,只得别扭开口:“是宫中有公公强迫奴才对食……奴才不愿,一番缠斗下不小心伤了人,索性未发生人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又迷了路。”
“但宫中对食是死罪,打架斗殴杖责,且你更不愿意让静嫔娘娘引火上身,如此万幸。”小公子颇为善解人意地解释。
李合欢忙不跌点头,又对上他的眼睛,无半分轻蔑之色。
“哎,刚回京就遇上这样的事,想必也是天意,”殷秉书轻轻叹息,摇了摇折扇,转身扔下一句话,“跟我过来。”
一件外衫递了过来,李合欢接过。
“马车内有随身带的衣服,你且换上,”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轻转动,“至于鞋子嘛……”
视线落在了驾马的车夫上,笑道:“让他把鞋子给你穿,应该会大些,特殊时期多多担待。”
车夫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脱了鞋子。
“多谢大人相助,合欢感激不尽!”正要下跪,折扇立马挡在身前,将其拦了下来。
“不言谢,表姐的人就是我的人。”殷秉书潇洒地上了马车,语气温润,“沿着宫道一直走罢,顺带告诉表姐,不肖弟弟明日叨扰。”
语音落下,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向前驶去……
[捂脸偷看]合欢(战损版)可怜兮兮的出现了,嬷欲大发[捂脸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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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宫道拦车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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